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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贺弥四郎已经站在门口,他从来不用通报。喜奈慌忙来到姐姐下首,跪伏到地上:“夫人到少夫人那里去了。”
弥四郎已经全副武装。“你们没看到换守到这里的本多作左卫门吗?”
“没有,早上就没见到过他。”阿琴回答,她的声音还在发抖。
“发生什么事了?”弥四郎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对姐妹,“夫人又要杀人了?”
“不。”妹妹喜奈的语气很平静,“她吩咐奴婢到滨松去,正到少夫人那里为我告假呢。”
“派你去滨松……做什么?”
“阿万怀孕了,让我去祝贺。”
“祝贺?”弥四郎忽然笑道,“哈哈,祝贺?恐是让你去杀了阿万吧。真是让人头疼的女人……作左卫门真没来过?”他撇了撇嘴,嘀咕着走开了。
未几,筑山夫人回来,几和弥四郎擦肩而过。她好像处于亢奋之中,老远就喊叫起来。“喜奈,喜奈!”姐妹俩赶紧到门口迎接。
“喜奈,我已经替你告了假。你现在就去。我希望得到你的回音后才离开冈崎。”说完,她从抽屉里拿出些盘缠,交给喜奈。
从滨松城赶过来,负责在信康初征期间留守冈崎城的本多作左卫门重次,在兵器库前被大贺弥四郎叫住了,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他穿着单衣,袒露出浸满汗水的胸膛。
“作左卫门,你听说少主的消息了吗?”弥四郎对作左说话时用词非常谨慎,“他令我率领粮队,到足助和武节之间去。”
作左卫门淡淡地盯着弥四郎:“你要去吗?”
“少主脾气暴躁,我如迟去……”
作左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能见的次郎重吉和野中五郎都不能劝止他吗?”
“他是个勇猛无比的武将。”
作左卫门心不在焉地皱起了眉头:“七之助不在他身边,我应该陪他一起去。”
“不,你不必担心。少主既然能一举攻下足助,也可很快拿下武节城。”
“战场没那么简单。”
“我知……”
“攻打足助不过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在别处。”
“我也知道……”
“主公已经指示我,让我追赶少主。”
“啊?如何追赶?”弥四郎急切地问道。
作左转身走到兵器库前的树荫底下,缓缓坐下。他依然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主公七月十九进攻长筱城时,施放火箭烧了二道城。他自己则在久间的中山地区修筑城池,和酒井忠次、松平康忠、菅沼新八郎一起驻守。敌人也调动兵力,似要从挂川前往滨松。如此一来,滨松城将成为前线,所以主公下令,少主一旦回城,就立刻前往滨松城,和大须贺康高、本多平八、神原小平太、营沼定利合力拼死守护……少主为何置主公的命令于不顾?”
作左的话深深刻在弥四郎心里,他嘴角不禁露出笑意,又赶紧抑制住了。煽动信康追击至武节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弥四郎。没想到鬼作左居然皱着眉头将家康的重大计划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了他。弥四郎惑到十分可笑。不知何时,作左已经闭上眼睛,好像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弥四郎努力猜测作左究竟在为什么困惑。他是会追赶信康,前去武节城,还是留在冈崎?无疑,他是因为战事逐渐扩大到长筱、滨松、冈崎等广大区域而发愁,不知该如何抉择。
“主公吩咐少主立刻返回滨松城的命令,至迟于何时?”弥四郎也故意皱起眉头问道。
作左没有立刻回答的意思,他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轻轻地闭着眼,过了许久,终于开口了:“你去追赶少主,替我告诉他:不可恋战。”
“是。”
“还有,让他早日回城。告诉他,初征能攻下足助城,已是足够……你说这是我的意思。”
“知道了。”弥四郎满口答应,还觉意犹未尽,又加重语气道,“我一定陪他一起回来。”
作左沉默不语,像在思考什么。
“那么,你有何打算?”
“这正是令我困惑之事啊。”
“困惑?”
“如果我在少主归来之前一直待在冈崎,算是尽了责吗?”
“你是担心滨松城?”
“弥四郎,我决定去滨松。倘若敌人知道主公将主力推进至长筱城附近,他们定会避开主公,侵入远江,因为那相当于支援长筱。而且他们来时,不是信玄公,便是其弟逍遥轩、山县昌景、马场信春等精兵强将。”
弥四郎高兴得想要振臂高呼,他忍住,赶紧附和道:“的确如此!”
信康回城之前,本多作左卫门准备返回滨松城……上天已经完全抛弃了冈崎城,所有的好运似乎都降临到大贺弥四郎头上。“你若要回滨松,有事就尽管吩咐我弥四郎。”
“不,我还是托付给久松佐渡守。你要想方设法让少主早日回城。否则,我放心不下冈崎。”说完,作左终于睁开眼,开始摇动手中的扇子,“将来可能还会发生这种事。如果少主再任性,就只能由你们这些老臣加以劝说了。”
“明白了。你这么睿智,不会有错的。”
“那么,拜托你了。我明日一早离开冈畸。”作左慢腾腾站了起来。
“啊,如果……”弥四郎赶紧叫住作左,本性让他还想再说些奉承之话。
作左停下脚步问道:“你还有何事?”
“有件事我十分担心,想告诉你。”弥四郎压低声音,向作左靠了过去,“是关于筑山夫人的忌妒。”
“哦。”
“滨松城的阿万……听说她怀孕了。”
“哦,我不管内庭之事。”
“我听说阿万的确怀孕了,夫人可能会以祝贺为由,派人前去……”
作左卫门紧紧地盯了一眼弥四郎,迈开了大步。
这就够了!弥四郎不禁想笑,他拼命控制住自己,目送作左卫门远去。
筑山夫人和阿万之间的争斗,与弥四郎既无任何利害冲突,他也丝毫不感兴趣。他向作左卫门透露此事,完全是为了证明他如何忠诚,以让作左放心出城。弥四郎终于大笑起来。人生难得有良机,能够抓住这些机会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正是能出人头地者的立身之本。
弥四郎视察了在粮仓和酒谷一带聚集起来的粮队,然后去了筑山御殿。
此次出城回来,恐怕已成了甲斐的向导。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行动。如果筑山夫人在他出城期间有轻率之举,就大事不妙了。夫人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主公的正房妻子,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愚蠢的好色女人。如果这个女人任性行事,一旦被人发觉,就有可能影响他的全盘大计。“不要因小失大……”
信康志得意满,正要攻打武节城。一旦知道冈崎城落人甲斐之手,面临前后夹击,无论他如何鲁莽,也只会俯首称臣。那时何需让夫人劝说?除非事情有变;现在,与其让信康屈膝投降,还不如让他自走死路。
筑山御殿里已经不见了喜奈的身影。看到迎出来的阿琴,弥四郎傲慢地问道:“喜奈已去滨松城了吗?”
“是。”
“好,你告诉夫人,就说我已经准备停当,来看看她,请她到庭院中来。”
“是……请您稍等。”
“我不能久等。立刻就要出发。”弥四郎绕过玄关旁边的栅栏,径直向夫人的庭院走去。
“大贺大人在院子里……马上要出征,他盔铠在身,想在院子里和夫人话别,请……”
阿琴正说着,弥四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中,“夫人,听说您今天早上派人叫我。”
“哦,是弥四郎。”
筑山正要匆忙站起,弥四郎已大步走上台阶,急急说道:“我有事向您禀报,请屏退左右。”
夫人匆忙站起身走来:“阿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弥四郎,你辛苦了。”她在弥四郎身后坐下,“都已准备好了吗?甲斐前来迎接我的队伍什么时候进城?”
弥四郎听到这话,愣愣地看着夫人。她没有发疯。她呼吸均匀,面颊丰润,满脸红晕,看起来很年轻。女人真是魔鬼!愤怒、轻蔑、怜悯……弥四郎心中充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这么看我?”
“因为夫人实在太光彩照人了。”
“你又说笑。我已经是半老徐娘,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她脸上又浮现出妖媚之气,却只令弥四郎感到厌恶。他甚至产生一种冲动,想要给她一巴掌。她嘴上说着担心身体云云,心中却充满肉欲。
“主公恐会难过。”
“知道我远嫁小山田后?”
“是,竟然让如此光彩照人的妻子跟了别人……主公会后悔一生。”
“也许吧。我已经下定决心,他不后悔决不罢休。弥四郎,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你的,辛苦你了。”
“夫人太客气了。还请您在少主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不,并非我客气。我有今天,全靠你的周旋。胜赖大人不但将家康旧领送给少主,还将信长的部分领地送给他。到时候我一定保举你。”
“是,我感谢不尽。”
“我决不会让以前的家老在少主手下当差。我会劝说三郎,让你坐上家老的第一把交椅。”
弥四郎感到自己似被扔到了粪便上,非常不快,差点举起双拳。这个女人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没有自知之明!弥四郎本以为家康是冷酷无情之人,现在方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实是太无耻、太让人厌恶。
多年以来,弥四郎为了生存,机关算尽,不停斗争。在他看来,与男人相比,女人的力量和智慧如同婴儿般幼稚。她们居然能和男人平等地活在这以力量论高低的世界上,真是可笑之极。弥四郎心情十分复杂,他一面笑着,一面只想朝筑山夫人脸上吐唾沫。只要想到她是家康的正房夫人,无论减敬还是弥四郎,都对这个女人的肉欲感到无奈。无论多么无耻的男人,在与自己有染的女人面前,都不会轻易表露对其他女人的渴慕,但眼前这个女人,却能在—个男人的怀抱里坦然表露出对另一个男人的渴望。
“哈哈哈……”弥四郎终于笑了出来。筑山愈是厚颜无耻,此后的事态便愈是滑稽,愈令人大觉痛快。一旦事成,夫人会被送往小山田兵卫处,但三河和尾张却怎么可能白白给了信康?至于家老的第一把交椅……
“弥四郎,什么事那么好笑?”
“啊,哦……”弥四郎一边搪塞,一边笑了起来,“我觉得今天是个吉日,便笑了。哈哈哈。”
“你今天就要出发吗?”
“是,少主十分焦急。”
“他们是明天前来迎接我,还是后天……”
“最迟不会超过后天。”
“时间真是难挨呀!”
夫人像少女一样歪着头,眯起眼睛,“在队伍到来前,你能悄悄为我传个话吗?”
“在甲斐大军进城之前……”
筑山夫人媚眼如丝,点了点头。她简单地认为,单单靠她的这双美目,就可打动所有人,为她做任何事。她哪里知道自己远嫁小山田,其实是给武田氏做人质……
“无论如何,这是打仗。谁也无法保证生死,为何以身涉险?”
“离开此城之前,我有件事必须办了。”
“什么事?”
“德姬乃我舅父仇人织田信长之女,我要亲手杀了她!”
弥四郎再也按捺不住满腹怒气,不禁吼道:“浑蛋,你找死!”
受到自以为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