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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仆人们惊恐地叫喊起来。
*****
穿着黑皮衣的精灵在空中快活地翻了个跟头,穿过了大片常青藤树叶,朝地面落下,手里的剑劈向一棵蓝叶树干。一片多余的树叶,被齐整地一劈两半。
树叶悠悠地往地面落下,精灵收回剑,兴奋地叫起来,“这次庭上可有好戏看了!一只野猫被放进了一群昏昏欲睡的鸽群里!哈!哈!”
“小心些,安森塔,哪怕他们在海洋以南,也能轻而易举地听见你的话。” 戈琅·戈顿费小心地在斗篷上排着几堆玻璃小珠子,从树桩上站起身。这片树林远在科曼多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被砍伐了吧。
只有他才知道,这些玻璃珠,也就代表了他迅速增长的借贷款项。这些借贷来自本地几个素来高傲的家族。戈琅正竭力想计算出该腾出多少款项,才能还清其中几个特别死脑筋家族长的帐,而这些款项,又得从另一些家族长那里借来更多才还得清。
如果今天黄昏前他还找不到好办法,能拆了东墙补好西墙,他恐怕就得躲到拖瑞尔去了,而且得躲一辈子,甚至两辈子。除非他能发现什么改变身份的法术,骗过那些债主们。一只黑蜘蛛在他斗篷上爬来爬去,戈琅愁眉不展地瞪着它。
“那又怎样?全科曼多都知道这件事了!”
“我就不知道,”戈琅说,专心致志地看着蜘蛛的眼睛。他们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只眼珠,和上千只复眼,就这么对着使劲看。过了一会,蜘蛛大概觉得这么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谨慎起鉴,还是逃走为妙,于是它张开细长的腿,飞快地从斗篷上爬走了。“很有启发。”
安森塔兴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大统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人类,把他带上了皇庭,赐姓他亚穆瑟!想想看,我们的下任大统领或许会是一个人类哪!”
“什么?” 戈琅不肯相信地摇摇头,甩了甩斗篷,抓住他朋友脖子旁的蕾丝花边。“安森塔·恩洛萨,”他咆哮起来,狠命摇着穿皮衣的精灵,就仿佛他是一个大大的不倒翁,“你是脑子糊涂了?生锈了?看在所有混帐诸神的狗屁面子上,你告诉我说,大统领找来一个人类?他在哪里找到的?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从野蛮人的洞穴里?还是从一只掉在路上的破拖鞋里?你倒给我说说看!”一阵大吼之后,他放开了安森塔。安森塔被摇得头脑发昏,踉跄着后退,靠在一棵树干上喘气。
戈琅朝他走过来,继续大叫:“我正在想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安森塔,可你却拿这种童话故事愚弄我!大统领绝对不敢赐封一个人类姓亚穆瑟,哪怕有人捧给他上千个人类,他也绝对不敢这么做!他要是敢干这种蠢事,全城硬脖子不怕死的武士都会抽出剑来,把他给剁成肉酱!”
“他们确实那么做了,” 安森塔还是高高兴兴地回答,“就是现在!如果你好好站在你的树桩上,好好地听我说——戈琅,就像这样,你就……”
“安森塔——不不不不要!”
戈琅的手还是迟了一步,没拉住他朋友。玻璃珠四散开来,滚动着,弹飞了。独眼高个子精灵重重地喘着气,不假思索地就卡住了安森塔的脖子。皮衣精灵有些责备地看着他。
“戈琅,这些日子你有点过于热情了!” 安森塔用受了伤的口吻说道,“你至少该说个‘我为此深表遗憾’吧。”
戈琅松开了手,这有什么用呢?珠子现在已经散开,斗篷里只留下了几颗……
他听到右脚靴子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定是踩在玻璃珠上了。还有几颗在他脚下。戈琅叹了一口气,深呼吸,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等他再度开口,语调已经变得甚为愉悦,“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等过千年以后,他们为了牟取自身利益,把我俩宰了,连我们坟墓也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那时我们的下任大统领,就变成了一个人类!你是这个意思吧?你认为我会‘为此深表遗憾’吗?”
“当然不,笨蛋!他们绝不能让一个人类来当大统领!科曼多会为此分裂的!” 安森塔晃晃一边肩膀,说道,“哪怕是法律败坏,家族分崩离析,像你我这样尽忠职守的精灵,也会拿起剑来,誓死捍卫科曼多的!”他庆祝一般举起自己的剑,大笑起来。
戈琅小心眼地摇摇头,“我可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这根本不会发生!如果那些身处高位的尊贵人士敢不听从民意,哼,我们精灵国的法师可多呢!控心术也不是什么说着玩的!只要有人敢犯众怒,想取代他的人多得是!当然,人们会发生骚乱,可是,仅仅因为一个人类,我们的城市就会分裂?哈!哈!”他转身从树桩上下来,想甩开安森塔抓着他的手。
安森塔却死死握住他不放,“就算是这样,”他急切地说,他压低声音,却掩盖不住那股激动劲,“就算是这样!可是听人说,这个人类懂魔法!皇庭上的家伙们早就传遍了各种说法,说他本领高强,摧毁敌手如同碾碎蚂蚁。不管最后发生了什么——我说你都别害怕,该发生的终归要发生。可是,你听好了,我们想搞掉那些冥顽不化的老家伙,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那些卫道士总是说,在科曼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哈!如果别的家族没提前动手,那就让我们来好了!搞掉老塞塔琳家族!搞掉老艾肯恩家族!你难道不兴奋吗?我的朋友,你难道忘了,你欠谁家的钱最多?谁家给你吃的苦头最多?嗯?你不想把那些家伙永远地、一劳永逸地,扔进森林里的沼泽地去吗?”
皮衣精灵喘着气说完最后一句话,周围的树林都跟着他的声音回响起来。戈琅第一次充满激情地看了朋友一眼。
“现在你让我对你充满敬意!”他吸着气,热烈地拥抱安森塔,“坐下来,吃点马齿蕨,就在那边,秃树皮的那棵。然后——咱们哥俩得好好谈谈。”
*****伊尔明斯特,帮帮我。脑海里传来的声音渐渐淡去,那声音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感觉。在此时此地,那该是什么东西呢?开始听起来很像是在哈桑塔,那个叫珊迪丝的女人的声音,伊尔曾把她扛到了一个面包师的床上。这好像是一个无意得来的机会,正好可以测试一下蜜斯特拉赐给他的意念偷听术。
伊尔明斯特坐起了身。虽然还是正午,但两人的工作实在太累人了。撒舍已。她悬在大厅中央的空中,暖流术形成一道涡流,包裹住她,微微放着光。难道说,这声音只是德拉德戈的鬼魂在跟他玩的什么把戏吗?
他合上眼睛,把自己的意识屏绝在黑暗的大厅之外,并把才学会的法术深藏到脑海里,又从四面八方把散射的思绪扯回来,在全然的黑暗中,全神贯注地搜寻刚才那道声音传来的地方。
伊尔明斯特?伊尔明斯特?你,听得见我吗?
这声音虚弱而又遥远,十分奇怪。他朝它发出了一道非常简洁的询问:在哪里?
他在虚空中等待了一阵,一副图象朝他漂浮过来,慢慢展开,就像是一枚闪亮的硬币,边缘放着光。他朝那道光芒中跳进去,突然就来到光源的中心。在他面前出现了暗黑的恐怖画面。在费伦大陆的某个地方,在悬崖峭壁之上,狂风呼号,岩石下面是树丛。一名女子,头朝下低垂着,手腕脚腕被四面分开,牢牢地绑在树干上。她头发披散,挡住了她的面容。伊尔确信他以前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而这名女子,正是许久不见的珊迪丝。
他观看的视角无法改变,所以现在必须下定决心,做出抉择。
伊尔耸耸肩,每到此刻,他就只有一个选择。这就是他伊尔明斯特的本色,大概只有最笨的法师才会这么做吧。
他为这想法狠狠地自我嘲笑了一番,站起身,脑海里还牢牢地刻着方才的画面,狂风怒号的悬崖峭壁之上,被绑成粽子一样的可怜女人。这真是个地地道道的陷阱,对这一点,他确信无疑,虽然他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布置出来的。他快步穿过大厅,朝撒舍的教学水晶球走了过去。这块水晶石能够存储意识中的图象,他通过这个办法,告诉撒舍他准备到哪里去,又为什么要去那里。石头闪了一下,伊尔转过身,离开它,召唤来自己此时所需的法术。
等他的双脚再度踏上地面,伊尔已经站在了那座悬崖峭壁上,冷风呼呼地吹过他的脸。他站在一座庞大的森林中央,身周的景色跟科曼多很像。他脚下被绑住的女人突然收缩褪色,身形化成了一缕苍白的烟雾。伊尔屏息凝神,手里攥着魔法。在这种情况下,一道强烈的攻击法术相当必要。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未知敌人即将降临的攻击。
*****
黑暗的房间里,一个悬空的人影坐起身,皱着眉头,看着她的人类朋友最后所站的地方。他当然只能一个人去面对和解决某些“特别”的战斗——涉及到整个精灵族,她撒舍不方便出面解决这些事情。但……何以如此之快呢?
她飞快地思考着,到底哪个精灵会这么急切地要跟他决斗?尽管,只要大统领的赐封一旦宣布,这片土地上要跟伊尔明斯特作对的人可是数也数不清。可关键是,现在这个对手,该是谁呢?
撒舍叹了口气,召唤回自己早先施加的法术,凝神把伊尔留在她意识里的画面逐一调出来。不到片刻,她就能看见他。但愿诸神保佑,她可别为可怜的伊尔充当死亡见证人哪。他们之间的友谊才刚刚开始,更不要说大统领的梦想尚未实现,科曼多更美好的未来尚未到来。
撒舍没有再仔细去看一眼水晶石。她只是挥挥手,把它召到了面前。她眼前出现了科曼多森林中的一处悬崖,毒冷塔之岩!只有科曼多人才会选中这里,把自己的对头处以私刑,或是跟人展开魔法对决。撒舍立刻用自己的魔法视线眺望过去。她看见了伊尔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个被绑住的女人身边。可那个女人!撒舍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什么女人,而是……
女子和她被绑在上面的石头,一起慢慢缩小。伊尔镇定地朝后退了一步,离开这道变形法,仔细打量着自己所站的悬崖边缘。山崖侧面有两条长长的小路可供下山,中间突出一道有如船头般的尖角。最后一个方向,岩石错落凸起在树木覆盖的地面。从树木的隐蔽之处,传来一声冷笑,被绑的女人最后变成了一把长大厚重的猎刀,刀刃如波浪般上下起伏,它闪着绿色的炽热光芒,慢慢从地面升起,随后径直朝伊尔飞去。
阿森兰特的匪帮曾有句古话,说得就像个哲学家那般有道理。那古话说,哪怕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你也不见得就躲得开。
伊尔和那把猎刀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简直没地方可闪。时间也不够充裕,伊尔根本来不及出手。他看着那把刀,猜测它的主人一定只给它施了一道简单的屠杀术;否则它本身就是一把魔力之刀。若第一种情况是真的,他大可以暂时装死。可要是这个分析错误,他就死定了。所以……
情急之下,伊尔明斯特从脑里找出了蜜斯特拉替他布置好的一道强力法术。他本不愿这么快就用上它,可是……
猎刀朝他喉咙飞来,他侧身一躲,刀也跟了上去。即使他蹲下,倒地,翻滚,那刀也紧跟着他不放。最后关头,伊尔把手握成杯状,轻声念了那个最关键的咒语。
飞剑在他面前裂成碎片,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地上,四下迸散,接着便消失了。伊尔被它弄了一脸灰尘,但毫发无伤。
树丛里的大笑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大声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