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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抱怨道:“这是个邪恶的世界,它憎恨、虐待我们。”
“并不尽然,宝绮思吾爱,”裴洛拉特态度认真地答道:“我确定此地居民都喜欢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呃,如果照你的说法来说——也喜欢他们。我们很快就要进入室内,里面一定很暖和。”
他突然想起该怎么做,赶紧敞开大衣将她围住,她则紧紧靠在他胸前。
崔维兹尽量不理会寒冷的温度。他从航站管理局取得一张磁卡,再用口袋型电脑检查了一下资料是否齐备——包括停泊的位址、太空艇番号与发动机号码等等。他四下查看了一遍,确定太空艇绝对安全,然后买了最高额的意外险(其实根本没用,因为就康普隆的科技水准而言,看来还无法对远星号构成威胁;万一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不论花多大的代价,也根本不可能修复得了) 。
崔维兹在预期的地方找到了计程车站。(通常太空航站的许多设施,不论是位置、外观或使用方法,都已经全部标准化;既然旅客来自各个世界,这当然是有必要的。)他打出召唤计程车的讯号,但只按下“市区”作为目的地。
一辆计程车顺着反磁路轨滑到他们面前,车身被风吹得轻微飘动,同时还不停发颤,那是被声音不小的发动机带动的。这辆计程车的外表是深灰色,后门贴着白色的计程车徽,司机穿着黑色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毛皮帽。
裴洛拉特若有所感,轻声道:“这个行星似乎偏爱黑白两色。”
崔维兹说:“到了市区里,也许会比较多采多姿。”
司机对着一个小型微音器讲话,可能是为了省去开关车窗的麻烦。“到市区去吗,三位?”
他讲的银河方言音韵虽有些单调,但听来相当动人,而且不难懂。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上,这总是能令人大松口气。
崔维兹答道:“是的。”后车门便立刻滑开。
宝绮思先坐进去,接着是裴洛拉特,最后才是崔维兹。车门关上之后,一股暖气流向上涌来。
宝绮思搓了搓双手,长长吁了口气。
车子慢慢开出航站,司机问道:“你们乘的那艘是重力太空船,对吗?”
崔维兹冷冷地说:“照它降落的方式看来,你还会怀疑吗?”
司机说:“那么,它是从端点星来的喽?”
崔维兹说:“你还知道哪个世界会造这种太空船?”
司机一面将计程车加速,一面似乎在咀嚼对方的回答。然后他说:“你总是用问句来回答问题吗?”
崔维兹忍不住说:“有何不可?”
“这样的话,假如我问你,你的名字是不是葛兰·崔维兹,你会怎么回答?”
“我会回答:你为何要问?”
计程车在太空航站外停下来,那司机说:“好奇!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葛兰崔维兹?”
“关你什么事?”崔维兹的声音变得严厉而充满敌意。
“朋友,”司机说:“我们就停在这里,直到你回答这个问题为止。而如果你在两秒钟内,不明确地回答是或不是,我便将乘客隔间的暖气关掉,我们就一直这样耗下去。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葛兰·崔维兹,端点星的议员?假如你的回答早否定的,你必须拿出身分证件让我看看。”
崔维兹说:“是的,我是葛兰·崔维兹。身为基地的议员,我希望受到与我身分相符的礼遇。你要是不这么做,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兄,怎么样?”
“现在我们可以带着比较轻松的心情上路。”计程车继续向前开去,“我很仔细地选择乘客,我本来该接的只有两位男士,没料到竟然还多个女的,所以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不过就算是三个人,只要我接到的是你,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后,要怎么交代这个女的,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地。”
“我恰巧知道,你要去运输部。”
“我不是要去那里。”
“这一点都不重要,议员先生。假如我真是计程车司机,我自然会载你到你要去的地方;既然我不是,我就要载你到我要你去的地方。”
“对不起,”裴洛拉特俯身向前,“你当然应该是计程车司机,你开的是计程车。”
“谁都可能开计程车,伹不是每个人都有执照,也不是每辆看来像计程车的都是计程车。”
崔维兹说:“别再玩游戏了。你是谁?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忘了你得将这一切向基地交代清楚。”
“不是我得交代,”那司机说:“也许是我的上级吧。我是康普隆安全局的人,奉上级的命令,以完全合乎你身分地位的方式接待你,伹你必须跟我走。请凡事三思而后行,因为这辆车备有武装,而我奉命遇到攻击必须自卫。”
16
计程车加速到经济速率之后,车身变得绝对平稳而安静。崔维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全身都僵住了。他虽然没看裴洛拉特,也晓得他不时望向自己,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彷佛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请告诉我。”
至于宝绮思,崔维兹只是很快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冷静地端坐着,显然根本不在乎。当然,她本身就是整个世界,虽然与盖娅有天文数字的距离,所有的盖娅仍然裹在她的皮囊中。在真正紧急的情况下,她还有个稳当的靠山。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入境站的那个海关人员循例将他的报告送了下来——不过没提到宝绮思。这份报告引起安全人员的兴趣,甚至连运输部的人也插了一脚。但是为什么呢?
现在是太平时期,据他所知,康普隆与基地之间没有特殊的紧张关系。而自己又是基地的重要官员……
慢着,他曾经告诉那个海关人员——肯德瑞,说他有重要的公事要与康普隆政府交涉,为了顺利通关,他特别强调这点。肯德瑞的报告中一定也提到这件事,这当然会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他未曾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他早该想到的。
那么,他那所谓料事如神的本领呢?难道他开始相信自己是个黑盒子,就像盖娅认为的那样(或者声称那么认为)?是否由于建立在迷信上的过度自信不断膨胀,使自己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蠢?他一生之中难道没犯过错吗?他能预知明日的天气吗?他在赌运气的游戏中大赢过吗?答案都是否定的、否定的、否定的。
那么,是不是只有对尚在酝酿中的大事,他的看法才会永远正确?他又怎能分辨呢?
算了吧!反正当初他只不过是提到,自己身负重要的公务——不,他用的字眼是“基地安全事宜”……
那么,光是他为基地安全事宜而来这一点——而且是秘密行动,事先未曾知会对方——没错,就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在弄明白究竟之前,行动一定会万分谨慎,应该对自己相当礼遇,将自己奉为上宾。他们不该使用绑架的手法,还对自己威胁恫吓。
但他们正是这样做,为什么呢?
是什么因素,让他们自认已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胆敢采取这种方式对待端点星的议员?
贬不会是地球?会不会是那个将起源世界成功隐藏起来的力量?甚至第二基地那些伟大的精神学家,也都不是它的对手。如今,是不是他刚踏上寻找地球的第一站,这个力量就先发制人?地球难道无所不知、无不能吗?
崔维兹摇了摇头,这样子会导致妄想。难道要将每件事都记到地球的帐上?难道他遇到的每一个古怪行动、每一条歧路、每一项情势的逆转,都是地球秘密策划的结果?一旦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他就已经不战而败。
这时,他觉得车子开始减速,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他突然想到,在他们通过市区的时候,他连一眼也没有往外瞧过。他匆匆四下望了望,发现建筑物都相当矮。伹这是个寒冷的行星,建筑结构想必大部分都在地下。
他看不到任何一丝色彩,这似乎跟人类的天性不合。
偶尔他才会瞥见一个行人,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不过,人群或许也跟建筑物一样,大多数都在地底。
计程车在一座低矮、宽阔、位于洼地的建筑物前停下,崔维兹此时还看不到它的底层。过了一阵子,车子仍旧停在该处,司机自己也文风不动,他的高筒白帽几乎碰到车顶。
崔维兹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司机要怎样进出车子,才不会将帽子碰掉?然后他说:“好啦,司机,现在怎么样?”他压抑着怒气,表现出任何一位受辱的高傲官员所应表现的样子。
康普隆人用来隔开司机与乘客的力场棒板绝不落后,声波完全能通过这个闪烁的无形力场。不过崔维兹相当肯定,有形物质若非带有巨大能量,是绝对不可能穿透的。
司机说:“有人会上来接你们,现在好好坐着,放轻松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三个人从建筑物所在的洼地缓缓、稳稳地冒出来。先是头部,接着,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才逐一出现,显然三人是乘坐类似自动扶梯的装置上来的。不过从崔维兹现在的位置,还无法看清楚那个装置。
那三个人走近时,计程车的客用车门便被打开,大量的冷空气立刻涌进车内。
崔维兹走出车子,顺手将大衣一路拉到领口。另外两人也跟着他下了车——宝绮思显得很不情愿。
三个康普隆人完全看不出身材,因为他们穿的衣服鼓胀得像气球,里面也许还有电暖配备。崔维兹对这种服装很不以为然,它们在端点星几乎派不上用场。有一年冬天,他从邻近的安纳克瑞昂借来一件电暖大衣,结果发现它会一直慢慢加温,等他觉得太热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令他浑身下舒服。
三名康普隆人走近时,崔维兹注意到他们都带着武器,心中不禁十分恼怒。这三人不仅无意掩饰,反而还在外衣上大刺刺挂着一个皮套,里面装着一只惹眼的手铳。
其中一名康普隆人走到崔维兹面前,粗声道:“失礼了,议员先生。”然后以粗鲁的动作拉开他的大衣,双手伸进去,很快将崔维兹的上下左右、前胸后背,以及两条大腿摸索了一递,接着还将崔维兹的大衣甩了甩又摸了摸。崔维兹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直到一切完毕,才明白被人迅速又有效率地搜了身。
裴洛拉特拉长下巴,扭曲着嘴角,任由另一个康普隆人对他进行类似的羞辱。
第三个康普隆人正走向宝绮思,但她早有心理准备,不等对方伸出手来,便将大衣猛然褪下,身上只剩一层单薄的衣裳,就这样站在呼啸的寒风中。
她说:“你能看出我没有任何武装。”冰冷的声音恰似四周的低温。
的确,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康普隆人抖了抖她的大衣,好像从它的重量就能判断是否藏有武器——或许他真有这个本事——然后退了开来。
宝绮思匆匆将大衣套上。一时之间,崔维兹对她的行动不禁肃然起敬。他知道她有多怕冷,但她刚才穿着宽松而单薄的上衣长裤站在那里,却一点也没有发抖或打颤。(但他又不禁怀疑,在紧急情况下,她是不是能从盖娅的其他部分吸取一些温暖。)
其中一个康普隆人做了个手势,三位外星人士便跟着他走,另外两个康普隆人走在他们后面。此时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