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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小杨工作后碰见的第一起杀死两人的命案,所以他显得有些惶恐。
我绕着现场走了一圈,这是我的习惯,很多时候外围现场会发现更有利的证据。现场是一间自建的红砖平房,只有一间,且没有隔断。房屋的北侧有一个红漆双开大门,旁边有一扇窗户,窗帘是闭合的。窗户有些高,身高170cm的人站在窗前估计也就勉强可以看见室内的情况。窗户下面是一片花坛,已经被警戒带保护起来。
现场的南侧是一片墙壁,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孤零零的小后门。看起来整个房屋十分不协调,可见这应该是一座仓皇建造的烂尾房。
林涛正蹲在后门口,用小刷子仔细刷着门边。
“怎么样,有发现没?”凭我的直觉,这起案件应该并不算困难。
林涛摇了摇头:“后门是被撬开的,门锁本来就很劣质,轻轻一撬,就废了。根据足迹方向,这个门是出入口。但是这木门质地太粗糙,没有提取指纹的条件。”
“足迹呢?不是能看出方向吗?有比对条件吗?”我问。
林涛停下手中的工作,用肘部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指了指室内,说:“红砖地面,只能看出轮廓,看不出花纹,一样没有比对条件。”
我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戴上鞋套,推门走进了室内。
刚进入室内,一股充满血腥味的暖风就扑面而来,那是一股非常浓郁的血腥味,我忍不住抬起手背揉了揉鼻子。
此时已经是秋天,秋老虎的威力已经大大折减。可是因为这个房屋密不透风,室内温度比室外温度整整高出五度。
这间房子里杂乱无章,有一张床、一张饭桌、一个锅灶,还有墙角用帘布隔开的“卫生间”。住在这里的人看来真是吃喝拉撒睡一体化了。
房间的灯开着,那是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因为电压不稳,还在不停地闪动。
“你们来的时候,灯就开着?”我顺手拉灭了电灯,现场迅速处于昏暗状态,即便外面的光线还是很充足的。我怕影响痕迹检验的工作,赶紧又重新拉着了灯。
“报案的是死者家隔壁邻居。”曹支队长说,“早晨4点左右,邻居因为有急事要来自己房子拿个什么证件,结果发现死者家的灯还亮着。推了推大门发现门是关着的,就绕到后门。后门是虚掩着的,邻居就壮着胆子推开门一看,发现床边墙上都是血。”
“房主是个什么人?很邋遢吧?”我问。
“刚刚调查清楚。房主是个老太,房子邋遢,人倒是讲究。”曹支队长说,“天天把自己当成是少女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叮当子无数。”
“叮当子”是当地形容姘头的俚语。
我点了点头,心中仿佛有了些底。其实社会关系越复杂的人,越容易在调查中发现矛盾点,也就越容易为案件侦破带来线索。
和师父说的一样,两名死者赤裸着,并排仰卧在一张小床上,双腿都耷拉在床边。床头摆放着一个老式电风扇,还在那里无力地摇着头。看来刚进门就被吹扑到面庞的带着血腥味的暖风就是出自这座破旧的电风扇之手。
男死者一脸皱纹,看起来已经60多岁了,头发已经被血液浸湿,但是并没有看见明确的损伤。死者两腿之间可以看见溢出的粪便,发出阵阵恶臭。尿液也顺着他的大腿在一滴一滴往地面上滴。
“看情况是重度颅脑损伤啊。”我揉了揉鼻子,说,“大小便失禁了。另外,这女人岁数不是那么大吧?称不上老太太吧?”
曹支队长低头翻了翻笔记本,说:“嗯,是不大,42岁。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看她有50了。”
我笑了笑,说:“我以前跟过一个老师,被称之为乳头专家。”
看着曹支队长疑惑的眼神,我并没有过多解释,从勘察箱里拿出尸体温度计,插进了男死者被粪便涂满的肛门。
“现在九点钟,尸体温度下降10。5摄氏度,嗯,两具尸体温度差不多。”我说,“根据正常室温下前十小时每小时下降1度,以后每小时下降0。5度的规律计算,死者应该死亡十一个小时了,也就是说,是昨晚十点钟左右遇害的。”
曹支队长点了点头。他干了一辈子刑警,对这个测算死亡时间的方法还是很熟悉的。
“死者损伤我们暂时不看,先把尸体拖去殡仪馆吧。”我说,“我再看看现场。”
尸体拖走后,我看了看死者周围的床面和墙面,除了大量喷溅状血迹和一些白色的脑浆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我又开始在现场里踱步,期待能有进一步的发现。
现场不仅很小,而且很凌乱。各种少女服装以及颜色鲜艳的内衣内裤扔得到处都是,看来这个42岁的妇女真的是很喜欢把自己当成花季少女。
“现场的家具上都有重重的一层灰,这个房屋并不是张花娆平时居住的场所吧?”我问。
“嗯,通俗点说,这个自建房是被张花娆当做炮台用的。”曹支队长说,“张花娆有个老公,长期在外打工,我们也联系了他,他还在外地,听说自己老婆死了,没什么反应,说是让公安机关处理尸体。”
“炮台。。。额,指的就是乱搞的场所?另外,她丈夫都不愿意回来看她最后一眼?”我说,“这样的淡漠是不是有些反常?”
“不反常。”曹支队长说,“谁摊上个这样的老婆都会淡漠。我们已经调查了,她老公没有问题,昨晚他确实还在外地。”
我低头想了想,猛然间看见后门墙角的一堆日常工具,顿时来了兴趣。我走到工具堆旁边,蹲下来细细看了两分钟,说:“看来是个激情杀人啊。”
“怎么看出来的?”曹支队长蹲到我旁边问道。
“你看。”我说,“这堆工具很久没有动了,上面都覆盖着一层薄灰。”
曹支队长点点头,拿起手中的照相机对着工具堆一阵拍摄。
“可是这堆工具的一角,却有一块新鲜的痕迹。”我用手指圈出一个形状,接着说,“一般只有是覆盖在这里的物品被拿走后,才会出现这样一块特殊的没有灰尘覆盖的地方。”
“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眼睛这么尖?”大宝插话道。
“走近了反而看不到了。”我一边说一边拿出强光手电打出一束侧光说,“这样的光线下,就清晰可见了。”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一个奶头锤的形状被映射出来。
“奶头锤!”大宝说。
我点点头:“死者脑组织都有喷溅的迹象,有大量出血。这样的现场,不用看损伤也基本可以肯定凶器是金属钝器。”
“明白了。”曹支队长说,“因为凶手是撬开后门,直接在后门附近找到凶器,就地取材杀人。那么通常是在激情杀人中比较多见。”
“目前猜测是这样。”我说,“但办案不能猜,先去检验尸体吧,然后结合痕迹检验获取的线索综合分析。总体感觉,本案不难。”
程城市公安局为了应付省厅的任务,正在殡仪馆内筹建一座简易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看着程城市公安局领导对法医工作如此不重视,我也无力吐槽。心想回头在年终绩效考核的时候狠狠记上这一笔。
尸体检验是在殡仪馆院内的一块空地上露天进行的。
大宝和小杨在按照尸表检验的顺序检验付离的全身,显然他们没有任何发现。
“可以肯定的是,死者身上是没有约束伤的。”大宝小心翼翼地切开死者的双手腕、肘部皮肤,检验皮下是否有隐匿性的出血。
“激情杀人通常都是突然袭击的,所以出现约束伤的很少。”我用手术刀慢慢刮着死者的头皮。付离的黑白相间的头发在我的刀口逐渐堆积,露出一块块灰白的头皮。
法医检验尸体,尤其是头部可能存在损伤的尸体时,首先必须剔除干净死者的头发。有很多案例都是因为法医贪懒,不愿意剃发,导致重要损伤没有被发现,重要线索也就因此断掉。所以,好的法医,必须是个好的剃头匠。手起刀落,发除皮不伤。
剃头发难度最大的就是剃伤口附近的头发,因为皮肤碎裂,导致没有张力,创缘的头发就很难剃干净。为了保持付离头部损伤的原始状况,我小心翼翼地剃掉了他枕部创口周围的发茬。直到大宝他们解剖完死者的颈胸腹部后,我才完成我的工作。
“这老了,腰是真不行了。当初解剖台上一站就是9个小时,都没问题。”我慢慢直起已经僵化的腰,说。
“死者全身没有发现任何损伤。”大宝显然是因为精力高度集中而没有听见我的牢骚。
“枕部有损伤。”我在付离枕部创口周围贴上比例尺,照相。
“枕部有密集的四五处创口。”我说,“创缘可见明显的挫伤带,创口内可见组织间桥,脑组织外溢。”
我划开死者的头皮,接着说:“枕部颅骨凹陷性骨折,有骨折线截断现象。这样看,死者是被他人用金属钝器多次打击枕部,导致特重度颅脑损伤,瞬间死亡的。因为创口周围有挫伤带,说明这个金属钝器的接触面很粗糙。”
“嗯,那个,奶头锤完全可以形成这样的损伤。”大宝说。
“快点缝吧。”小杨在一旁说,“这人大小便失禁,臭的厉害。”
“还能比巨人观更臭吗?”大宝说,“当法医,可一定要经得起臭啊。”
“是啊。”我盯着付离的额部,说:“如果因为臭,导致尸体检验不细致,那么之前被臭味熏,都是白熏。你看,他的额部有一处损伤,表面没有擦伤,伴有轻微的皮下出血,这是和一个表面柔软、实质坚硬的物体碰撞形成的损伤。”
“哟,这一处损伤我还真没注意到。”大宝说,“凶手有用拳头打击死者额部的过程?”
“不好说。”我说,“但应该意义不大。我们确定了凶手是撬门入室,就地取材,激情杀人,突然袭击。侦查范围应该就不大了。”
张花娆的尸体被抬上运尸床的时候,我感觉一阵阵恶心。这个女人的脸上擦着厚厚的一层粉,瞪着的双眼涂着黑黑的眼线,头发染成枣红色,盘在脑后。
“她是鸡吗?”我问。
一旁负责摄像的侦查员摇了摇头,说:“不是。进调查,这个女人不卖淫,就是找各种各样的情人。她属于那种性欲极其旺盛的。一晚上可以约会好几个叮当子。”
“阴道里有大量精液,提取检验。”大宝说,“这老头还能有这么多精液呀。”
“那还不正常。”小杨说,“越是老头,越是多。”
“呵呵,你还蛮有经验的。”大宝笑道。
我瞪了他俩一眼,终止了他们的调侃。我的工作依旧是剃头。
因为女人的头部没有开放性创口,所以这一次剃头发的工作进展得很快。在大宝打开张花娆的胸腹腔的时候,我已经剃完了。
“可以感觉到骨擦感。死者的颞部还有两处片状擦伤。”我一边说,一边切开死者的头皮,“果然,擦伤对应部位皮下出血,颅骨凹陷性骨折。”
“我们这边,没有检验到任何损伤。这女的和老头的损伤很相似啊。”大宝说,“全身没有其他损伤,唯一的损伤都在头部。”
“而且两者头上的损伤直径都在3cm左右,应该是一种工具形成的损伤。”我说,“不过男死者头部损伤重一些,女死者头部损伤轻一些。但是,都是致命损伤。”
我不喜欢开颅。
开颅锯扬起的骨屑被锯片高温灼烧后发出的味道,是我这辈子最怕闻见的味道。
可是,法医不能不开颅。即便可以明确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