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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带上来的,你为什么要我替它洗澡?”
“我以为你会乐意帮忙。它是个很聪明的小家伙,银河标准语学得很快,我解释过的事它绝不会忘记。当然啦,我一直从旁帮助它。”
“自然如此。”
“没错,我让它保持冷静。在那颗行星上经历混乱场面时,我让它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茫然状态,后来,又设法让它在太空船上睡一觉。现在我试图稍微转移它的心思,让它不再那么想念失去的机器人,它显然非常喜爱那个健比。”
“结果它就喜欢待在这里了,我想。”
“我希望如此。它的适应力很强,因为它还小,而在不过度影响它心灵的原则下,我尽量鼓励这一点。我还准备敦它说银河标准语。”
“那么你去帮它洗澡,懂不懂?”
宝绮思耸了耸肩。“我会的,假如你坚持的话,伹我希望让它觉得我们大家都很友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分担些保母的工作,那会很有帮助,这方面你当然能合作。”
“不是合作到这种程度。还有你帮它洗完澡后,就把它给弄走,我要跟你谈一谈。”
宝绮思说:“你说把它弄走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突然透出敌意。
“我不是说把它从气闸抛出去,我的意思是把它弄到你的房间,叫它乖乖坐在角落——我要跟你谈谈。”
“任凭你吩咐。”她冷冷地说。
崔维兹一面瞪着她的背影,一面抚平自己的怒气。然后他走到驾驶舱,开启了显像屏幕。
索拉利星现在是个黑色圆盘,左侧有一道弯成新月形的光芒。崔维兹将双手放到桌面上,开始与电脑进行接触,竟发现他的火气立即平息。想要使心灵与电脑有效联结,就必须保持心平气和,久而久之,制约反射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以远星号为中心,他们目前与那颗行星的距离为半径,这个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工天体。由此可以判断,索拉利人(或它们的机器人)不能也不会再跟踪他们。
惫不错,这样的话,现在他最好驶离夜面阴影。事实上,只要他继续远离索拉利,这颗行星呈现的圆盘便会越来越小;当它变得比远方体积大许多倍的太阳更小时,阴影无论如何都会消失。
同时,他指示电脑将太空艇驶离行星轨道面,这样可使加速过程安全许多。如此一来,他们便能更快到达一个空间曲率够小的区域,进行安全无虞的跃迁。
与往常一样,他又开始凝视远方的恒星。静寂而亘古不变的星体几乎带来一种催眠效应;它们本身的动荡与不定都已被长距离遮掩,呈现眼前的只有众多闪烁的光点。
其中一个光点,当然就是地球环绕的太阳——第一个太阳。生命在它的热辐射下诞生,人类也在它的庇荫下演化出来。
当然,如果外世界环绕的那些明亮而显眼的恒星,全未收录在银河舆图中,那么,同样的情形也可能发生在“这个太阳”上。
彬者,是否只有外世界的太阳被故意遗漏,因为早年曾有过什么条约协定,让他们得以遗世独立?会不会地球的太阳虽收录于银河舆图中,却跟那些类似的、不含可住人行星的无数恒星混在一起了?
毕竟,银河中这类恒星总共三百亿左右,却只有约千分之一的轨道上有可住人行星。以他目前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几百秒差距之内,也许就有上千颗如此的可住人行星。他是否应将那些恒星逐一筛选,将所有的可住人行星都找一遍?
彬者,第一个太阳甚至不在银河这一区域?还有多少星域的居民,深信那个太阳是他们的近邻,而自己是最早一批殖民者的后裔?
他需要更多的资料,目前为止他什么也没有。
即使当初在奥罗拉的万年废墟中进行最仔细的搜寻,他也十分怀疑能否找到地球的下落。至于索拉利人,他更怀疑它们会提供任何相关资料。
而且,如果有关地球的所有资料,都从川陀那座伟大的图书馆消失无踪:又如果盖娅伟大的集体记忆,对地球也完全一片空白,那么在那些失落的外世界上,也几乎不可能有任何资料得以幸免。
假如他纯粹出于运气,竟然找到地球之阳,进而找到地球本身——会不会有什么外力使他无法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地球的防卫果真滴水不漏?它保持隐匿的决心果真如此坚决?
他究竟在寻找什么?
是地球吗?或是他认为(并无明确理由)可以在地球上找到谢顿计划的漏洞?
如今,谢顿计划已运作了五个世纪,(据说)最终将带领人类抵达一个安全的港湾——第二银河帝国的怀抱,它将比第一帝国更伟大、更崇高、更自由。然而他,崔维兹,却否定了第二帝国,转而支持盖娅星系。
扒娅星系将是个巨大的有机体;而第二银河帝国不论如何庞大,如何多样化,也只是众多独立有机体的联合组织,与它柑较之下,每个有机体仅只具有微观的尺度。自人类发迹以来,不知已建构出多少的个体集合,第二银河帝国只不过是另一个例子。虽然它有可能是最大、最好的一个,却仍无法脱离既有的框架。
扒娅星系则是个完全不同的组织,比第二银河帝国更理想。因此谢顿计划必定存有瑕疵,连伟大的哈里·谢顿自己都忽略了。
伹若是连谢顿都忽略的问题,崔维兹又怎么可能修正?他不是数学家,对谢顿计划的细节一概不知,全然没有概念。而且,即使有人能为他解释,他仍然会听得一头雾水。
他知道的只是谢顿计划的两个假设——必须牵涉到为数众多的人类,而且他们都不知道计划的具体细节。只要想想整个银河庞大的人口,第一个假设便不证自明;第二个假设也一定正确,因为知道计划细节的只有第二基地人,而他们的保密功夫极为到家。
唯一的可能,是还有个并未言明的假设,一个大家都视为理所当然的假设。由于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从来没有人提到或想到——伹却有可能不成立。这个假设若不成立,就会使谢顿计划的伟大目标大打折扣,使盖娅星系比第二帝国更胜一筹。
可是,倘若这个假设如此显而易见,如此理所当然,甚至从未有人想去捉它,它又怎么可能会错呢?如果从来没有人提及或想到,崔维兹怎么知道有这个假设的存在?即使他猜到它的存在,对它的本质又能有什么概念?
难道他真是那个崔维兹,一个拥有百分之百正确直觉的人,正如盖娅所坚持的?他总是知道怎样做才正确,即使不知自己为何要那样做?
现在他正逐一探访所知的每个外世界。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外世界上会有答案吗?或者至少有初步的线索?
奥罗拉除了废墟与野狗之外,还有什么呢?(想必还有些凶猛的动物——狂暴的野牛?过大的野鼠?行动鬼祟的绿眼野猫?)索拉利虽未荒芜,可是除了机器人与懂得转换能量的人类,上面还有些什么别的呢?除非这两个世界保有地球下落的秘密,它们跟谢顿计划还能有什么牵连?
假如它们真藏有地球的秘密,地球与谢顿计划又有什么关联?这一切只是疯狂的想法吗?对于所谓自己料事如神的狂想,他是否听得太多又太认真了?
一股沉着无比的羞愧感向他扑来,压得他几乎要窒息。他望了望舱外遥不可及、与世无争的群星,暗自想道:我一定是银河中的头号大笨蛋。
58
宝绮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好啦,崔维兹,你为什么要见——有什么不对劲吗?”她突然改用关心的语气问道。
崔维兹抬起头,发现一时之间很难摆脱沉着的心情。他瞪着她说:“没有,没有,没什么不对劲。我——我只不过想得出神。反正我三天两头就会陷入沉思。”
他知道宝绮思能读出他的情绪,因此有些不自在。她只对他做过口头承诺,说她绝不偷窥他的心灵。
不过,她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她说:“裴洛拉特跟菲龙在一起,在教它简单的银河标准语。我们吃的东西,那孩子好像都能吃,它没有过分挑嘴——伹你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嗯,别在这里讲。”崔维兹说:“电脑现在不需要我,如果你愿意到我舱房来,床铺已经整理好,你可以坐在上面,我嘛就坐在椅子上。或者倒过来也行,如果你比较喜欢那样的话。”
“都可以。”于是他们来到崔维兹的舱房。她仔细盯着他,然后说:“你似乎不再冒火了。”
“你在检视我的心灵?”
“绝对没有,只是在检视你的脸色。”
“我不是冒火。我偶尔会发一阵子小脾气,伹那不等于冒火。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得问你一些问题。”
宝绮思坐在崔维兹的床上,身子挺得笔直,宽颊的脸庞与黑色眼珠透出一种庄着的神情。她及肩的黑发梳理得很整齐,纤纤素手轻轻扶着膝头,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
崔维兹微微一笑。“你打扮得很漂后。我猜你是认为,我不会对一个年轻、漂后的女孩大吼大叫。”
“如果能让你觉得好过点,随便你怎样吼、怎样叫都行,我只是不希望你对菲龙大吼大叫。”
“我不想这样做。其实我也无意对你大吼大叫,我们不是决定做朋友了吗?”
“盖娅对你一贯的、唯一的态度就是友善,崔维兹。”
“我不是在说盖娅。我知道你是盖娅的一部分,也可以说你就是盖娅,但你有一部分仍是个体,至少在某个程度之内。我是在跟那个个体交谈,是在对一个叫宝绮思的人讲话,我不理会——或者说尽量不理会盖娅。我们不是决定做朋友吗,宝绮思?”
“对啊,崔维兹。”
“那么,在索拉利上,当我们离开那座宅邸,来到太空船附近时,你为何迟迟不对付那些机器人?我遭到羞辱,又受到实质的伤害,而你却袖手旁观。尽避多耽搁一分一秒,都可能会有更多机器人到达现场,数量多得足以将我们吞没,你却一直袖手旁观。”
宝绮思以严肃的目光望着他。“我没有袖手旁观,崔维兹。我在研究那几个守护机器人的心灵,试图了解如何操纵它们。”她彷佛无意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只是在做解释。
“我知道你在那样做,至少你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不懂那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企图操纵那些心灵?你当时有足够的力量毁掉它们,正如你最后采取的行动。” “你认为毁灭一个智慧生灵是简单的事?”
崔维兹噘了一下嘴唇,做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得了吧,宝绮思,一个智慧生灵?它只不过是个机器人。”
“只不过是个机器人?”她的声音透出些许怒意,“总是这种论调,只不过,只不过!那个索拉利人班德为什么迟迟不杀害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下具转换器的人类。为什么我们不忍留下菲龙自生自灭?它只不过是个索拉利人,还是个未成年的索拉利人。假如你用‘只不过这个,只不过那个’的论调,跟你想要除去的任何人、任何事物划清界线,你就能毁掉任何东西,你总有办法将它们纳入某些范畴。”
崔维兹说:“别将一个完全合理的说法推到极端,否则只会显得荒唐可笑。机器人就是机器人,这点你无法否认。它不是人类,没有我们所谓的智慧,它只是个机器,只会模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