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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刘伯承对战士们说道,“求战心切,闻战则喜,是战士的良好素质,敢于牺牲、视死如归是打胜仗的基本因素。你们都是人民的优秀子弟兵。就像下象棋需要招数一样,打仗需要部署。打哪里,由谁来打,谁休整,休整到什么时候,这就是部署。不要急,蒋介石一个兵团一个兵团地给我们送,有的吃嘛,就怕你们的胃口不够大,到嘴的宴席吃不动哟!”
战士们笑起来。
刘伯承对肖永银说:“咱们到王克勤排去看看。”
王克勤是平汉战役中从国民党军队中解放过来的战士,在解放军的部队里仅仅半年就成为闻名全军的英雄。他的“战斗互助”带兵法在解放军里发生了重大影响,引起中共中央的关注,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了《普遍开展王克勤运动》的社论,号召全军:向王克勤学习。
吉普车开到一片河滩地。王克勤正带着全排打靶。
刘伯承握住王克勤的手:“咱们两个旧军队过来的人又握手喽,这一年你的进步比我大。”
王克勤耳朵都涨红了,激动得说不出话。
去年6月,王克勤在马头镇誓师大会上见到了刘伯承,他当时没想到司令员讲完话后会到队伍中和战士们握手,更没想到司令员会把手伸给他。他那时刚从平汉战役解放过来,紧张得脑门上滚满了汗珠,双手颤抖得不敢伸出来。刘伯承笑着问了他的名字,说:“王克勤同志,我和你一样在旧军队干过。我的家庭出身微贱,爷爷是打铁的,村上有红白喜事也给人吹唢呐。因为这个,我连前清秀才也考不上哟!”
王克勤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国民党军队里他就听长官们常提起刘伯承这个名字,知道共产党里有个大将军,跟神一样能点石为兵。现在,这位大将军握着他的手,还说了那么多贴心的话。王克勤热泪滚滚。从那天起,王克勤就发誓要成为一个新人,一名合格的刘邓大军战士。
“王克勤,你的手怎么这样烫?生病了?”
“报告司令员,我没有生病。”
3班长张老四说:“报告司令员,我们排长打摆子,已经五天了。”
刘伯承的目光变得严厉:“这可不好,有病不休息怎么行?”
“是。司令员。打完靶我就休息。”
刘伯承拿过一支枪,对着靶标连放三枪,全部命中靶心。
战士们齐声叫好。
肖永银神色严肃地望着靶标。他明白,司令员这三枪打中的是什么。
刘伯承说:“我年纪大了,又是一只眼睛,你们应该比我打得更好。我知道你们急着打仗,但是你们应该明白,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休整,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宝贵!我们这一年里,常常是新兵入伍还没学会打靶,就跟着部队冲上去了,那是不得已。现在有时间练兵,应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要把射击本领练得像使筷子一样,百发百中。我曾经说过,与其有百发一中的枪百支,不如有每发必中的枪一支。”
刘伯承问一位叫王凤祥的战士:“你说是不是?”
“是!司令员。”
“你是什么时候到部队来的?”
“打汤阴时被解放过来的,还不到一个月。小时候在家挨饿,长大在国民党部队挨打,到咱这里算是到了家。”
“听你的口音像南方人。”
“安徽经扶人。”
“安徽好地方。小鬼,离你真正到家的日子不远了。好好打靶,战场立功,带着大红花去见父母。”
王凤祥高兴地咧着嘴:“是!立了功去见父母。”
刘伯承指了指堆在地边的工事锹,对王克勤说:“不要弄丢了这些小锹。在一马平川打仗,敌人的火力又凶,就得靠这些小钢(钅秋),迅速挖好掩体,敌人火力就伤害不了大家。冲锋的时候要提醒战士戴好钢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伤亡人员的80%是低速子弹和中速子弹的碎片以及榴散弹造成的。现在计算,用高锰钢造的这种头盔可以使大战的伤亡人数减少25%左右。你是个带兵的人,要记住:敌我斗争不仅仅是军事力量的竞赛,而且是全副本领的斗争;不仅斗力,更重要的是斗智。”
王克勤一直注视着刘伯承的眼睛。那只受伤的右眼下四,没有光,望人的时候鼻梁拥起一些很深的皱褶,使眼睛更显得深陷,像一眼枯干的井。王克勤觉得那眼井的枯竭仿佛与自己有关,自己是千千万万个受到滋润过的一个。司令员连战士手上的锹、头上的钢盔都嘱咐到了,他们的关系不仅是将军与士兵,更像父亲与儿子。那满脸的思虑,满眼的关注,额间因思虑过度留下的深刻的皱纹,让人感受到人生的温暖,觉得一种可依可靠的情感、一种博大的爱在拥抱着你……
部队闻讯刘伯承在这里。都主动列队赶来。
肖永银请刘伯承给部队讲话。
刘伯承说:“同志们!现在,我们正处在大反攻的前夜。人民希望我们从消灭蒋军90多个旅发展到消灭它180个旅,一直把进攻解放区的219个旅全部消灭。目前敌人的主要兵力用在陕北、山东两个战场。我们要拦腰砸断它的重点战略,从中间打出去,实现伟大的战略转折!”
山西 冶陶 1947年6月15日
已是午夜,晋冀鲁豫野战军后方指挥部制图室灯火通明。没有风。燃烧的吊灯把屋子烤得更加燥热。
于乔的短发用手绢束起。她的邻桌一边是黎曼,一边是陈晓静。黎曼的胃病又发作了,她脸色腊黄,不时用左手按揉胃部。瘦弱的陈晓静紧抿着又薄又红的嘴唇,整个身子伏在制图板上。
男同志热得耐不住了,有的干脆把背心脱下来,赤膊上阵。
他们正在赶制一批地图,任务很急,要求很高,保密性极强,连与机关各部门的接触也做了规定。
于乔她们只是感到党不够睡。
机关里一些男同志都像被“闪”了一下,不免有几分惆怅。私下互相询问:
“那个北平的‘洋学生’怎么不来打篮球了?”
“那个林黛玉也很少露面了嘛!”
“林黛玉”指的是陈晓静,这个湖北女子瘦瘦弱弱,白皙纤细,眉目又生得娇媚清秀、楚楚动人,因而得了这么个雅号。于乔是北京大学法学院的大学生,气质高雅,谈吐不凡,性格活泼开朗,人又生得眉舒目展,聪颖机灵。她们二人成了“285团”(28岁、五年党龄、团级干部)和“355营”(35岁、五年党龄、营级干部。两者均为当时解放军的指挥员可以结婚的规定条件)的“追逐”目标。但是这个北平的“洋学生”活泼开朗中透着“傲气”,竟宣布终身奉行“独身主义”,弄得这些“285团”、“355营”可望不可及,欲罢又不忍,暗下决心,非攻克这个“堡垒”不可。
黎曼也是20多岁,但已经结了婚。也许是近来工作过量的缘故,胃里一阵阵地翻腾,忍着忍着,还是吐了一口酸水。
于乔劝黎曼:“你先回去吧,身体不好,家里又有人等着。”
黎曼笑道:“这倒要你先回去了。”
“为啥?”
“等你的人比我的多呀!”
陈晓静急了:“别贫嘴了,我差点画错了!”
地图制作是件非常精细、复杂的工作。军用地图要求的精确度更高,真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陈晓静的视力不好,灯光下工作时间一长,更有些模糊,所以她必须全身心地投入,一点儿干扰也会影响她。
于乔看了陈晓静一眼,说:“让眼睛休息一下,太疲劳容易出差错,返工更误事。”
陈晓静放下笔,闭上眼。
“眼大无光。”黎曼说。
“耗子眼聚光。”陈晓静仍闭着眼,说。
黎曼的眼睛确实小了点儿。
于乔说:“不让别人贫嘴,你倒贫起来了。”
陈晓静走到于乔的桌前,低声说:“你们不感到有些奇怪吗?”
“什么事?”
“这一批地图尽是南方的,安徽、湖北、江苏……”
“是的。我这一张是大别山地区,霍山的。前一张也是大别山,经扶的。”
黎曼凑过来:“我那张是湖北黄安的。”
“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我们的部队要打出去?”
“对。我看差不多。”于乔很自信地说,“大概要进大别山了!”
科长走过来,很严厉地说:“制图员的纪律是什么?忘了?”
“我们自己说说,”黎曼辩解道,“又不会出去乱讲。”
“自己也不许谈论!你们简直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三个人吐吐舌头,各归原位。
制图室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笔、尺、圆规在制图板上挪动的声音。
河南安阳 蒋村 1947年6月24日
刘伯承、邓小平到第3纵队看望部队,刚进门,情报处处长柴成文便拿着刚刚截获的一则电讯追来了。
电讯:
共匪刘、邓部队正在豫北展开攻势。国军前线司令
部发表时事述评,判断刘、邓之匪部东进不成,而改为
百窜。他们在豫北发动的攻势,无非是为他们退回太行
山清扫道路。
“兵不厌诈,敌人就范了!”刘伯承扔下手里的帽子,“连敌前线指挥部也深信不疑,该我从中举事了。”
邓小平:“好啊!就让蒋介石看看刘邓是如何‘西窜’吧!”
刘伯承向李达下达命令:“根据渡一号作战命令,令各部队向待渡地点集结。立即出发!”
邓小平俯案疾书:
军委并告陈粟、陈谢:
我野战军准备有日(25日)开始出动,月底渡黄
河。
……
第2章 暗渡陈仓
河南濮县至山东东阿渡口 1947年6月30日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似一条黄色巨龙,卷着万顷泥沙,唤着九天雷霆,烟波荡荡,浊浪滔滔。
人道黄河十滩九险,6月伏汛的黄河更是无滩不险。仿佛接了天河,通了地脉,混浊的黄水暴满了河床。举目望去,滔滔黄浪,飞腾冲荡,十几里宽的河面上浪峰一个跟着一个,沙崩似的重叠起来,滚成巨大的漩涡,发疯一般冲向堤岸,没撞碎的又退回去,和接踵而至的浪涛碰在一起,轰隆一声,拍向半天空,又瀑布似的崩泻下来,气势之磅礴,令人肃然。蒋介石把它比作“40万大军”,并不夸张。
6月30日,正是旧历五月十二。橄榄形的月亮从柳枝梢尖升起,慢慢向中空爬去。幽蓝的夜空纤云缕缕,月明星稀。大地在熟睡,除了永远醒着的黄河,只有夜风吹动芦苇与菖蒲叶子,发出悉悉碎碎的声响。
寂静的夜色中,千军万马预伏在东阿至濮县300里河堤附近。
寂静的夜色中,沿河八个县的水手走向各个渡口。
船上的树枝、蒙布在寂静中揭开了。
船坞里的大船在寂静中被推上渡点。
芦苇、菖蒲丛里的小船在寂静中划出水面。
青纱帐里的一排排大炮在寂静中昂起炮管。
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着。
上午,刘伯承、李达驱车察看了几个大渡口,对渡船、掩护等任务—一做了详尽安排。
李桥渡口的渡河前卫是第6纵队第18旅。颜参谋长举起望远镜向对岸望去,月光下敌人的哨兵像虫子一样在沙滩上蠕动着,沿岸的防线50米一个暗堡,5米一个单人掩体,暗堡与掩体之间由一条二尺宽的壕沟联系着,沟前便是浊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