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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达瑞尔耸耸肩道,“反正对我们没有作用。”
安索慢慢地、战战兢兢地开始转动旋钮,先朝一个方向转到底,然后又一路转回来。屠博紧张得咬紧牙根,孟恩两眼迅速眨个不停,好像他们都想将自己的感官发挥到极限,试图感受那个不会影响他们的电磁脉冲。
最后,安索又耸了耸肩,将那个控制器丢回达瑞尔的膝盖上,然后说:“嗯,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相信你的话。可是实在难以想像,当我在转动旋钮的时候,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自然不会啦,裴礼斯·安索,”达瑞尔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我给你的那个是假的,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个。”他脱掉外衣,解下挂在腰际的另一个控制器,两个控制器看起来一模一样。
“你看,”达瑞尔一面说,一面把强度旋钮转到了底。
只听见一声可怕至极的惨叫声,裴礼斯·安索立刻倒在地板上。他显得痛苦万分,在地上拼命地打滚,脸色一片死灰,十指猛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孟恩两只眼睛充满了恐惧,他赶紧抬起脚来,深怕碰到这个扭动不已的躯体。瑟米克与屠博则成了一对石膏像,两人都是脸色苍白,全身动弹不得。
达瑞尔一脸凝重的表情,将旋钮转回原来的位置。安索又微微抽动了几下,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不过他显然还活着,急促的呼吸带着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把他抬到沙发上去,”达瑞尔说完,就伸手去抱他的头,然后又说,“帮我一下。”
屠博赶忙去抬安索的脚,两人像抬一袋面粉似的把他抬到沙发上去。
过了好几分钟,安索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眼睑跳动了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张开双眼。他的脸色早己变得蜡黄,头发和身体全被汗水湿透,而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让人几乎听不懂他说的话。
“不要……”他喃喃地呻吟,“不要!不要再开了!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喔——”他发出了一阵颤声的哀号。
“我们不会再让你吃苦头,”达瑞尔说,“只要你能说实话。你是第二基地的一分子,对不对?”
“我要喝一点水。”安索哀求道。
“拿点水来,屠博,”达瑞尔吼道,“顺便把那瓶威士忌也带来。”
达瑞尔向安索灌了一小杯威士忌,再给他喝了两大杯开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年轻人似乎感到放松了一点……
“是的,”他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说,“我是第二基地的一员。”
达瑞尔继续问道:“它就在端点星上——在这里?”
“是的,是的,全都给你猜对了,达瑞尔博士。”
“很好!现在解释一下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告诉我们!”
“我想睡觉。”安索细声地说。
“等一下再睡!先把话说完!”
安索先是发出带着颤抖的叹息,然后才吐出一串话来。他说得又快又小声,其他人都得俯下身来才听得清楚。
“情况变得越来越危险,我们知道端点星的科学家,开始对脑波分析产生了兴趣,而你们发展精神杂讯器这类装置的时机也成熟了。此外,你们对于第二基地的敌意越来越浓。我们必须阻止这些,却又不能因此让谢顿计划受到波及。
“我们……我们试图控制这个行动,试图加入这个行动,这样就能转移你们的疑心和注意力。我们策动卡尔根宣战,是为了进一步转移你们的力量,而这就是我让孟恩去卡尔根的原因。那个史铁亭的所谓宠姬,其实也是我们的一份子。她负责监控孟恩的每一步行动……”
“嘉丽竟是……”孟恩大叫起来,可是达瑞尔却挥手示意他闭嘴。
安索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插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结果艾嘉蒂娅也跟去了,我们没算到这一步——不可能预测到每件事——所以嘉丽设计把她送到川陀,以免因为她的介入而误了大事。这就是整个的计划,只不过我们最后还是失败了。”
“你也曾经想把我骗到川陀去,是不是?”达瑞尔又问。
安索点点头:“必须设法把你支开,你心中逐渐升高的得意之情太明显了,我们知道你正在研究精神杂讯器,而且很快就要成功。”
“你们为什么不控制我呢?”
“不能……不能。我有我的命令,我们依照计划行事,如果我自作主张,会将全盘的计划毁掉。我们的计划只能预测几率……你知道……就像谢顿计划一样。”安索的脑袋剧烈地左右摇摆,一面说一面痛苦地喘息着,几乎已经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我们针对个人而订定计划……不是群体……其中的几率很低……导致失败。此外……如果控制你……其他人也会发明……没有用……必须控制时机……更巧妙的……首席发言者自己的计划……不知道全盘的……除了……没有成功……啊——”他筋疲力尽了。
达瑞尔用力摇着他的身体,同时吼道:“你还不能睡,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啊?你说啥……哦……不多……会感到惊讶的……五十……已经足够了。”
“全都在端点星吗?”
“五……六个在别的世界……就像嘉丽……我要睡了。”
安索陡然甩了甩头,好像是拼命要力图振作。他想在挫败之后再争回一点颜面,而这就是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果然,他的话比刚才清楚多了:“我已经几乎将你击败,本来可以将防御装置关上,把你的心血毁掉,让你知道究竟谁才是主宰。没想到你却给了我一个假的控制器……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他终于睡着了。
屠博余悸犹存地问道:“你怀疑他有多久了,达瑞尔?”
“从他来找我的那天起。”他用很平静的口吻说,“他自称是从克莱斯那里来的,可是我很了解克莱斯,也明白我们两人为何不欢而散。他对第二基地这个题目充满狂热,可是我却遗弃了他。我这样做有我的道理,因为我认为独自研究自己的理论,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做法。然而我却无法向克莱斯解释这一点,即使我说了,他也绝对听不进去。在他心目中,我是一个懦夫兼叛徒,也许还认为我就是第二基地的间谍呢。他是个爱记仇的人,从那时候开始,直到他快要去世了,都一直没有与我联络。然后,突然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他竟然又写信给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向我推荐他最优秀、最有前途的学生,要我们两人合作,继续昔日的探索。
“这实在太意外了,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他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举动?所以我就开始怀疑,这件事情惟一的目的,是要我全心全意接纳一名真正的第二基地间谍。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说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闭起眼睛好一阵子。
瑟米克插嘴道:“我们该拿他们怎么办……那些第二基地的人?”他的声音听来很犹豫。
“我也不知道,”达瑞尔以悲伤的口吻说,“我想,也许可以将他们集体放逐吧。比如说,送他们到佐拉尼星去,然后在那个行星上布满‘精神杂讯’。男女可以隔离开来,更好的办法是将他们通通结扎。这样,五十年之后,第二基地就会成为历史。除此之外,安乐死或许是个更仁慈的办法。”
“你认为——”屠博问道,“我们能够学到如何使用他们那种感应力吗?还是他们生来便具有那种机能,就像骡一样。”
“我不知道,但我想那是长期训练所发展出来的。因为根据脑电图,普通人也都具有这方面的潜能。可是你要那种能力干什么?连他们自己都未能因此受惠。”
说完,达瑞尔皱起眉头。虽然他不再开口,心中却在拼命呐喊。
这一切都太容易了——太容易了。他们失败了,这些所向无敌的超人,竟然像故事书中的坏蛋那样,最后被好人一网打尽——他并不喜欢这个结局。
老天啊!一个人要何时才能确知自己不是傀儡?又要如何才能确知自己不是傀儡?
艾嘉蒂娅马上就要回来了,自己终将面对那个最后的难题,但是他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件事情。
她回来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他却始终无法忘怀那个念头。
他怎么可能不想呢?不知道是什么魔法作祟,她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已经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少女。她是他生命的延续,是那段婚姻留下的惟一纪念——那是一段苦乐参半的婚姻,蜜月几乎没有度完就陡然结束。
某一天晚上,他尽可能用最自然的口吻问道:“艾嘉蒂娅,是什么让你想到两个基地都在端点星上?”
他们刚从戏院回来。刚才在戏院中,他们坐在最好的座位,两人都有专用的三维视镜。她还特别穿了一件新衣服,乘兴而去,尽兴而归,玩得开心极了。
听到这个问题,她瞪着父亲好一会儿,然后干脆地答道:“啊,我不知道,爸爸,我就是想到了。”
达瑞尔博士心头立刻蒙上一层冰霜。
“好好想一想,”他急切地问道,“这一点非常重要。你怎么会想到端点星上有两个基地?”
她微微皱起眉头:“嗯,我遇到了嘉丽贵妇,我发现她是第二基地的人……安索不也这么说吗?”
“可是她在卡尔根,”达瑞尔毫不放松,“你怎么会想到端点星的?”
艾嘉蒂娅沉默了好几分钟,她是怎么想到的?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她心中升起了一种可怕的感觉,感到自己无法完全掌握自己。
她终于又开口道:“她知道许多事情——我是说嘉丽贵妇,她的情报一定是从端点星来的。这样说难道不合理吗,爸爸?”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对她摇头。
“爸爸,”她喊道,“我就是知道,我越想就越肯定,觉得完全合情合理。”父亲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目光,对她说,“很糟糕,艾嘉蒂娅,这实在很糟糕。面对第二基地的时候,直觉便是一种可疑的征兆,这你应该了解吧?那种念头也许只是单纯的直觉,却也可能是遭到控制的结果!”
“控制!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令我改变了?喔,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她一面后退,一面说,“安索不是说我猜得都对吗?他已经承认了,承认了每一件事,而且你们也在端点星把那些人都一网打尽,对不对?对不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不过……艾嘉蒂娅,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做一次脑电图分析?”
她猛力摇着头:“不,不!我害怕极了。”
“怕我吗,艾嘉蒂娅?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我们无论如何要弄明白,你自己也了解这一点,对不对?”
于是,她顺从地跟父亲进入实验室,在整个过程中,她只打了一次岔。当达瑞尔正要转开最后一个开关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如果我真的发生变化呢,爸爸?你要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必做,艾嘉蒂娅。如果你真有什么不同,我们两人立刻就离开这里。让我们回到川陀去,只有你和我,从此……从此我们永不过问银河中的任何事情。”在达瑞尔一生中,从来没有一次分析做得比这次更久、耗费他更多的心力。等到分析终于做完,艾嘉蒂娅蜷缩成一团,根本不敢张开眼睛。但她随即听到了父亲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