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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陈毅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可是到了九月,伤口变得疼痛难忽,腿也肿了起来。为了去南雄开会,他不得不技着拐棍,脚步蹒跚地翻山越岭。这时他决定彻底治疗一下他的腿伤。他叫警卫员,把他伤口中的脓挤出去。警卫员看到陈毅痛得脸色发白,急忙停下手来。陈毅命令他继续挤,警卫员说他下不了手。陈毅已经痛得浑身发抖,“好吧,”他说,“用绳子把我捆起来,这样我就不会发抖了。”警卫员把陈毅的腿捆在树上又继续挤,直到把脓挤净并挤出了一片碎骨头才停下。然后,用盐水冲碗了伤口,用涂过万金油的干净布包扎好。 (另一种说法是,陈毅本人把有名的香港万应灵药风油精倒入伤口。 )陈毅病得象得了舞蹈病似的挥身发抖,不久就恢复了自制力,笑着说:“这回它不会再反攻了。”事情的确如此,伤口彻底愈合了,再也没有发作。
龚楚是留下来的重要的指挥员之一。他是中央军区的参谋长和军区主要卫戌部队红二十四师七十一团团长。一九二五年五月。龚楚杀死该团政委,与广东军阀取得联系,接受了暗杀陈毅和项英的任务。为了取得陈毅对他的信任,龚带领一支“游击队”在油山附近同国民党部队假装打了一仗,接着,龚截住了陈毅部队的五个战士,指望能在他们带领下找到油山游击队的隐蔽地点。其中四个人设法跑掉了,最后—个叫胡小华的被抓住。龚向他道歉,诡称有重要情况要向“周先生和刘先生”(陈毅和项英的代号)报告。胡小华带着龚朝着游击队的隐蔽地点定去,走到离哨兵不远时大声喊道:“这些人是反动派”说完便纵身跳下悬崖。哨兵开枪发出警告,龚和他的人吓得撤腿逃跑了。
陈毅和项英从一个山头转移到另一个山头,他们必须不断转移以摆脱国民党。龚楚企图诱使他们陷入圈套时,他们正在江西的大庾山上。
陈毅和红军主力已失去联系,所有通讯联络都已中断。他们曾设法偷偷捎信给同情革命的著名作家鲁迅和茅盾,希望通过他们和毛泽东取得联系。但是没有成功。
陈毅急于同红军主力取得联系的,心情使他在一九三六年冬险些中计。一名地下交通员带来消息,说打入大庾山国民党部队的共产党员陈海收到了中央委员会来的来信,要求把它转交给陈毅。
尽管项英表示反对,陈毅仍决定亲自去见陈海。第二天一早,他下山到大庾,找到陈海的住处,一位妇女正在洗衣服。陈向她打听陈海是否在家。这位妇女没有抬头,边洗边答道:“他去团部了。”陈毅以为她说的是“他去糖铺了”,因为设在城外的糖果铺确是一个地下联络点。当他走到这家铺子跟前时,发现大门紧闭,上面贴着封条。一位老人让他赶快离开,并说陈海已叛变,正带着部队在抓人。
当陈毅还在县城的时候,陈海就已带了三百人直奔山上的游击队总部,希望能截住陈毅。陈丕显和杨尚奎好不容易才摆脱敌人藏到山顶的灌木丛中。故人在山里搜了两个小时,然后放火烧山。大火烧掉了游击队的营地,火苗离藏在密林中的游击队员越来越近。突然,老天下了一场雷阵雨,把火浇灭了。
陈毅从大庾脱身后。在返回梅岭基地的路上又遇到一队国民党巡逻兵。他们拦住他不放,陈毅表示抗议,说自己在县城教书,是到乡下来买茶的——这个地区的茶很有名。一名国民党军官看出陈毅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便走过来对士兵的出言不逊表示道歉,然后要和陈毅讨论文学问题。陈毅怕暴露自己,看到路旁有个厕所,急中生智,便借口肚子痛跑了进去。巡逻队耐心地等着,待最后去厕所找他时,发现人已不在了。
陈毅爬上山回到总部时天色已黑。大火烧毁了一切,周围一片废墟,看不见一个人影。他不相信游击队已被消灭,开始四处寻找,边走边高声喊道:“我是老刘,刚从城里回来,敌人已经走了,出来吧。”
周围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他接着喊道:“听听我的口音,我是老刘,你们难道听不出来?快出来,咱们一道离开这个地方!”
这次成功了,一个哨兵终于听出了他的声音。不久,队伍集合起来,向更安全的地点出发。后来,陈毅说是马克思在天之灵带来的雷阵雨救了他们的命。
国民党有时还搜山。一九三六年春,当地的国民党接到上级命令,要他们组织一万农民,带上火柴、刀和粮食,搜山七天。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搜山开始后,二三百名农民编成一组,后面跟着一连国民党士兵。他们上山时,又喊又唱。有一个组的任务是放火烧山,他们故意失脚掉进河沟,把国民党士兵也带进水里,结果火柴全湿了。
到了第三天,农民开始抱怨,说家里无人照看,他们一哄而散,搜山就此结束。
但是,游击队暂时不能在村里筹粮了。他们靠吃野杨梅、竹笋、芭蕉、石鸡和蛇生活。蛇被看作是一种美味,夜间打着灯抓起来很容易。另一种美味是油炸蜜蜂,又脆又香。山里有许多山羊、野猪,还有豹和老虎,都是极佳的野味,但游击队害怕引起注意不敢放枪。
油山、大庾山和梅岭地区的游击战旷日持久。一九三六年十二月,红军主力已在一年多以前结束了长征,所有其他红军部队也都陆续到达陕北。但这里的游击队仍在战斗。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发生了劫持蒋介石的西安事变,结果导致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正式停战和组成抗日统一战线。
然而对陈毅、项英和三百名衣衫滥褛的男女游击战士( 这些是红军长征时留下的数千人中的幸存者)来说,事情没有任何变化。
约在一九三七年初的某个时候,陈毅从国民党报纸上得知西安事变的消息,但直到一九三七年九月,国民党才开始减轻对油山的压力。
最后,陈毅悄悄地下山来到大庾和赣州,和当地的国民党指挥官进行了交谈。他们说会谈必须在更高一级进行。于是项英前往南昌,在八路军办事处见到了叶剑英和博古。消息得到了证实,的确建立了统一战线。然而山里的战斗却仍在进行。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初的某一天,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来到广东边隅山区某地一个游击队岗哨身边,轿子后面跟着一些国民党卫兵。下轿的先生衣着讲究,头戴一顶呢子礼帽,上身穿着红军制服,脚上是一双黑皮鞋,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墨镜。
付完轿夫的脚钱,打发走国民党卫兵,他上山来到游击队总部,拿出由政委项英签名的介绍信,信中介绍来人是“陈毅”。游击队弄不明白的是,如果来人确是陈毅,他怎么坐上了轿子,还带着国民党卫兵呢?
仅仅两个月前。这里来过一位绅士,自称是党派来的联络员。可是此人一到,国民党袭击队就跟着摸了上来。
这次是否又是个骗局呢 ?他们不能粗心大意。他们立刻把陈毅带走,加派了岗哨。陈毅告诉他们成立了新的统一战线,国民党和共产党联合起来抗日了。说了好几遍,游击队仍认为他是国民党特务,要他坦白。接着,他们把他捆起来,关在隔壁房间,然后争论起来。陈毅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当他听到他们决定要杀他时,他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做!要犯大错误的!”
第二天,许多人把陈毅团团围住,公审大会即将开始,生命危在旦夕。这时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旱烟袋。陈毅认出来他是游击队的老队长,名叫谭余保。
“你是谭同志吗?”陈毅问道。
“谁是你的同志?”谭反驳道,“你投降了国民党,你是叛徒!”
陈毅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是党组织派他来的。
“什么党?”谭厉声问道,“是国民党吧?我认识你,我在井冈山听过你讲话。当时你讲的是革命道理,可你如今干了些什么呢 ?你要是不坦白,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两人吵了起来。陈毅说必须联合国民党抗日,谭说他完全赞成抗日,但不想和国民党来往。
谭余保怒形于色地喊道:“你们知识分子全是一帮机会主义者。三年来我没有听到你的任何消息,你干什么去了?”
陈毅建议派人去南昌找项英或去武汉找叶剑英核实。
最后,谭让陈毅走开,但没有给他松绑。谭长叹一声:“我的天! 这个叛徒可真难对付。”两人私下又谈了一下,谭最后同意在事情 搞清楚之前先不枪毙陈毅。
四天后,交通回来了,带回来的文件证明这个陈毅是真陈毅,党目前的路线和陈毅讲的完全一致。
谭余保不禁痛哭起来,他说:“我们整整三年无法和其他同志取得联系。红军走了三年了,你不知道在这里坚持斗争有多困难!”他给陈毅松了绑,两人坐下来,谈起各自如何死里逃生的经历,一直谈到天亮。然而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只不过是以后生死斗争的前奏。
第二十一章 传奇的土地——沪定桥
这个地方在中国的文学和历史中被视为圣地、它浸透了战争中英雄们洒下的鲜血。这是一块传奇的土地。二千年以前,三国时期,这里是蜀国的领土。毛泽东对蜀国的兴衰史和那个时代的故事了如指掌。蜀国的五十万大军在不断的征战中,无数次渡过沪水(现在的大渡河)和金沙江。对蜀国的英雄们、那些巫师出没的崇山峻岭和穿山而过的激流,以及蜀国将领们把敌人引入歧途的神奇计谋,没有人象毛那样了如指掌。现在,他指挥的红军就行进在这块传奇的土地上。
踏上了这片土地,就不能不回忆起中国历史上史诗般的往事。毛发现自己进入了儿时心爱的书中所描写的情景,就好象一个英国人突然回到了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的时代一样。
在近代史中,这条横贯四川省的山谷曾经目睹过更加血腥的战争。十九世纪中叶,太平天国起义这场伟大的历史剧在这里演完了它最后的一幕。太平军最后一位领袖翼王石达开和四万士兵就是在这里全军覆灭的。几天几夜,大渡河水被鲜血染红了。石达开的妻妾儿女和将领都在大渡河边自尽,石达开本人被押到成都施以凌迟酷刑处死。
红军里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第一军团的先头部队到达大渡河的那天晚上,朱德坐在篝火旁,给战士们讲故事,这个故事他儿时在贫穷的四川老家听过几十遍。那时,有一个老织布匠每年冬天到他家去,把他母亲纺的粗棉线织成毯子。这位老人过去是太平军的一个士兵。他总是在烟气腾腾的炉火旁边讲石达开的故事,讲得是那样认真、那样出神。他说,石达开并没有死:石达开的四女儿是经他搭救后收留的养女。为此。她曾想撼给石做妾,但石拒绝了。后来嫁给了一个长得酷似石达开的人。太平军战败之后,这位四姑娘说服石达开逃走,而让她的丈夫做了石达开的替身。石达开在这一带飘泊了许多年。不少人都看见过他,其中有一个岷江上的船工,在狂风暴雨中落水,幸而遇到石达开,救了他的性命。老织布匠说,在漆黑的夜晚、人们在大渡河边可以听到阵亡将士的英魂在哀号、要等到有人为他们报了仇,他们的悲鸣才会停止。老人常常引诵石达开的诗句:
“只觉苍天方聩聩,欲凭赤手拯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