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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里响起了《国际歌》歌声。在那年月,群众大会总是以《东方红》开始,以《国际歌》结束,几乎成了固定的会议程序。
《国际歌》毕,正当人们准备散场的时候,响起了执行主席的话音:“同志们,战友们,请不要走。我们‘工总司’虽然已经宣布成立,但是上海市委并没有答应我们的三项要求,并没有承认我们‘工总司’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本来,曹荻秋答应参加我们今天的成立大会,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来。
“请同志们不要走,我们坐在这里等曹荻秋,要他承认‘工总司’! 币丫酒鹄吹娜嗣牵肿讼吕础?
王洪文造了曹荻秋的谣言,说曹荻秋答应过前来参加大会而食言不来,陡然煽起了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对曹荻秋的不满。
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各种各样。有看热闹的,有来听听的,有随大流的,这些人纷纷散去,一下子使会场里的人数去掉一半。
王洪文派人去“揪”曹荻秋,却把中共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张文豹拉来了。他们逼着张文豹承认“工总司”,而张文豹的头一句话,便使他们恼怒而失望:“我不代表市委!”
时间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会场里的群众,象冰块似的不断消融,越来越少。派出去的人,依然找不到曹荻秋的踪影。
晚上九时多,眼看着会场里只剩下四、五千人了。王洪文决定:到市委去,要求曹荻秋接见!
于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崭新的大旗,出现在上海的马路上。一路游行,一路呼喊口号,王洪文着意于扩大事态。
半个多小时以后,游行队伍聚集在延安西路上海市委机关大楼前。
夜,十点多,下起了冷雨。雨越下越大。许多人想回家了。
忽然有人传出消息:“曹荻秋在友谊电影院接见大家!”
雨中,造反队员们以急骤的步伐,奔向上海展览馆。那里一律俄式建筑,是苏联援建的,原名中苏友好大厦。随着中苏交恶,改名上海展览馆。不过,那象征着中苏友谊的友谊电影院,仍照原名。只有一千来个座位的友谊电影院,顿时显得十分拥挤。为了鼓舞士气,唱起了“下定决心,不后牺牲”,唱起了《工人阶级硬骨头》。担任领唱和指挥的,便是“首都红三司”的红卫兵。
上海交通大学“反到底”兵团、“革命造反”兵团赶来声援。红卫兵们不断地演讲着。总算填补了那等待着的空白的时间。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仍不见曹荻秋。曹荻秋格守着上海市委的“三不”决定。
凌晨二时,上海市委常委、总工会主席张祺来到友谊电影院,劝说工人们回家休息,不要影响生产。
有人质问张祺:“你承认不承认‘工总司’?”
张棋答道:“这个组织,是十六条上没有的!”
张祺马上受到了围攻。他的劝告无效,只得离开了友谊电影院。
王洪文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再等下去吧,即便是在友谊电影院等到天亮,曹荻秋也未必改变他的“三不”态度;就这么散伙吧,实在不甘心。
王洪文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首荻秋接见,为的是要上海市委承认“工总司”。一旦承认了,也就给他这个“司令”打了保票。他毕竟比潘国平大十多岁,而且在保卫科干过,知道“反革命”意味着什么……半个月前的北京之行,使他对“上告”、“串连”有了“经验”。当“工总司”的核心组成员们讨论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王洪文亮出了他的主意:“上北京去告曹老头儿!”
一呼百应,王洪文的意见,马上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黎明,湿淋淋的柏油马路上,一夜未睡的“工总司”造反队员们举着红旗,向上海北站进发了。那些参加大会不过是为了看热闹的人,此刻正在家里酣梦正香。说实在的,这批一夜未睡的,倒是上海各工厂的造反派骨干……
第五章 安亭事件
车停安亭高呼着“跟着红旗上北京”,“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的恩情大”,“工总司”数千人的长长的队伍,行进在上海街头,打破了凌晨的沉寂。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副司令”潘国平。此时,用不着担心再有人揪他“政治扒手”。他不住地领呼口号,神气活现。
王秀珍也走在队伍的前列。尽管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托付给邻居,走了。她带着厂里“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的一百二十多人,参加“工总司”成立大会,眼下走在“北上告状”队伍中的连她在内只剩十名。
王洪文居中。他的八百来名“永忠队”队员出席大会,此刻剩下三百九十六人。
队伍的尾部稀稀拉拉,犹如彗星的尾巴,大都是散兵游勇,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先锋”潘国平率队冲进北站,一路冲,一路砸,检票员无法抵挡。
一趟赴京的红卫兵列车,靠在月台,车头正冒着浓烟和水汽。潘国平说了声“上”,一千多造反队员冲上列车,挤得满满的。
当王洪文、张宝林率队来到北站,已经无法再挤入红卫兵列车。有人发现旁边一列驶往郑州的列车正空着,反正去郑州也是北上,王洪文率领一千多造反队员呼隆而上,把这列空车也挤满了。
后续队伍也来到北站,约莫也有千把人,已经无车可上。他们嚷嚷着要找上海铁路局头头,为他们增发北上列车。
北站,也乱得成了一锅粥。
善于“活学活用”的造反队员们,正在念诵着毛主席语录:“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牲牺、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即在短期内不休息地接连打几仗)的作风。”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清晨五点,忽然传出一片欢呼声。原来,红卫兵列车发出“鸣”的一声尖叫,车轮转动了。这趟列车离开上海之后,一路顺畅,在中午到达南京。
第一批造反队员离去时的欢呼声,使坐在那趟郑州列车里的造反队员们焦急起来。
这趟属于郑州机务段的列车,原定十日晚二十三点发车。这未必太晚了。王洪文与胸前挂着“郑61”的号码牌的姓王的列车长谈判,要求提前开车。
列车长报告了调度室。调度室报告了上海铁路局。
出乎意料的顺利。凋度室通知:这趟列车改作69次特别快车,于上午七时开车!
消息传出,车厢里欢腾起来。那些后到的队员,本在等待第三趟列车,这时也纷纷拥上这趟列车。
上午七时,一声鸣笛,列车启动了。王洪文紧握着那个与他同战斗的“首都红三司”红卫兵包炮的手,庆贺北上告状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
列车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前进,树木、电线杆闪电般从车窗前掠过。这时,王洪文满脸兴奋,与包炮商量着到达北京以后,怎样在北京举行炮轰上海市委的游行,给曹老头儿以难堪……列车有节奏地摇晃着,一夜未睡的造反队员们,即便是站在过道上的,也合上了双眼。
车过南翔,列车忽地放慢了速度,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前进。
车厢里出现了骚动。一问列车长,王洪文吃了一惊:接上海站调度通知,这趟列车从69次特别快车改为602次慢车!
所有打瞌睡的人,都醒了。
列车还没有开出上海,正在上海所属的嘉定县境内行驶。
慢吞吞地从南翔开到黄渡,前面是嘉定县内的一个小站——安亭。
上午八时十七分,车抵安亭站之后,随即倒开,进入了一股卸煤的岔道。站长扳好扳道之后,当即锁上。列车停止前进了。列车所停的地方,离安亭车站有几公里。
列车四周,是一片旷野,没有一间房子,旁边堆着一堆木材、一堆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王洪文派人奔往几公里外的安亭车站,向上海挂电话询问。
从上海方向传来消息:留在上海北站的第三批造反队员,已抢占一趟北上列车,原定上午十时十分开车。接到调度室通知,这趟列车不开了。
从南京方向传来消息:那越红卫兵列车在中午驶入南京站之后,也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阴谋!这是上海市委的阴谋!”王洪文猛抽了一口烟,牙齿咬得吱咯吱咯作响。
拦车卧轨
曹荻秋也一夜未合一眼。连日的劳累,使他又添新的白发。
“工总司”召开大会之际,文化广场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随时把消息报告曹荻秋。
此后,王洪文领着队伍去市委大楼请愿,去友谊电影院要求接见,直至冲进北站,强占列车,曹荻秋都随时知道动态。
他守在电话机旁。在得知种种情况之后,他不时与中共中央华东局、与中共上海市委的负责人保持联系,商议对策。有关同志也不断把上海“工总司”的动向,向“中央文革小组”报告。
“工总司”冲入北站、列车驶离上海之后,事态已经越闹越大。
上海市委采取了紧急措施:已经开出的两趟列车,一列停在南京,一列锁在安亭;未开出的第三趟列车,不再开出。
上海市委出于这样的考虑:大批上海工人进京告状,不仅会给上海工业生产造成严重损失,而且也将严重扰乱首都的社会秩序。
上海市委已经不能不采取紧急措施了。
上海市委给停在安亭的602次列车挂了电话,劝告“工总司”的造反队员,不要北上,应立即回沪“抓革命、促生产”,有关问题在上海解决。如果“工总司”同意,602次列车可以由安亭开回上海……安亭岔道,许多“工总司”造反队员下车了,聚集在堆着木材、煤块的料场上,争论着何去何从。
不少人主张回上海。他们的头脑已渐清醒,意识到数千人上京告状,确实不妥当,说道:“还是回上海去解决吧!”
“回上海去?右倾!”马上有人气势汹汹地反驳,“如果在上海能解决问题,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唉,出师不利。看来,‘工总司’的头一仗,就吃了大败仗。”有人沮丧,拉长了脸。
“回上海——死路一条!”有人煽动,蛊感人心,“回到上海,你们一个个都会被打成反革命!”
“司令”呢?他正在跟“首都红三司”的红卫兵商量,作出了决策:“拦车北上!”
来了,来了,铁道上出现一列从上海开出的客车。王洪文带了一批人来到铁轨旁。
当后来王洪文成为“英雄”,“卧轨拦车”成为他的“英雄篇章”。其实,据几位当事者回忆,是这样的;他们在铁路两侧,有的挥舞着帽子,有的脱下上衣挥舞着。司机以为出了什么事,来了个急刹车。在车子停住之后,很多人才跑上铁轨,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都有。实际上是“拦车卧轨”,并非“卧轨拦车”!
停下来的是648次客车。列车长下来了,听说这一千多人要挤上车,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他说:“车上有电话。你们派代表来打电话。没有上海铁路局的同意,我不能让你们上车!”
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上海铁路局坚决不答应,而且反复传达了上海市委的意见。
这时,几辆小轿车急急驶来。上海市委派出的轻工业局局长来了,机电局局长来了。
上海市公安局和铁路公安局也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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