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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转头再度面对班德。他将宝绮思的反应解释为信心十足的象徵,并万分希望自己的猜测正确无误。他绷着脸说:“你如何做到的,班德?”
班德笑了笑,显然心情非常好。“告诉我,小小外星人士,你相信法术吗?相信魔术吗?”
“不,我们不相信,小小索拉利人。”崔维兹回嘴道。
宝绮思用力拉扯崔维兹的衣袖,悄声道:“别惹他,他很危险。”
“我看得出来。”崔维兹勉强压低声音,“那么,你想想办法。”
宝绮思以几乎听不清楚的音量说:“现在还不行,如果他感到安全无虞,会比较没那么危险。”
对于这些外星人士的简队邡语,班德完全没有理会。它迳自转身离去,那些机器人为它让出一条路。
然后它又转头,懒洋洋地曲着一根手指。“来吧,跟我来,你们三个都来。我将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也许你们不会有兴趣,但我却能自得其乐。”它继续悠闲地往前走。
一时之间,崔维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无法确定采取什么行动最好。不过宝绮思已向前走去,裴洛拉特也被她拉走了。最后崔维兹终于移动脚步,否则他将孤独地留在这里与机器人为伴。
宝绮思轻声说:“若是班德那么好心,肯讲一个我们也许没兴趣的故事……”
班德转过身来,神情专注地望着宝绮思,好像这才真正发觉她的存在。“你是雌性的半性人,”它说:“对不对?是较少的那一半?”
“是较小的那一半,班德。”
“那么,其他两位是雄性的半性人喽?”
“他们的确是。”
“你生过孩子没有,雌性?”
“我的名字叫宝绮思,班德,我还没生过孩子。这位是崔维兹,这位是裴。”
“当你该生孩子的时候,这两个雄性哪个会帮你?两个都会?或是都不会?”
“裴会帮我,班德。”
班德将注意力转移到裴洛拉特身上。“你有白头发,我看出来了。”
裴洛拉特说:“我的确有。”
“一直是那种颜色吗?”
“不,班德,年纪大了才会变成这样。”
“那么你年纪多大了?” 准年。”
班德继续向前走(走向一座位于远方的宅邸,崔维兹如此设想),不过脚步放慢了。它说:“我不知道一个银河标准年多长,伹想必跟我们的一年不会相差太多。当你死去的时候,你会有多大年纪,裴?”
“我不敢说,我也许还能再活三十年。”
“那么是八十二年,短命,而且分成两半,真是难以置信。下过我的远祖像你们一样,而且住在地球上——但是后来有些离开了地球,在其他恒星周围建立了新世界,它们是美好的世界,有良好的组织,而且为数众多。”
崔维兹大声道:“不多,只有五十个。”
班德将高傲的目光投向崔维兹,它的心情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好。“崔维兹,那是你的名字?”
“我的全名是葛兰·崔维兹。我说外世界只有五十个,我们的世界却有好几千万。”
“那么,你知道我想跟你们讲的是什么故事?”班德柔声道。
“如果故事是说过去曾有五十个外世界,那么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们不仅计算数量,小小半性人,”班德说:“我们还衡量品质。虽然只有五十个,但你们几千万个世界加起来,也抵不上其中任何一个。而索拉利正是第五十个,因此是最优秀的。索拉利遥遥领先其他外世界,正如同其他外世界遥遥领先地球一样。
“唯有我们索拉利人领悟到应如何生活。我们不像动物那样成群结队,而在地球、在其他世界,甚至在其他的外世界却尽皆如此。每一个索拉利人都单独生活,有许多机器人帮助我们,随时能藉电子设备互相会面,可是极少有真正见面的机会。上次我亲眼见到真人,像我现在见到你们这样,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可是,你们只不过是半性人,因此你们的出现,就像母牛或机器人一样,无碍于我的自由。
“然而,以前我们也曾是中性人。当时,不论我们如何增进个人自由;不论我们如何发展独居生活,统领着无数机器人,我们的自由仍不是绝对的。因为,为了产生下一代,必须藉着两个个体的合作。当然,我们可以分别提供精子细胞和卵子细胞,让受精过程和其后的胚胎成长过程,都以人工方式自动进行。至于婴儿,也可在机器人的完善照顾下成长。那些问题都能解决,可是伴随自然受精而来的快乐,半性人却不愿放弃。邪门的情感性依附由此发展,令自由因而消失。你们看不出来这必须改变吗?”
崔维兹说:“不,班德,因为我们衡量自由的标准跟你们下同。”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知自由为何物。你们一向过着群居生活,你们所知道的生活方式,就是不断被迫屈服于他人意志之下,即使是一些最小的琐事;要不然,就是将时间花在相互斗争上,以迫使他人屈从自己的意志,两者是同样卑贱的行为。这样怎可能还有自由?若是无法随心所欲活着,自由就不存在!自由是不折不扣的随心所欲!
“后来,地球人再度成群结队向外拓展,再度一群群黏成一团在太空打转。其他外世界人虽然不像地球人那般群居,但那只是程度上的差异。当时,他们曾企图与地球人抗衡。
“我们索拉利人没有那样做,我们预见了群居注定的失败。我们移居到地底,切断了和银河其他各处所有的联系。我们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发展出合适的机器人和各种武器,用来保卫我们看似空无一物的地表;它们的表现也的确可圈可点,来到此地的船舰都被摧毁,终于再也不来了。这颗行星被视为遭到废弃,逐渐被人遗忘,而这正是我们的初衷。
“与此同时,我们在地底世界努力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藉着精密的技术,谨慎调整我们的基因。我们有过多次失败,但也有些成功,而我们善加利用成功的结果。这花了我们几世纪的时间,伹我们终于变成全性人,将雌雄的本质融为一体,能随心所欲获得极致的愉悦。当我们有意生育后代时,随时可以产生受精卵,再交由熟练的机器人照顾。”
“雌雄同体。”裴洛拉特说。
“在你们的语言中如此称呼吗?”班德随口问。“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词。”
“雌雄同体会完全阻断演化路径,”崔维兹说:“每个子代都是雌雄同体亲代的基因复制品。”
“得了吧,”班德说:“你把演化当成瞎闯乱撞的程序。我们希望的话,当然可以规画子代的特质,我们能改变或调整基因,有时也的确这样做——我的住处到了,让我们进去吧。天色不早了,太阳已经无法供给充足的热量,我们进入室内会舒服点。”
他们经过一道门,门上没有任何型式的锁,但在他们接近时,那道门马上自动打开,他们穿过之后又立刻关上。室内没有任何窗户,不过他们来到一个洞穴般的房间时,四周的墙壁便开始发光,映得室内一片光明。地板上似乎未铺任何东西,踏上去却令人感到柔软而富有弹性。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各站着一个文风不动的机器人。
“那一面墙壁,”班德指着正对门的那堵墙,它看起来与其他三堵墙没有任何不同。“是我的视幕。藉着这个屏幕,整个世界展现在我眼前,但它绝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因为没人能强迫我使用。”
崔维兹说:“如果你想藉着屏幕跟某人见面,而他不愿意,你也无法强迫那人使用他的屏幕。”
“强迫?”班德以傲慢的口气说:“别人爱怎么做,就该让‘它’怎么做,只要‘它’也同意我能随心所欲就好——请注意,在互相称呼时,我们不使用带有性别的代名词。”
房间中只有一张椅子,摆在视幕的正前方,班德一屁股坐了下来。
崔维兹四处张望,像是期望会有其他的椅子从地板冒出来似的。“我们也能坐下吗?”他问。
“随你的便。”班德说。
宝绮思面带微笑地坐到地板上,裴洛拉特在她的身旁坐下,崔维兹则倔强地继续站着。
宝绮思说:“告诉我,班德,这个行星上住着多少人类?”
“请说索拉利人,半性人宝绮思。由于半性人自称‘人类’,这个名词已遭到严着污染。我们或许应该自称‘全性人’,不过那样说很拗口,索拉利人是个很贴切的名称。”
“那么,有多少索拉利人住在这个行星上?”
“我不确定,我们从来不做自我统计,大概有一千两百个。”
“整个世界只有一千两百人?”
“足足一千两百。你又在计算数量,而我们却以品质衡量。你也不了解自由的真谛——如果有别的索拉利人,跟我争夺我的任何土地、任何机器人、任何生物或任何一样东西的绝对支配权,那我的自由就受到限制。既然还有其他索拉利人存在,就必须尽可能消除自由的限制,方法是将大家远远隔开,让我们根本没有实质的接触。为了达到这个理想,索拉利只能容纳一千两百个索拉利人。超过这个数目,自由便会明显地受限,造成令人无法忍受的结果。”
“这就代表出生率必须精确统计,并且必须和死亡率刚好平衡。”裴洛拉特突然说。
“当然。拥有稳定人口的其他世界,一定也是这样做的。或许连你们的世界也不例外。”
“既然死亡率可能很小,新生儿一定也很少。”
“正是如此。”
裴洛拉特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崔维兹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如何使我的武器腾空飞起,你还没提出解释。”
“我提出法术或魔术作为解释,你拒绝接受吗?”
“我当然拒绝接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那么,你相不相信能量守恒,以及熵值递增的必然性?”
“这些我相信,可是我不信在两万年内,你们就能改变这些定律,或是做出一微米的修正。”
“我们没有,半性人。下过你想想,室外有阳光,”它又做出那种古怪的优雅手势,彷佛指点着所有的阳光。“也有阴影。在阳光下比在阴影中温暖,因此热量从日照区自发地流到阴影区。”
“你说的我都知道。”崔维兹说。
“但也许你太熟悉了,所以不再多动点脑筋。而在夜晚,索拉利的表面比大气层外的物体温暖,因此热量自发地从行星表面流向外太空。”
“这我也知道。”
“不论白天或夜晚,行星内部的温度总是比行星表面高,因而热量会自发地从内部流向地表。我想这点你也清楚。”
“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班德?”
“热量从高温处流向低温处,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这是必定发生的过程,而热流可用来做功。”
“理论上说来没错,但阳光中的热量很稀薄,行星表面的热量更不用说,从地心逃逸的热量则是三者中最稀薄的。你所能利用的热量,也许还不足举起一小颗鹅卵石。”
“这要看你使用的是什么装置,”班德说:“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我们的工具已成为大脑的一部分。”
班德将两侧头发往上拨,露出耳朵后方的头颅,然后把头向左右转了转。它两耳后方各有一个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