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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茶茶姬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
“怕我吗?”
茶茶姬郑重地点点头:“茶茶不想死,我讨厌祖父。”
“啊,这……”
阿市吃惊地打断了茶茶姬的话,但一旦说出心里话,这孩子的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女儿不想死!不想!不!不!”
长政茫然不语。全力反抗父亲决定的女儿,此刻那么悲惨。长政不在时,显然已发生过这种事。阿市慌忙用衣袖遮住脸,泪流不止。长政醒过神来,听见隔壁房间也传来了侍女们嘤嘤的哭泣声。
“茶茶好像不知死后会去往极乐净土啊。”长政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长女。
七岁的抗议者紧皱眉头,丝毫不为所动。这样下去,到了关键时刻,阿市也许不忍……到那时,就令死守此处的木村次郎太郎杀了她们——
正想到这里,门口忽然出现了木村的身影。“报,织田氏的使者不破河内在厅里等候。”
“我不见。我说过不见。”长政生气地回答。但木村太郎次郎只是顺从地垂下头,并不言语。
“众人都已说过了,但河内守根本——”
“不愿回去?”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对您说。”
“我知道,他无非劝我们投降……除此之外,有何大事?”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烛台端了上来。长政的声音很大,阿市和孩子们不安地看着他和太郎次郎。侍女们也无人像平日那样轻松,当她们知道城主誓死不降的决定后,当然不能心情畅快了。只有次女高姬和抱在乳母怀中的四岁的达姬对此毫不知情。
“请大人见谅。”太郎次郎一边拿掉战服上的枯树叶子,一边说道,“使者说今夜休战,所以让您——”
“为何休战?你去告诉他,不要客气,只管来攻打。”
“是……”太郎次郎期期艾艾,“他说今夜休战,只是因为内庭还有许多女人和孩子,所以希望大人将他们尽快送到……”
“住口!”长政狼狈地打断木村。他看了看市姬。市姬还好,乳母和她身后的侍女们,却无不眼放异彩,紧紧盯着太郎次郎。“既然我们已决定据城死守,还分什么男女老幼?你明确地告诉他,我们不需要他们的怜悯。让他赶快走。”
“……”
“还有何事?无事就下去。”
“抱歉,还有一事。”
“你又想说什么?让我投降敌人吗?”
“使者身后站着三万织田大军。如若不见,很难打发他回去。烦请大人去见他一面,大人若心中不快,可以令我们杀了他……但如不见他,将导致军心不稳,会有更多的士卒逃跑。”长政猛地立起身:“好,我去见他。可以杀了他,是吗?”
阿市从刀架上取下刀,递给长敢。“你们要听话。”长政摸了摸高姬的头,悻悻走了出去。茶茶姬一直怨恨地盯着长政,父亲没有抚摸她的头。
木村太郎次郎赶紧跟在长政身后,二人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们今晚不进攻……我们又可以多活一天了。”达姬的乳母亲了亲孩子的脸,嘤嘤哭泣。
阿市安慰乳母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好了,不要哭了。”她觉得这些可以纵情大哭的人还算是幸福的。
实际上,若是对将来尚有一线希望,决不会像阿市这样平静。这些人渴望生存,哀叹不得不死的命运,从而变得狂乱。但现实在她们面前筑起重重绝望的高墙,使得她们已没有了哀叹的力气。即使生存下去,还有什么希望?阿市根本没有改变公公和丈夫的决定的力量,即使活下去,也不过是绝望的持续。不过是改嫁到别人家中,品尝同样的痛苦……
因此,现在的阿市既不埋怨公公,也不恨丈夫和兄长。只是看到三个孩子要一起殉死,她实在难以忍受,仿佛万箭穿心。但将这些孩子留在连她们的母亲都感到绝望的世上,究竟有何益处呢?“茶茶姬,来。”阿市伸手召唤着还在紧紧盯着父亲离去方向的长女,浮出微笑。她希望孩子和侍女们至少能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茶茶姬顺从地来到母亲身边。“父亲难道要杀舅父的使者吗?”她歪头问道。
这个孩子悟性之高,已经能听懂她父亲和家臣之间的某些对话。阿市将手轻轻放在茶茶姬浓密的头发上。“父亲不会那么残暴。他内心非常温和。”
“但他刚才很生气。说会杀了使者……”
“父亲和母亲都死了,你还愿意活下去吗?”
茶茶姬没有回答,单是盯住母亲,这是年幼生命的抗议。
“是吗?你想活下去。”阿市似乎在自言自语,“也难怪。你还不知道女人的一生是什么样。”
茶茶姬警惕地挣开母亲。她明澈的眼眸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放射出无语的抗议之箭。阿市开始感到狼狈。幼小生命的抗议眼神不断责问着母亲的心。阿市在恐惧之中终于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因为这个孩子,动摇了愈人殉死的决心。茶茶,请原谅……
不知何时,城内外已经平静下来。
厅里,不知不破河内守和长政到底在谈论什么。饭食已经端了上来,阿市开始给两个孩子喂饭。高姬和茶茶姬的态度截然相反,一个心情舒畅,另一个则像被捕的小鸟,不时露出警惕的神色。茶茶姬吃了半合饭,立刻放下了筷子。
“茶茶,你怎么了?”
茶茶姬充满怨恨地回答:“明天就是死期吧?”
“不,不一定是明天。好了,再吃一点。”
阿市说完,只觉胸中憋闷,慌忙站起身,走到隔壁房间。她希望孩子们至少可以开心地吃饭,然后一起睡去。她准备趁孩子们熟睡之机,今夜先让茶茶姬离去……她幼小的心灵仿佛明镜一般,看透了母亲的心思。市姬怎么忍心用自己的双手刺死孩子?
为了不让孩子们发现她哭过,阿市擦干了泪水,方才亲自端着一盘点心过来。“来,吃些点心。”但茶茶姬根本无心碰那点心。大概是怀疑食物中有毒,或许是什么人向她透露过这些事。
“茶茶,怎么不吃?”
“我已经饱了。”
阿市开始恐惧茶茶姬,不如狠下心肠……她悄悄摸向自己怀中的短剑。
“母亲!”茶茶姬小小的身体突然向母亲扑了过去,向阿市膝边呕吐起来。大概是因为过度紧张,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但茶茶姬却认为饭下了毒。“啊!啊!茶茶要死了。茶茶要和母亲一起死。”
阿市放开短剑,忘情地抱住茶茶姬。带着如此憎恨死亡的孩子一起上路,这一切难道不是罪孽吗?内庭此时已经一片哽咽之声,无不泪水涟涟。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又传来脚步声。藤挂三河和木村小四郎激动地奔进来报:“城主与使者到!”
“什么,城主和使者一起来了?”
“是。请夫人立刻收拾收拾。”
侍女们慌慌张张退到了隔壁房间。长政和不破河内守并肩走了进来,和出去时的表情截然相反,长政的脸与嘴唇都十分苍白。
“阿市过来,其他人都退下。”长政将不破河内守让到座位上,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茶茶姬和高姬都被带走了。
阿市望着烛光下的丈夫,内心一阵激动。长政紧闭着嘴唇,不时盯住虚空。这对一向沉着冷静的他,是极反常的。
“夫人。”不破河内守突然对阿市道。
阿市眼望着丈夫,讷讷地回答道:“唔……唔。”
“备前守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决定离开这座城池,前往虎御前山。”
“……”
“备前守亲口对在下说的话,千真万确。烦请夫人和小姐们快快准备,随我一起离去。”
阿市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神色慌张地看看丈夫,又瞧瞧河内。“这……这是真的?”
“准备准备吧。”长政终于叹了一声,“情况有变。听说父亲已去了虎御前山……”
“啊?”阿市终于明白丈夫为何愁眉不展。但固执的公公真的会这样?阿市似信将信,但她不动声色。
长政似乎察觉到此话不妥,道:“父亲无疑是认为你和孩子们太可怜,因而改变了主意。我也会过去,你先行一步,让父亲见到你们平安无事才好。”
阿市忽然想起茶茶姬严峻的面孔。幼小的生命全力反抗父母为她们决定的命运。但她口中却道:“不!我们已下定决心,要与小谷山共存亡……我不想蒙受耻辱……阿市不是信长的妹妹,是浅井备前守的夫人。”
长政表情凝重地望着她,不破河内守则频频点头。
“阿市……”
“不要说了!我和孩子们不会走……”
“阿市!”长政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即使父亲落在信长手中,也无所谓?”
“啊?如果我们不下山……”
“父亲将性命难保。你立刻准备,带孩子们先行一步,我也马上跟过去。”长政顿了顿,声音十分严厉,“藤挂三河、木村小四郎,你二人护送夫人和小姐们到虎御前山去。”
“但是,那……”阿市仍想抗议。
“快点!”长政厉声呵斥,又柔声劝道:“听着……父亲在等着你们……信长也在等你们。平静一下。”
阿市顿觉心被刺穿一般,只想放声大哭。事出突然,众人都已抱定必死的决心,长政的话让她内心羞愧不已。但现在,那种羞愧感逐渐消失了……如此一来,孩子们就获救了。这虽值得庆贺,但她仍觉不安。知道必须活下去之人较之一心赴死之人,显得更加狂乱。
三乘轿子立刻备好了。
最前面的一乘里坐着阿市,接下来是茶茶姬和高姬,最后是怀抱达姬的乳母……长政将她们送至本城门口。藤挂打头,木村小四郎则举着火把殿后。快出城门时,阿市回首望着丈夫。长政手提血红的大薙刀,牢牢盯着妻子。
“我先走了。”
“我随后就到。照顾好孩子们……”
阿市心头一酸,眼泪哗哗而下。
“去吧!”
“是…是。”队伍出发了。休战的命令已经传达给每一个士卒,四周一片寂静。前来迎接阿市母子的织田士兵分列两旁,让过轿子。
“茶茶……”阿市朝后面的轿子喊道。
“在。”茶茶姬和高姬齐声回答。
“我们不用死了。”阿市喃喃说完,轻轻闭上眼睛。终于可以不伤害幼小的生命了,放心的感觉立刻温暖地传遍她全身。终于从残酷的战场开始,一步步走向春花烂漫的原野。阿市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内心阵阵颤抖。
京极苑近在咫尺,最前边的藤挂好像嗫嚅了一句什么,队伍停下了。这时,一个小个男子大步走到阿市轿旁,道:“阿市夫人!”
“啊……您是……”
“在下羽柴秀吉,前来负责接应。小姐们气色很好。”在火把的映照下,秀吉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容。“前进!”他命令道。
队伍在羽柴的保护下又开始前进,很快便到了山王苑附近,可以隐约听到溪流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覆巢完卵
浅井备前守长政看到为阿市和孩子们照明的火把融人京极苑的篝火中后,集合起残部。按照约定,他要将本城交给敌人,然后率部下山,去虎御前山信长本阵。
“请作准备……”不破河内守用他沉着冷静的语气,不动声色地催促着。
长政嘴角微微抽动,答道:“事已至此,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