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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告诉我这些!”
“你不了解,你根本就不了解。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研究过这个题目,它完全没有历史的依据,没有可信的理论,也毫无真凭实据。当人们谈到地球时,总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至少有一百万种互相矛盾的传说……”
“奸吧,那么,你自己的研究又是怎么做的?”
“我不得不搜集每一项传说,每一点可能的史料,每一件传闻轶事,每一个扑朔迷离的神话,甚至包括那些杜撰的故事。无论任何资料,只要里面提到地球这个名字,或是涵盖了起源行星的概念,我都一律照单全收。三十多年来,我从银河的每一颗行星上,尽一切可能搜集各种资料。现在,我只需要到银河图书馆,去查阅一些更可靠的资料,不过那座图书馆却在……但你又不准我说那个地名。”
“对,别提那个地方。我只要你告诉我,在你搜集的那么多资料中,哪一条特别吸引你的注意,而你又是基于什么原因,才认定那是一条可靠的资料。”
裴洛拉特不停地摇头。“帮个忙,葛兰。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要说句老实话,你的口气听起来像个军人,或是一名政客。研究历史可不能用这种方法。”
崔维兹深呼吸了一下,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那就告诉我该用什么方法,詹诺夫。我们足足有两天的时间,请你教教我吧。”
“绝对不能只靠某一个或一组神话传说,我必须将它们搜集齐全,然后分析整理。我还创立了一些符号,用来代表各种不同的内容。例如那些不可能存在的气候、与实际情况不符的行星系天文数据、文化英雄并非源自本土的地方,总共有好几百条之多,这么说绝对不夸张。我想,没有必要跟你讲所有的细目,两天时间—定不够。我告诉过你,我花了超过三十年的时间。”
“后来我设计出一个电脑程式,可以自动搜寻那些神话传说,找出其中的共同点,并且将绝对不可能的部分删除。用这种方法,我逐渐建立起一个地球模型,它包含了地球应有的各种条件。毕竟,如果人类的确发源自单一的行星,该行星所具有的特征必定会反映在所有的起源神话,以及每一个文化英雄故事中。嗯,你要我讲解数学上的细节吗?”
崔维兹说:“暂时还不要,谢谢你。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被数学模型所误导呢?我们确知端点星是在五百年前才建立的,第一批移民名义上来自川陀,可是他们真正的星籍如果没有好几百,至少也包括几十个世界。不过,如果有人不知道这段历史,或许就会假设哈里·谢顿来自地球,因为他并不是在端点星出生的,进而会认为川陀其实就是地球。当然,如果根据谢顿时代的川陀景观——一个表面覆满金属的世界——去寻找川陀的话,那就一定找不到,而川陀也许就因此被视为不可能的神话。”
裴洛拉特显得很高兴。“我收回刚才那番军人与政客的批评,我亲爱的伙伴,我现在才发现,你具有了不起的直觉。当然啦,我得设定一些控制方法。我根据正史以及搜集来的神话传说,设计了一百组假历史,其中一组甚至是取材自端点星的早期发展史。然后,我试着将这些创作代入地球模型,结果电脑全部加以否决,每一组都被淘汰。老实说,这也许代表我欠缺幻想的天分,没法子编出合理的故事,可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你尽了全力,詹诺夫。根据你建立的模型,地球应该是什么模样?”
“我推算出地球的一个大概轮廓,它有许多特征,每个特征的可能性不尽相同。比方说在银河中,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住人行星,自转周期都介于二十二到二十六银河标准小时之间。这一点——”
崔维兹突然插嘴道:“我希望你没有在这上面花工夫,詹诺夫,这根本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不可能自转得太快或太慢,前者会使大气环流产生强烈的风暴;后者会使温度呈两极化的变化。你刚才说的那个现象,其实是人类刻意选择的结果,因为人类喜欢住在条件宜人的行星上,所以适宜住人的行星才会具有相同的特点。可是却有人因此说:‘这是多么惊人的巧合啊!’实际上这根本一点都不惊人,甚至不能算是一种巧合。”
“事实上,”裴洛拉特以平静的口吻说:“你所说的这一点,是社会科学中众所周知的现象,我相信在物理学中也是一样。不过我并非物理学家,所以不太敢肯定,但我至少知道这称为‘人本原理’——观测者在观测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被观测的事件,甚至观测者的存在本身就足以产生影响。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合乎模型的那颗行星在哪里?哪一颗行星的自转周期,刚好是一个银河标准日,也就是二十四个银河标准小时?”
崔维兹抿起嘴,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你认为地球应该是那样的吗?银河标准时间下一定以地球作标准,它可能根据任何世界的特征时间而定,不是吗?”
“不大可能,这不符合人类的习性。过去一万两千年来,川陀一直是银河的首都;而且足足有两万年的时间,它都是银河中人口最多的世界,可是川陀并没有将它的自转周期——一·○八个银河标准日,强行推广到银河各处。端点星的自转周期则是○·九一个标准日,我们也没有强迫辖下的行星以这个时间当作一天。每一个行星都有本身的当地行星日,利用它作为计时的标准,而在处理星际间的重要事务时,就会借助电脑换算行星日与标准日。所以说,银河标准日必然源自地球!”
“为什么是必然呢?”
“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地球曾经是唯一的住人世界,因此依据它的周期所定出的日与年,自然就会成为标准。而人类殖民到其他世界的时候,由于社会的惯性,很可能会继续以这两个单位作为标准。所以我建立的地球模型自转周期刚好是二十四个银河标准小时,而它围绕太阳公转的周期,则刚好是一个银河标准年。”
“这难道不会是巧合吗?”
裴洛拉特哈哈大笑。“现在轮到你在谈巧合了,你想不想打赌,赌这件事情真的是巧合?”
“这……嗯……”崔维兹吞吞吐吐讲不出话来。
“事实上,除了日与年之外,还有一个古老的时间单位,称为‘月’。”
“这我也听说过。”
“它显然就是地球卫星环绕地球的公转周期,不过……”
“怎么样?”
“嗯,我的模型中有一项相当惊人的特点,就是那个卫星的体积实在太大,它与地球的直径比超过四分之一。”
“我从来没听过有这种事,詹诺夫。放眼银河,不论哪一个住人行星,都没有那么大的卫星。”
“伹这是个好现象啊,”裴洛拉特手舞足蹈地说:“如果地球是唯一能产生各式各样物种,还能演化出智慧型生命的行星,那么它也应该具有独一无二的自然条件。”
“可是产生各式各样物种和智慧型生命,以及其他的一切特点,又跟一颗大卫星有什么关联?”
“好啦,现在你问倒我了。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这很值得深入探讨,你难道不觉得吗?”
崔维兹站了起来,两手抱在胸前。“可是这又有什么问题?你只要查查住人行星统计表,找一颗自转周期等于一个银河标准日、公转周期等于一个银河标准年的行星,如果它刚好具有一颗巨大的卫星,你就算是已经找到了。你说过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极可能的答案’,我猜这就代表你已经这样做了,也已经找到了那个世界的位置。”
裴洛拉特突然露出困窘的表情。“嗯,这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的确查过统计表,至少我请天文系的人帮我查过,结果——嗯,让我对你直说吧,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世界。”
崔维兹突然又坐了下来。“这就代表说,你所有的理论全都砸锅了。”
“我倒认为并不尽然。”
“什么叫作并不尽然?你建立了一个模型,其中包括了各种详尽的细节,结果你却找不到实际符合的行星。这就代表你的模型毫无用处,你必须再从头来过。”
“不对,那只是代表住人行星的统计表并不完整。毕竟,银河中总共有几千万颗行星有人居住,其中一些位置非常偏僻隐匿。比方说,统计表中有将近一半的行星,其中的人口数目并不精确。此外,还有六十四万个住人世界,除了名称之外,其他资料几乎阙如,有些顶多还附上方位而已。根据某些银河舆理学家的估计,统计表未登录的住人行星也许高达一万个。根据一般的猜想,那些世界是故意这样做的,在帝政时期,这样就可能帮他们逃税。”
“等到帝国崩溃之后,过去数个世纪以来,”崔维兹以嘲讽的语气说:“这样就可能有助于他们从事没本生意,把自己的世界当作大本营。有些时候,干这一行会比正经的贸易更容易致富。”
“这我可不晓得。”裴洛拉特以怀疑的口吻说。
崔维兹又说道:“无论如何,不论地球上的居民作何打算,我认为住人行星的名单总应该包括地球。根据定义,它是最古老的一个世界,不可能被早期的银河文明遗漏。而它一旦登录在统计表上,就再也不可能消失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当然可以相信社会惯性的效应。”
裴洛拉特现出了为难的神情,犹豫了半天才说:“事实上,的确有。在住人行星的名单中,的确有一个叫作地球的。”
崔维兹瞪着他说:“我记得你刚才明明告诉我,说地球并不在那份名单中。”
“名单中并没有‘地球’这个名字,不过却有一个叫作‘盖娅’的行星。”
“‘盖压’?它跟地球又有什么关系?”
“盖世的‘盖’,女字旁的‘娅’,它的意思就是地球。”
“为什么它的意思就是地球,而不是代表其他的东西,詹诺夫?这个名字在我听来毫无意义。”
裴洛拉特原本难得有什么表情的脸孔,此时却好像愁眉不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根据我对那些神话传说的分析,我发现在地球上,存在有好几种不同的、彼此无法沟通的语言。”
“什么?”
“你没有听错,毕竟,在整个银河中,我们也有上千种不同的腔调——”
“银河各处当然有许多种不同的方言或乡音,但却不是无法沟通的不同语言。即使有些方言不容易听得懂,却仍未脱离银河标准语的范畴。”、 “当然,但如今星际间保持着持续不断的星际旅行。如果说,有哪个世界孤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但你讲的是地球本身啊,那是单一的一颗行星,哪来的什么孤立?”
“地球是人类起源的行星,别忘了这一点。那里必然有过一段难以想像的原始时期,没有星际旅行,没有电脑,甚至没有任何科技。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岁月,以及无数的生存竞争,人类才由非人的祖先逐渐蜕变而来。”
“这种说法简直太荒谬了。”
裴洛拉特听了这句评语,立刻露出窘迫的神态。“也许讨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用,老弟,我从来没有说服过任何人。这当然是我自己的错,我可以肯定。”
崔维兹随即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