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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兰说,各旗选送的秀女都是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的。输人不输阵,景兰为了彰显我的尊贵费尽心思挑选了又高又壮的马和新漆的车子。
选秀那天,阳光清新,空中飘散的气息夹杂着一股女子脂粉香气和待选之心的浮躁。
我在娘的泪眼中上了车。她原本是想送我至宫门口的,可碍于以往我们在京城中认识的人不少,抛投露脸的总有不便,娘只送了我百步便被方管家劝止了。
我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努力平心静气地宽慰她,可说笑最后,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即便我能中选、能得宠,也不能像一般的妃嫔那样有机会接待自己的家人入宫。
此去经年,母女离别无以再见。
“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性了;少言多察;千万别得罪人,‘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娘跟了马车一路,也留下一路的叮呤。
我点点头,吸气收进眼泪,目光落在跟随娘不远的含阡和姨娘。
“方管家!等等!”
“吁——”
马停下脚步,帘子被方管家打起,我下了马车,扑进娘的怀里:“娘!您老日后要独自照顾自己了。”说罢,我向后拉过含阡的手,“含阡,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待大娘同我娘一般的。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
我摇摇头,苦笑地抚过她的眼角。回手将藏在袖中的簪子掏出,将要□□她的发髻。
“这是……”她急忙退后,眉黛微蹙地盯住我指尖的“万锦迎春”。
我默认,算是庆幸地欣喜了一点:“是,我早知了。”
迈前一步,簪子稳稳落入她的云鬓之中,肌肤的白皙与宝石的光彩交相辉映,人儿也显得绰约多姿。
“这簪子极是衬你。”我顿了顿,指尖在那颗泪一样的宝石上婆娑了几道才收回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姐姐……”含阡追上前几步,我朝她们挥了挥手。
疏影悲伤地望了我一眼,奔上前去向娘跪地叩了三个响头。
娘捂泪受领,将疏影扶起:“好孩子,你只照顾好小姐,就算是报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疏影狠狠点头,抹去泪水将我搀回车内。
方管家见此,不由得长叹一声,撂下帘子。
“姑娘,我们要出胡同了。”
我盖嘴“嗯”了一声掩住哭腔。只听得外面“驾”的喝毕,身后传来了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一路上车水马龙,不知怎地心里越发悲凉。不像选秀,更像上战场。
按照“排车”②的要求,参领将我的车排在了选秀队伍的前面位置。车入地安门在神武门停下,尖细的男人声音在车外响起。方管家轻唤“姑娘”,便挑起了帘子。
那个怪声的男人皮脸儿干净,右手刚将一包银子塞进左手袖筒里,细眼打量了我一遭,方才笑道:“姑娘快请吧。”
我望向方管家。
他朝我微微颔首:“姑娘必要保重。”
我默然点头,打了一个不容易察觉的千儿,了表谢意。
疏影搀我缓步走向神武门内。
迎面的长巷是望不到底儿的路,扑来一阵大风,吹迷了人的双眼。
门外还有女孩子们的惊叫声和马匹的嘶鸣,隐隐荡漾开来,像尘埃在空中摸不到边地散开了。
我回首望见方管家捂脸遮风,狂风将他的长褂下摆拍到了胸口。他身边的马车车檐树挂的红绸牌子“啪啪”地直拍崭新的车壁。
灯盏幽幽晃晃,牌子上的寥寥数字在风沙中隐约可见——
“满洲正黄旗郎中拖尔弼之女万琉含陌”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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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排车:秀女们抵达京城后,在入宫应选的前一天,坐在骡车上,由本旗的参领、领催等安排次序,称为“排车”。根据满、蒙、汉排列先后的次序,最前面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被选中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分别依年龄为序排列,鱼贯衔尾而行,车树双灯,上有“某旗某佐领某某人之女”的标识。
作者有话要说:
、静观
在户部官员的带领下,一行人在顺贞门外等候挑选。
上三旗秀女倒是没多少,大约也就两三百人。
初选的次序和排车的次序是一样的。除非是那些明显的歪鼻子大小眼、体有恶臭,实在入不了皇帝鼻眼的会在初选被刷下,一般都会通过初选。
“郭络罗明端,通过。”
“谢谢公公。”
照例的塞了银两给人。我丝毫不意外。
“你瞧她那模样,趾高气扬的,哼!”
身右传来窃窃私语。
我低首眼角斜睨那人一眼,瞧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身官绣的艳桃色圆领短袖绣百蝶紫藤襟旗装衬得人肌肤娇白水润,头上梳着两把子,发中间插的一朵水蓝色的芍药绒花,这又红又蓝的,倒显得她活泼可爱。
可惜活泼可爱,总是容易闯祸而不自知。
我向后方挪去一小步,不经意地将距离拉开。
郭络罗氏显然耳尖,反身过来的时候,眼角眄顾这边。目光划过我的面庞,落在身体右侧。
“玉栎。”玉栎身边、穿靛青色旗装的女子扯住她的衣袖,小心提醒道。
不过或许是觉得自个儿姿色上乘,倒有些不知收敛了。
“怕什么!她有姐姐,难道我没有吗?”
我悟了她的话,想来秀女们议论的宜贵人之妹应该是这位郭络罗明端了。明岚、明端,倒是家族排字的取名法儿。
“你?”方才还寄心于皇城巍峨的秀女们,听了这话儿倒是纷纷耳聪目明起来,全都围了过来:“我记得你是纳喇家的,莫不是……”
女孩儿骄傲地一仰头,大声说道:“你们所猜的不错,去年刚诞下皇子的通贵人正是家姐。”
我就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可却没记得玉桐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妹妹,想来是族妹之类的旁人。
唉,惹祸不自知,倒连累了旁人。
“呀,难怪我瞧你一身的绫罗绸缎,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原来是纳喇家族的人儿。果然是倾城佳人呢!”
“唉,你有这样一个好姐姐,他朝必能承恩御前,我们这一干人等可是万不及你了。”
“姐姐要是得了宠,可不能忘了我们呀!”
“你比那位可强多了,定能得宠!”
“对了,我听说宫中还有位惠贵人,不知……”
秀女们你来我往,就差不把这个空有其表的美貌女孩给捧上天了。
我偷眼瞧了那位郭络罗明端,她面上含笑如常,手心里却把绢子给绞得皱巴巴的。
玉栎必是家里娇宠惯了的,不知这明里暗里的陷阱。
我看那几位内监早已皱眉,手指便悄然抚上项间的碎珠项链,染了樱粉色凤仙花的指甲摸进珠子之间的细线,一掐、一磨、一扯。只听得大珠小珠琳琅跌落的声音,珠子顿时从身上滑下,弹在地上,滚到那群人脚边。
我一边致歉一边去拾珠子,趁机把人群给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静观
通过初选的秀女转而被带到了御花园。
御选秀女的地方本有三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具体安排也要看后宫之主皇后的主意,只不过仁孝皇后①刚去,皇上未立皇后。原本是昭贵妃代理后宫之事,但她体虚多时、长年卧病,后宫之事暂由怡妃协理。
怡妃②,也就是活捉额驸吴应熊有功的一等公佟国维之女,也是当孝康皇后的亲侄女,皇上的表妹。
我绞玩耳边的鬓发,心里琢磨着在纯亲王府里那位老嬷嬷说的话。这边已有内监将参加复选的一百多人分六人一排,标着门第姓氏的铭牌统一挂在胸口右侧,选中的便留下铭牌,叫做留牌子,没选中的便叫撂牌子。
满蒙汉三旗是一同初选的,初选费时不长,一个时辰便完了,只不过初选地儿不在一处,算是内务府合理统筹内监的功劳了。我在排序的过程中,见到了不少汉旗佳丽。
首推是汉军正蓝旗闽浙总督李率泰之女李紫歌,她大约十六七岁,比这些年少的女孩子们多了一份娴熟的气质。肤白胜雪、眉黛如画,秀鼻樱唇,如同白宣上的一朵雏桃;眼角闪烁如含霜泪,顾盼间的目光像是一段婉转悠扬的琴曲,撩人心弦。
其次是汉军镶白旗佐领王秀峰之女文佩,容貌相比李紫歌稍逊,眉目不如其清丽,但笑容甜美、双颊有窝、长相讨喜,颇易与人亲近。此次通过初选的汉八旗秀女多愿同她相处。
再次是汉军正白旗三等侍卫袁闵芳之女袁秋霖,应该才十三岁的样子,一双小鹿儿似的眼睛晶亮亮,带着些怯弱,如枝上小鸟一惊便飞闪,是小孩子家的顽皮可爱。
再瞧瞧满八旗这边,除了方才引起骚动的纳喇玉栎和郭络罗明端还能端得上台面,倒也不见什么称得上美人儿的女娃了。
“皇上驾到!”
兀地听到内监宣来,四百人齐齐跪倒在地,埋首齐呼“皇上万岁,怡妃娘娘万福金安”。
领头的内监见我们拜服无错,脸上稍微缓了颜色。
“都起来吧。”
琉璃珠帘后面的女人声音尖细,却似有一种刻薄之感。这是替自己的夫君找小妾,想来即便本尊真是刻薄也是人之常情。
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帘子后穿龙袍的男人。面子上对先皇后一往情深,实际上却没有拒绝再度充实后宫。不知坐在他后宫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们作何感想?
思索间,一句“开始吧”拉开了复选的序幕。
待选的人被带到一边,明端正巧就在我身前的位置。
她回头上下察看了我一遭,忽而浅笑道:“万琉这个姓氏很是少见呢。”
我愣了一瞬,旋即淡淡笑答道:“确是少见。”
“姑娘的品行亦是少见的。”她双目微眯,似在打量又似在思考什么,转眼将右手摊在我眼前。我低头看去,却见着一颗碎珠,是我项上戴的那串珠链中之一。
“姑娘舍近取远,倒把眼前的明珠给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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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仁孝皇后:即康熙元配赫舍里皇后。初谥“仁孝”,至于“孝诚仁”是雍正给改的。
②怡妃:孝懿仁皇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日),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是康熙第三任皇后,也是他的嫡亲表妹。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为贵妃,二十年晋升为皇贵妃。二十二年生皇八女(早殇)。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册为皇后,次日即去世。葬清东陵之景陵。因资料有限,为妃时封号无从考究,故以其杜撰之名“佟丽怡”之“怡”为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
、静观
日光和暖,天空碧蓝湛湛如缎铺就。松柏茂盛青幽,御花园百花齐放,人面百花相映交辉。
这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却暗涌着波涛。
明端的眸子在阳光里几近琥珀的色彩,难以分出那迷离的笑是因艳阳的刺目还是别有含义。
“这链子原是不值钱的碎珠子穿就的,少一粒多一颗都无关大雅,明端姑娘这样看重怕是错爱了。”我取回珠子,莞尔一笑,“不过依旧要多谢姑娘不怯腌臜了自个儿替我拾回。”
“咦?这颗珠子我也有呢!刚刚过来的时候在地上拾得,觉着好玩,是姐姐的吗?”
瞧玉栎无辜的模样,仿佛刚刚同明端结下梁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多谢。”我依旧笑答她的好心,面上看不出端详。耳边听得明端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只当做没听到,从容于玉栎手中接过三颗碎珠。
“姐姐为何戴了这样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