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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不用操心,只管往下降,最后就会在正确的地点着陆。盖娅会确保你能做到这一点。”
裴洛拉特说:“而你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宝绮思,以便确保我们受到良好的待遇吗?”
“这一点我自信还能做到,让我想想看,本人通常的服务费——我是指这种服务——可以直接由本人的收支卡入帐。”
“而另外的服务呢?”
宝绮思咯咯笑了起来。“你真是个老不羞。”
裴洛拉特马上不敢再多说话。
3
当太空艇朝盖娅高速俯冲时,宝绮思兴奋得像个无邪的小孩:“根本没有加速度的感觉嘛!”
“这是重力驱动的太空船,”裴洛拉特说:“每一样东西都同时被加速,包括我们在内,所以我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裴?”
裴洛拉特耸了耸肩。“我想崔应该知道,”他说:“不过我想他目前没有心情谈这个。”
崔维兹正操纵着太空艇,顺着盖娅的重力势阱猛然下冲。宝绮思刚才说的一点都不错,对于他所下达的指令,电脑只能接受一部分——当他试图斜向跨越重力线的时候,电脑虽然显得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接受了;当他试着向上攀升时,电脑却完全没有反应。
他仍旧不是太空艇的主人。
裴洛拉特好言劝道:“你降落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些,葛兰?”
崔维兹尽量避免发火(主要还是为了裴洛拉特着想),他用单调平板的语调说道:“那位小姐说盖娅会照顾我们。”
宝绮思说:“是啊,裴,盖娅不会让太空船做任何危险的事。你们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当然有,”裴洛拉特说:“你想吃什么?”
“不要肉类,裴,”宝绮思很有定见地说:“不过我想吃些鱼类或蛋类,如果你们有蔬菜的话,也请给我来一点。”
“我们有些食物是在赛协尔添购的,宝绮思。”裴洛拉特说:“我不太确定里面是什么,但是你也许会喜欢。”
“好啊,那我就尝尝看。”宝绮思的语气听来不大有信心。
“盖娅上的人都是素食者吗?”裴洛拉特问道。
“很多都是。”宝绮思使劲点着头,又说:“不过也视情况而定,主要取决于身体需要何种养分。我最近对肉类没有胃口,所以我想自己目前并不需要。我现在也不想吃任何甜食,却觉得干酪很好吃,还有虾米,我猜也许是该减肥了。”她伸手“啪”地拍了一下右半边屁股,“这里就需要减掉二、三公斤。”
“我倒不认为有这个需要,”裴洛拉特说:“这样子你坐着比较舒服。”
宝绮思尽可能扭头打量自己的臀部。“喔,算啦,没什么关系。体重的增减应该顺其自然,我自己不应该太过操心。”
这段时间崔维兹几乎没有说话,他正忙着跟远星号奋战。刚才他犹豫的时间稍久,以至于太空艇无法再做绕轨飞行,现在正从外气层底缘呼啸而过。崔维兹发现,这艘太空艇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那个外力好像已经学会如何操纵重力发动机。如今远星号显然一切自动,它沿着一条弧形轨迹升到稀薄的大气中,然后急遽减速;接着又自行选择一条路径,一路画着优美的弧线缓缓落下。
宝绮思毫不理会空气阻力造成的尖锐噪音,只是自顾自地闻着罐头冒出来的蒸气。“这一定很适合我,裴,否则闻起来不会那么香,我也会感觉倒胃口。”她将一根纤细的手指伸进罐头,再用舌头舔了舔。“你猜得果然没错,正是虾米之类的东西,太好了!”
此时,崔维兹向电脑愤愤举起双手,像是认输了。
“小姐。”他的口气像是头一次见到她似的。
“我的名字叫宝绮思。”她断然说。
“好吧,宝绮思!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名字。”
“对啊,崔。”
“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点很重要,我必须知道才能顺利执行任务,所以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谁是曼恩·李·康普吗?”
“如果对我而言很重要,那我就会知道。既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康普先生就不会到这来的。这一回,”她顿了一下,“除了你们两位,不会再有其他人来。”
“等着瞧吧。”
说完他就迳自向下俯瞰,发现这是一个多云的行星。云层没有结成厚实的一整块,但一片片散布得极为均匀,整个行星表面没有一处看得清楚。
他将扫描仪调到微波频带,雷达幕随即亮了起来。地表几乎是天空的倒影,看来盖娅是一个由群岛构成的世界,跟端点星有些类似,不过岛屿的数目更多,而且大小与分布更为平均。其中没有太大或是过于孤立的岛屿,简直就像个行星规模的多岛海。虽然太空艇的轨道与赤道面的夹角很大,崔维兹却没有看到任何冰冠的踪迹。
通常每个世界都会有些人口集中地带,这能从夜面的照明分布看出来。然而,他现在却看不出任何显著的人口集中趋势。
“我会降落在首都附近吗,宝绮思?”崔维兹问。
宝绮思轻描淡写地答道:“盖娅会让你降落在适当的地点。”
“我比较喜欢大城市。”
“你是指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的地区?”
“对。”
“这得由盖娅决定。”
太空艇继续向下降落,崔维兹开始猜测它将落在哪个岛上,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管目的地是哪个岛,显然一个小时之内就要着陆了。
4
太空艇像羽毛般轻巧地落到地面,没有产生任何冲击,也完全没有异常的重力效应。三个人鱼贯走了出来,宝绮思在前头,接着是裴洛拉特,最后才是崔维兹。
天气跟端点市的初夏相仿,不时吹来阵阵和风,多云的天空透出明亮的阳光,看来像是近午时分的光景。他们脚下是一大片绿地,一侧密植着排排树木,看来好像是一个果树园,另一侧则是绵长的海岸线。
他们听到一些低沉的嗡嗡声,可能是某种昆虫类生物发出来的:头上还掠过一只飞鸟——或者是某种会飞的小型生物;远处又传来一连串“咔啦”、“咔啦”的声响,似乎是什么农机发出的噪音。
第一个开口的是裴洛拉特,但他说的话与眼见耳闻都没有关系。他先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啊,好香,像是刚做好的苹果酱。”
崔维兹说:“我们眼前可能就是一个苹果园,看来他们正在做苹果酱呢。”
“反之,在你们的太空船上,”宝绮思说:“那味道闻起来却像……唉,反正很可怕。”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你并没有抱怨。”崔维兹回嘴道。
“我得讲礼貌啊,我在你们的太空船上是客人。”
“现在怎么不维持礼貌了呢?”
“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你们成了客人,该轮到你们讲礼貌。”
裴洛拉特急忙打圆场:“她说远星号有股怪味,我看也没有冤枉我们,葛兰。有没有办法给太空船换换空气?”
“有——”崔维兹随即答道:“当然做得到。只要这个小东西能够向我们保证,不会有人对远星号动任何手脚。我们刚才已经领教过,她能以不寻常的力量控制太空船。”
宝绮思立刻抬头挺胸,身子站得笔直。 “我并没有那么小。如果太空船不受外力控制,你就能把里面清理干净的话,我保证十分乐意跟你配合。”
“那么,可以带我们去见你口中那位盖娅了吧?”崔维兹说。
宝绮思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她答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崔,但我就是盖娅。”
崔维兹立时瞠目结舌。他常常听到“收摄心神”这句成语,不过那都是比喻的说法。今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经历了这种过程。他久久才吐出一个字:“你?”
“是的,还有这片土地,那些树木,草丛中那只兔子,以及站在树林中的那个人;整个行星和它上面的万事万物,全部都是盖娅。我们都是单独的个体——独立的有机体——可是全都分享一个整体的意识。其中无生命的行星占得最少,不同型式的生命占有不同比例,而人类占了绝大部分——但我们多少都拥有一部分。”
裴洛拉特说:“我想,崔维兹,她所谓的盖娅,指的是某种群体意识。”
崔维兹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既然如此,宝绮思,是谁在统治这个世界呢?”
宝绮思说:“它一切自治自理。那些树木自动自发地长得整整齐齐,它们繁殖得不多不少,刚好取代那些因各种原因死去的树木。人类需要多少苹果,就会采收多少苹果;而其他的动物,包括昆虫在内,都只摄取自己所需的分量,绝对不会多吃一点。”
“每只昆虫都知道自己该吃多少,是吗?”崔维兹问道。
“对,它们都懂——可以这么说。有需要的时候便会降雨,有时雨下得很大,那是因为必须如此;有时又会有持续不断的干旱,那也是因为的确有这个需要。”
“雨点也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吗?”
“对,它也懂得。”宝绮思一本正经地说:“在你的身体里面有各种不同的细胞,它们难道不晓得该做什么吗?比方说何时开始生长、何时停止生长;何时形成某种物质、何时又适时停止——它们产生那些物质时,还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就某个层次而言,每个细胞都是一座独立的化学工厂,但是它们所使用的原料,都来自共同的运输系统:它们所排放的废料,又全都送到共同的排放管道。就这样,每个细胞对整体意识都能做出一份贡献。”
裴洛拉特听得有些着迷,他说:“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你是说这颗行星是个超有机体,而你们全都是它的细胞?”
“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画上等号。我们好比是细胞,但我们并不等于细胞,你能了解这个分际吗?”
崔维兹随即问道:“你们在哪一方面跟细胞不同?”
“我们自己就是由细胞构成的。相对于这些细胞而言,我们拥有一个群体意识。这种群体意识属于独立的有机体,拿我来说,便是一个人类……”
“有着一副让男人爱死的躯体。”
“完全正确。我的意识远超过任何一个细胞拥有的意识——两者的比例简直天差地远。然后,我们又是更高层次群体意识的一部分,但这个事实不会将我们贬低到细胞的层次,我仍旧是一个人——而在我们之上,是一个巨大的群体意识,它是我完全无法掌握的,就奸像我的二头肌细胞,怎么样也不能了解我的意识一样。”
崔维兹说:“你们抓住我们的太空船,这项行动总该有人授意吧。”
“不对,不是某个人!那是盖娅的意思,是我们全体的意思。”
“连树木和土地也在内吗,宝绮思?”
“它们的贡献非常少,但还是有一点。想想看,一位音乐家写出一首交响乐后,难道你会追问,那是他身上哪些特殊细胞授意与监督的结果吗?”
裴洛拉特说道:“我认为,这个群体意识塑造出的群体心灵——姑且就这么称呼它——一定比个体心灵强大许多,就像一块肌肉远比一个肌肉细胞强壮。因此盖娅才能在很远的距离外,藉着控制我们那台电脑,捕获我们的太空船,而这个行星上的个体心灵却无法办到。”
“你了解得非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