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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妓院老妈子一再提高价码,仍然是李学士今天约她陪酒,黄衙内约她明日游湖,花魁娘子莘瑶琴如此的气概,烟花巷里屋宇湫隘,实在难容她这位大菩萨,便有齐衙内主动提出把她在钱塘门外昭庆寺附近的一处花园别庄借给莘瑶琴居住。
却说清波门外,有个开油店的朱十老,三年前收养了一个从汴京逃难来的小厮名叫秦重,他的父亲把他交给朱十老之后就不知去向了。朱十老孤身一人,就把秦重当成亲生儿子,改名朱重,帮着他榨油卖油。时光荏苒,朱重已长大成人,十七岁年纪,一表人才。朱十老家有个使女,叫做兰花,年已二十开外,存心看上了朱重,几遍地倒下钩子去勾搭他,谁知朱重是个老实人,偏兰花又龌龊丑陋,朱重看不上她。那兰花见朱重瞧她不起,就别寻主顾,与朱十老油坊中的伙计邢权勾搭上了,恋奸情热,屡嫌朱重碍眼,于是两人里应外合,故意栽诬挑拨,使朱十老对朱重产生怀疑而将他赶了出去。
无家可归的朱重靠着三两纹银,置办了一副油担,穿街过巷以卖油为生。为了寻回父亲,于是改回本姓,在油桶的一面大写个“秦”字,在另一面更大写“汴梁”二字,大家都喊他“姓秦的卖油郎”。由于他为人老实,卖的油分外清香,价钱也比别人公道,因此受到大家的欢迎。有一天他到钱塘门外的昭庆寺去卖油,恰好寺中要做九昼夜的功德,全部买下他的油来,所以一连九天,天天挑油到昭庆寺去。到第九天,秦重交付了油,挑着空桶出寺。这天天气晴明,游人如蚁,秦重难得有今天这样的空闲,便绕湖而行,来到昭庆寺右边但见桃红柳绿,便将担子放下,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只见附近一户人家,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一丛细竹,正不知堂室如何,只见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秦重定睛觑着,见她体态轻盈,容颜娇丽,呆了半响,身子都酥麻了。要不是那女子由两个丫头扶着乘桥离去,他还回不过神来。秦重原是个老实小棺,不知有烟花行径。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绝色美女原来是个妓女,人称“花魁娘子”,来往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要十两银子才能一睹芳泽。
自从见了花魁娘子,秦重天天就惦记着她,觉得世间这样美貌的女子,落在娼家,实在可借;又想若不落在娼家,我卖油的又怎能见到她;又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能和这等美人搂抱着睡一夜,死也甘心!又想到自己是卖油的出身,既无钱财,又无地位,想和她睡觉那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想到妓院中的老妈子专要钱钞,就是个乞儿,有了银子,她也肯接的,可自己一个做小生意的,哪里突然之间就有十两银子呢?“有志者,事竟成。”被他千思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他道:“从明天开始,逐日将本钱扣出。余下的积攒起来,一日积得一分,一年也有三两六钱,只消三年,这事便成了,如果多积得几分,时间就可以更快一些。”
果然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他就积攒了十六两银子,立即置办了一套体面的袍挂和鞋袜,刻意地沐浴薰香,上灯时分,满心兴奋地去会花魁娘子。由于卖油的关系,妓院里大大小小的仆役和老妈于都认得他,见他突然穿得这样光鲜,听到他要来嫖妓,一齐掩住口笑,那老妈子就说:“你是个老实人,几时动的这风流雅兴?”秦重立即说:“小可积诚,已非止一日。”原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个女人,等到听说他竟要与花魁娘子相处一宵时,那老妈子勃然变脸,还以为他故意捣蛋,说道:“粪桶也有两个耳朵,你难道不晓得她的身价,你一个卖油的能有几个钱。”想不到秦重早有准备,当即摸出十两纹银作为留宿钱,又拿出二两银子置办一桌酒席,并说:“望老妈妈成就小可这件好事,生死不忘,日后再有孝顺。”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花魁娘子生意太忙,不是坐等客人上门的人,秦重每次去都不在,一连去了十几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眼看年关已近,祭灶巳过,大雪方霁,北风凛冽,滴水成冰,秦重心想:“这样的天气,花魁娘子总不会有人约了吧。”心里七上八下来到妓院,终于老妈子对他说:“今天俞太尉邀请德魁娘子赏雪,筵席就备在湖船之内。俞太尉巳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风月之事,已自没分,你先到房里吃杯热酒,花魁娘子大约不久就会回来。”
秦重走进花魁娘子的房间,房里富丽堂皇,壁上挂的全是名人书画,案上堆满图书诗笺,架上摆满珍奇古玩。秦重心想:享受这样的气派,花上十两银子是值得的。不久,时新果子,佳肴美酒次第上桌,未曾到口已经香气扑人,吃饱喝足之后,丫环提灯前来招呼着洗了个热水澡,不知水中放了什么香料,洗完后通体舒泰,回到房中又喝一杯好茶。大约二更天的时候,花魁娘子终于回来了,酒气薰天,踉踉跄跄,来不及卸装,和衣就躺到床上,老妈子凑到秦重耳边轻声说:“小女醉了,放温存些啊!”这一夜花魁娘子沉醉不醒,秦重自惭形秽,不敢唐突佳人,只是小心翼翼地躺在她的身边,闻到她的发香和体香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在漫漫的长夜中,秦重代替了丫环的角色,一会儿替她盖被子,一会儿给酒醉的她张罗茶水,不久她还呕吐起来,秦重怕弄脏了她的床褥和锦被,索性用自己的袍挂来承接,第二天早晨,花魁娘子醒来,明白了夜晚发生的一切,对秦重这个卖油郎特别产生出一种依赖、信任的好感。觉得他是难得的忠厚好人,又为他不是衣冠子弟,而是市并之辈可借,芳心暗许,终究下不了决心。最后她为了弥补秦重的损失,打开箱子取出二十两银子,塞到秦重的手上,对他昨晚的礼貌,昨夜的服待表示感谢,也劝他千万别再到这种地方来。
这件事情后,秦重仍然挑着油担子到处卖油。此时朱十老的油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邢权与兰花趁朱十老染病在床,起了歹意,深更半夜,席卷了柜中的银钱,逃之夭夭。朱十老既恨且悔,想起了当日秦重的好处来,千方百计把秦重找回去。秦重不计前嫌,仍然父子相称,把他得自花魁娘子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做本钱,于是油坊的生意重新兴旺起来。朱十老心头快慰,但身体状况已日益不济,旧疾未愈又添新病,终于药不罔效而寿终正寝。秦重克尽孝道,颇获邻里称道。由于人手不够,便招揽了一位从汴京逃难的中年汉子和他的妻子阮氏。这位中年汉子名叫莘善,正是花魁娘子莘瑶琴幼年走失,后来多方寻找的父亲,这时他与莘瑶琴的母亲一起成了朱家油坊的伙计,可惜秦重当时并不知道。
再说花魁娘子虽然盛名之下,朝欢暮乐,真是口厌肥甘,身嫌锦绣。但总有不如意的地方,或是那些男子任情使性,吃醋跳槽,或者自己病中醉后,半夜三更,没人疼热,就想起那卖油郎的好处来,只恨无缘再会。也是桃花运尽,合当变更,一年后,生出一个事来。
杭州城中有个吴八公子,父亲吴岳,正做福州太守,这位吴公子刚从父亲的任所回来,广有金银,平常就爱赌钱吃酒,在妓院间走动。听到花魁娘子的名声,就多次派人来约,想要嫖她。但花魁娘子听说他气质不好,不愿接待,吴八公子曾和他的那群闲汉们到过妓院几次,都没有见到花魁娘子。
这天,吴八公子又带了十几个狠仆来接花魁娘子游湖,因为老妈子每次总说花魁娘子不在,于是就在中堂行凶,打家打伙,一直闹到花魁娘子的房前。只见房门紧锁,吩咐家人把锁钮断,一脚把房门踢开,见到花魁娘子正在里面,立命家人左右牵手,从房内直拖出房外来,口中不停地乱嚷乱骂,老妈子上前劝说,见势头不好,赶紧闭嘴,整个妓院大小仆人躲得一个不见。吴家狠仆牵着花魁娘子出了大门,不管她弓鞋窄小,朝街上飞跑,吴八公子在后面跟着,洋洋得意,直到西湖口,把花魁娘子㧐下船去,方才放手。
花魁娘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对着船头放声大哭,吴八公子愈是威胁,哭声愈高。吴八公子自己吃了几杯淡酒,觉得没趣,收拾下船,自己来扯花魁娘子,花魁娘子抱住桅杆,双脚乱跳,不肯随行。吴八公子大怒,叫狠仆上前拔去簪珥。花魁娘子便要投水,吴八公子也怕事情闹大,就对她说:“你只要止住啼哭,我就送你回家。”花魁娘子果然止住了哭声,吴八公子吩咐将船移到清波门外僻静的地方,将花魁娘子绣鞋脱了,把裹脚布也一齐脱掉,露出两条玉笋一般的金莲,叫狠仆扶她上岸,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白天就走回去,我却没闲功夫送你了。”花魁娘子自然是寸步难行。
花魁娘子平白受了这样的凌辱,真是百感交集,想到:枉自生得花容月貌,枉识许多王公贵胄,只因溷迹风尘,任由别人践踏。想到伤心的时候,真想一死了之。正在万般无奈的时候,突然遇到秦重路过这里,了解了情况后,亲自把花魁娘子送回去。
事出偶然,这天正好是朱十老的祭日,秦重上坟回来,正好遇到花魁娘子的尴尬模样,就把她送回妓院,妓院老妈子殷勤留客,好茶好酒,热情款待。花魁娘子更是对卖油郎重新评价,他的地位在自己心中日益提高,于是尽展情怀,殷勤侍客,一夜缱绻。花魁娘子在床上枕边对秦重说:'不管布衣鞔食,她这一辈子跟定秦重。'卖油郎自然是欢天喜地。
花魁娘子拿出积蓄赎了身,选择了良辰吉时,与卖油郎秦重完婚,轰动一时,自然也认出了失散多年的父母。
多事文人在后来吟诗说;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
堪笑豪家多子弟,风流人及卖油人。
张怡云母女皆风流
元朝灭宋之后,将所有宋室王亲国戚打入底层。男人被罚去劳役,女人则全部发往教坊,充当乐妓。
这乐妓之中就有一位宋室的公主,叫王莲,丈夫是宋朝的一名武将,在南来临安沦陷时,自刎身亡。留下妻子玉莲公主和幼女张怡云。
这位王莲公主,自幼精于音律,又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入了娼门之后,人称张四妈。她自认为陷于风尘是命中注定,只好逆来顺受,随遇而安。
因她是以金枝玉叶的旧公主身份沦落风尘,俗话说:“布烂了骨子在,”自然身份有所不同,因而来往接纳的都是元朝蒙古族的高级官员,这叫识风转航向,适应潮流,也是一种生存的适应智能。
这位公主虽然沦入娼门,但她姿容出众,风流媚态,对异性极其诱惑,因而问津造访者源源不断,然而她对那些造访的宋室降臣,则不屑一顾,纵然敷衍接待,也总是睛转多云,嘻笑怒骂,弄得这班人面红耳赤而去。由于她出身皇室,挥金如土,豪饮两三斤山西汾酒,都不在她的话下。
她的幼女,名叫怡云,在母亲的薰陶下,也工于文词,精于音律,谈笑诙谐。又颇机智,到了十六七岁时,正是妙龄春色,自然超过她的母亲,成为芳名遐迩燕都名妓。
当时的著名画家赵松雪、商正叔、高房山三人合作,专门为她画了一幅“怡云图”,画的是一位浪漫天真的少女,斜倚栏杆,脸含微笑,天际正有一抹微云,庭边有几株红杏,情趣盎然,画已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