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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着,那曹选侍就被人从后一推,推上了红烫的铁砂路。顷刻间,就听她的痛不可抑地尖叫声遍彻戏院的上空,但因她声带受损,尖中带哑,如嘶如泣,宛若从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魂,孽债缠身,不得救赎。
即使她想往回跑,都会被侍卫一次又一次的推回去。而灼烫的铁砂像锋利的刀尖,划破她佯装犀利的防护,只剩下她的哭泣、苦痛和颤栗。
赤脚走过鹅卵石的人都知道,因为踩的痛,即使知道走当另一堆石头上还是会痛,但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跳过去。走在无尽痛楚的路上,却想有一处不那么痛的地方,可以予以解救。
只能是妄想。
“娘娘,”被吩咐盯梢地芸缕走回来,谨慎地低声贴耳,“吴婕妤和贞宝林的神情不对。”
皇宫里鲜有妃嫔观刑地事出现,即使那个人掩饰的功力高超,碧桃借着看杂耍的名头,完全不给人心理准备和反应的机会,她们掩藏的内心,都会无处可逃的暴露出来。而即便众妃嫔都会颤抖害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始作俑者的表情和眼神也是不同的,她们更恐惧,恐惧于这样的受刑过程在下一秒就落到自己头上。
碧桃认为吴婕妤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不过要是吴婕妤把这一条脉络交给贞宝林,和她达成协议,倒不是不可能。
如今皇宫里能和她争的,又因为她挡路而急切地想除掉她的,皇后是一个,贞宝林,也是一个。
“回去再细说。”
“是。”芸缕立身,后撤了几步站稳。
大元朝的酷刑借鉴了前几朝,堪称精华荟萃。因而碧桃这一着,皇帝只觉得可列属火刑之一,倒不如何惊奇,甚或觉得残忍。谋害皇嗣实乃大罪,没有满门抄斩,只发落她一个人,怎么做都不为过。
“行了。”碧桃开口。
芸缕击掌作了个手势,立即有人将曹选侍弄到了戏台边上“火海”没有波及到的空地。
她整个人红卷似虾,鬓发全散,汗湿全身,且有黑炭似得污渍蹭了在各处。最凄惨的就是她那一双脚,精致的绣鞋贴入肉中,整一块儿全然变得黑沉如炭,脚趾上还有一点未灭的火星,仿佛轻轻一碰就要变成炭灰散地。
生不如死。
众人背后冷汗涔涔,有的若不是别人提醒警告,恐怕都要哭出声来了。
“‘下火海’一词未免失之文艺,与女儿家的婉约文雅不相衬。”碧桃就在众人惊魂不定地表情中,笑语盈盈地道,“不若取词牌《步步娇》为曹选侍这一项表演起名。你们觉得如何?”
这是步步尖疼,步步嘶叫啊。众妃一时觉得脚底心火辣辣地钻心疼起来。
碧桃收笑,乌黑的眼睛一沉,声音里有淡淡的威胁:“以后有人要是想和曹选侍一样为大家表演取乐,本宫必定成全她。”——
慈宁宫。
“姑母,那个薛贵妃……”敏贵嫔提起这名字就先打了个寒噤,“您、您要再不出来制止,她就要把后宫的天儿都翻了啊!”
香案上细烟缭绕,太后半阖着眼,捻过了一颗佛珠,久久未能出声。
100 事结
敏贵嫔经这几年,隐约是知道自家姑母不愿再沾手这些权利之事。否则;贵妃也不致事事都不给她面子;只在过分的时候才肯住手。例如上回“堵嘴”的事。
这么一想;她就委屈起来,和太后哭诉道:“您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就是皇后都压不住她。虽说您和表哥只给了她协理的权利,现在要问起奴才们来;谁不怕她、巴结她、听她的?哪怕她和皇后一起下令,那些媚骨的奴才都只听她的!”
“不说上回她大庭广众之下就来堵我一个贵嫔的嘴,就是这次的事儿,皇后娘娘说要审;吩咐侍卫的话侍卫不听;她更是直接撂了一句‘您就歇了罢’,再这样下去,上下尊卑,岂不全乱了套!您说是不是!?”
敏贵嫔的话太后不置可否,只是手上捻珠的动作一顿,又念了一卷《妙法莲华经》后方睁眼唤:“蓉兰。”
太后身边儿的孙嬷嬷显于纱帘之前,她先给敏贵嫔欠了欠身:“老奴怠慢了。”说的是迟迟没上茶点的事。接着让两个小宫女上前,一个扶了太后,一个扶了陪太后跪着的敏贵嫔,服侍二人去外厅就座。
自有端茶捧盏的宫女奉上热茶及一碟糯绿的千层糕。
“老奴命人加了贵嫔最爱吃的青梅,您尝尝看。”孙嬷嬷慈和地笑道。
主子的这个侄女为人虽不够聪慧,又爱拈酸吃醋,颐指气使,但总算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就为这点儿,再加上血脉相连的情分,太后还肯看顾她。否则仗着相府千金和太后侄女的身份,再是个机敏的,难保不会真把皇上的后宫给翻了天啰。
侄女再亲,可亲不过儿子。
“谢谢孙嬷嬷。”敏贵嫔真心实意地灿笑道,拈了一块儿千层糕来吃。
她小时候常在皇宫里进出,孙嬷嬷待她一直是极好的,且服侍姑母又很周到。她虽没多少心眼儿,脾性又大,对自己好的人多少能分辨的出来。
“不谢不谢,这一眨眼啊,连贵嫔都有了孩子。老奴还记得您当年的样子呢……”孙嬷嬷比了个身高,和蔼地笑着话起了家常,“长的玉雪可爱,人见了都想去抱一抱。”
这一碟糕点一席话,就教敏贵嫔把方才想说的话都给丢到了脑后,糊里糊涂地配合孙嬷嬷忆起当年来。太后呷着茶,偶尔插上一二句,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启禀太后,寿王爷在门外候着想向您请安——”宫女踟蹰了一会儿,方鼓足勇气上前打扰这和乐的气氛。她忐忑地看了敏贵嫔一眼。
“去传。”
敏贵嫔唇上的笑容一消,骤然间想起本想和太后告状的事。她嘟嘴撒娇般地看向太后:“姑母……”一副不舍得的样子。
其实按大元朝的规矩,她和寿王共同在场也不是不合理,如那回寿王在大庭广众之下邀碧桃品茗赏景,只要不是私下有龃龉,算不上不合规矩。
太后将茶盏往几上一搁,发出清脆地响声,她缓缓道:“你说的事,我不会不管。今日就先回去罢。”
“果真?”敏贵嫔大喜,她还以为这一趟算是白走了呢,竟能得了姑母的应承。她眉飞色舞地站起来,给太后全了礼数,语气轻快:“那侄女儿就先退下了。”
临行前她又觑了几眼太后,生怕她突然又反悔了去,因而步子退的疾。走到檐廊里时,曳地纱裙,一下教她踩在脚底,她踉跄了一下,耳边不知怎地传来男人低声地嗤笑。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
寿王爷那就是个混世魔王,虽然他也是自己的表哥,但却喜欢看自己被捉弄地狼狈不堪地样子,不,或者说是他喜欢看所有人被他捉弄的反应,不单是自己一个。
而每当这时,威严却温柔(与寿王相比)地皇上表哥就让她格外心动。
“哼。”她扶着汝言的手,连头都没抬一下。
要不是他也是姑母的亲生儿子,且又极得宠爱,她是真想寻个理由叫皇上表哥砍了他。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捉弄地愤恨、咬牙。
“听说贵嫔自生了六皇子,脸上就生了褪不了的黑斑。难怪连走路都低着头,是怕人看见罢。”寿王用恍然大悟地口吻道。
“你!”敏贵嫔愤而转身。
“胡备,把本王让人找的雪花膏拿来,”寿王随意地吩咐了一句,“给敏贵嫔祛斑用。”
还不待敏贵嫔满头疑惑,把这古怪的示好问清楚,他人一闪身,已经进了房间。
太后自是听到了外面一番动静,见他走进来,不免慈祥笑道:“你啊——”这东西本是她让儿子去寻的,没想到他不呈给自己,反倒用这方法直接送了人。
恐怕自己这个侄女,又要疑神疑鬼地怀疑这东西里有没有掺了别的东西罢。碍于旧日的经验,有好物而不得用。
自己儿子真是……
“母后。”寿王没行礼,自在地坐到位置上,拿了个苹果开咬,间或含糊道,“您交给儿子办的事,儿子可是办成了。”指的是给敏贵嫔找药。
“哦?”太后即使年逾半百,那一双眼睛丝毫没有浑浊之色,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只是更多了一丝沉淀地安宁。她慢悠悠地道,“这件事算你过了,那另一件呢?”
寿王的脸顿时成了苦瓜,一副被苹果酸倒了牙的样子:“那件事不成。”
“你不是最喜欢寻根究底?母后给你寻的这差事,总比你皇兄给你找的要好。”太后挪揄。
“太缠人了,牛皮糖一样,儿子甩不脱她。进宫她也要跟着。”寿王头一回丢开了优雅地形象,烦躁地抓抓头发,“事情又没有进展。”
“那是你不够细心……”太后语顿,“等事结了,就不用你甩脱了……”
寿王怔了怔,他虽然一向不把人命当回事,不过这女人虽然烦了点,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还真有点让他不忍心。话说回来,自己近来是愈发容易心软了。
“怎么了?”
“没事。”他也不过顿了一刻,重新挂上懒散地笑,“母后的吩咐,孩儿焉敢不从。”
“贫嘴。”太后乐了。
“母后要没别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等把苹果吃剩下一个果核,他看母后又塌下了眼皮,手中佛珠捻动,仿佛在思虑什么。便先提道。
太后抬眼看了看他,语出突然地问道:“你觉得,贵妃如何?”
寿王心里一惊,起身的动作缓了缓,疑惑地问:“哪方面如何?”
“映月(敏贵嫔)今天和哀家讲了贵妃的事。不管是打理宫务还是教导皇子,她都不错。不过,不给人情面,行事追求一击必中,尚且缺乏磨砺、耐心啊。”太后语气虽然随意,但从她的自称上可以看出,她是有心想找人问,“本来哀家是想,等事结了,就让她——现在倒有些犹豫了。”
至于贵妃霸占皇帝的事,太后反而不觉得这是坏事。要是皇嗣都从一个女人肚子里蹦出来,无论是争权夺位还是朝政动荡,都不容易有。能省不少心啊。
她又不是不能生育。
寿王心神松了松,有:“讨论小皇嫂,母后不该找皇兄吗?”
太后横他一眼:“你皇兄心里想的我还能不知道?”
“小皇嫂没耐心,不是还有皇兄在。”寿王毫无避忌地伸了个懒腰,笑笑,“或者有比她好的,母后换个人选就是了。”他起身。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许那事是子虚乌有呢。还是你先查着罢。”
“儿遵命。”寿王眨了眨眼——
“娘。”碧桃才一进屋,就有一个稚气的小人儿扑上来抱住她的腿。
“怎么了?”突然这么粘人。此刻碧桃脸上的沉重和厉色尽褪,只眉宇间有一丝疲惫掠过。她揉了揉小承景的脑袋。
“奉紫姐姐说娘被人撞到了,妹妹会出事。”小家伙眼里一片晶莹。
“男儿有泪不轻弹。”皇帝从碧桃身后转出,沉了声道,“身为皇子,如何能人云亦云,轻易相信饶舌的奴才所说的话。”
小承景难得的没有变回严肃正色,而是别过脸不看他父皇,继续泫然欲泣地看着娘亲。
这等耍赖地性子倒是和碧桃如出一辙。皇帝虽然不悦,不过到底心软了,儿子年幼,又一向依赖他娘亲,乍然听见这话,难免惊慌害怕。
“娘没被撞到,妹妹也没事。”碧桃拉起儿子的小手,边走边道,“你父皇说的对。你要是哭出来,就真的太没出息了。”
走在后面的皇帝听了哭笑不得,他是这么说的吗?
“哦。”小承景乖乖地应了声。
“你当哥哥的,要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