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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水声虽然细碎,却还不至于让人难以入眠,疲惫了一天的人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唯有江泠听着潺潺水声,回忆起了昨日种种。
记得去年的冬天,母亲的娘家忽然传来外祖母病重的消息,母亲闻讯后顿时心急如焚。只是父亲身为藩王无法擅自离开封地,母亲作为正妃则必须留在王府主持中馈,至于两位哥哥,他们身上也各有差事走不开。无奈之下,父亲就让自己代全家去阆中探望外祖母。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临行的那天,父亲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殷殷嘱咐了好久。
当时自己只觉得父亲好生啰嗦,心下甚是不耐,一心想着早点起程。
却不想,原以为的小别竟成了父子间的诀别。从那往后,无论是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小妹,他都再也没有见过,他想下次相见只能是在黄泉了。
一夕之间,满门尽诛。万念俱灰的他一度想要追随着家人一起去地下,是身边的暗卫们劝住了他。
是啊,他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贤王,素来对治下的百姓爱护有加,却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含冤而死。他若是不能为父亲,为全家报此血海深仇,实在枉为人子。
复仇,他立志要去复仇。一定要将他的好叔父拉下皇位,让他和他的爪牙们付出血的代价,来告慰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只不过,复仇之路上充满艰辛,遍布坎坷。
江泠在头脑清醒下来后,衡量了一下自身的处境。他认为,相比起复仇,如何保住性命更为紧要。
他的好叔父显然是不想放过他这条漏网之鱼,竟然派了武艺精强的羽林卫前来追杀。
即便有外家的暗中相助,他也无法找到容身之处,只得在暗卫们的掩护下四处逃亡。
从蜀国逃到宁国,再从宁国潜入燕国,在这条千里逃亡之路上,他身边的暗卫数量越来越少。到了泠江之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他四周却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羽林卫。
那一天,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江上,他已抱了必死之心,决定一旦被发现行踪,就和羽林卫死战到底。
谁知那些羽林卫莫名其妙就被团灭了,并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个中缘由,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尽管他也无法相信,可自己隐隐觉得这或许和赵四娘有关。
其实几番接触下来,江泠可以肯定,赵四娘本人并不可疑。可疑的是,她身边总是聚集着一些绝顶高手。
譬如那个阿弦,她就身怀绝艺,这绝非寻常江湖儿女能有的身手,打死他也不信她会是个江湖卖艺的。退一万步讲,纵然她真是江湖卖艺出身,后来有了奇遇,练就了非凡武艺,那么以她的身手,也绝不可能在江湖上混不到饭吃,非得沦落到赵四娘身边当贴身丫鬟。不过,最让他心惊的还是,有些时候,她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些小动作。
在之前的逃往途中,他曾和暗卫同吃同住,了解到暗卫这个群体中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阿弦的那些小动作,正是暗卫所独有的习惯。
如果阿弦真是燕国人,那她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燕云卫。
赵四娘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用得着派燕云卫前来保护吗?
无论怎么想,赵四娘的身份都疑云密布。
他是怎么和赵四娘相遇来着的?
就在江泠梳理着他和赵四娘的过往时,忽然,他察觉到外面有异动。
江泠出身高贵,那样的门第,相比起习武更加看重习文。因而,江泠在家时花在习武上的时间颇为有限,纵然他天资聪颖,武功也不过二流。不过,江泠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凭借着这个加分项,他总是能够提前察觉到危险,做出最佳的应对。之前他能够数次逃脱追杀,不光是因为暗卫,也是靠了这项技能。
今夜,江泠同样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哪怕外面的那个人武功已臻于一流,在涓涓水声中他的声息几不可闻。
江泠缓缓抽出枕下的匕首,全神戒备起来。
就在江泠准备好进行一场恶斗时,他意外地发现,那个人竟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他的目标居然是赵四娘——他停在了赵四娘居住着的那间房的屋顶上。
救,还是不救?
江泠一直认为,赵四娘可能并不简单,或许可以相交,但没有必要进行深交。为她不惜暴露自己,将自己置于险境?今日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
然而,江泠的行动先于他的意识,在他还没有计较清得失之前,便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就在那人翻入赵四娘房中的那一刻。
江泠很清楚,自己和那人的武功实在相差太多,当场搏斗自己必输,而且会输的很惨。若是那人有心要取赵四娘的性命,即便自己使出全力也阻止不了。为今之计,唯有赌上一把。他赌那人不是来取赵四娘的性命的,毕竟以那人的身手,就算是在大白天当街击杀赵四娘,他也可以不着痕迹地全身而退,完全不必等到深夜再动手。那么,他很有可能只是想要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掳走赵四娘。
江泠实在想不通如此高手为何要冲一个小姑娘下手,难道说赵四娘身上真的藏有秘密?
此时,江泠根本无暇细想,惟愿自己能够赌赢——赵四娘没有出事,稍后他悄悄跟踪那人,可以伺机将她救回。
此刻,双喜客栈旁的溪边正停靠着一条乌篷船,若非江泠目光敏锐,在夜色的映衬下,根本就发现不了。生怕船中还有那人的同伙,江泠借着水声蹑手蹑脚地靠近那艘船后,便从怀中的瓷瓶里取出一簇粉末弹向乌篷船,随即迅速地隐入溪边大片大片的枯草丛中。
此时正值严冬,枯草被寒风刮得稀稀落落,只能勉强盖住江泠的身形。
但见那人身手好快,江泠刚刚在草堆里趴好,他就负着一只麻袋登船离开。须臾之后,那人那船就不见了踪影。
当江泠看到那只胖鼓鼓的麻袋时,心弦紧绷的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在数九寒天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江泠并不敢松懈下来,估摸着那船已经行了够远,方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茫茫大海
赵四娘觉得最近老是点儿背,麻烦一个接一个找上门儿来。这回更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连在屋子里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居然半夜里被人给整到麻袋里来了。
其实,今夜心事重重的赵四娘睡得很浅,那人刚把那块浸过药水的帕子捂在她嘴上,她就醒了过来。然而,那药实在太过霸道,尽管没能把她迷翻,还是霎时间就使她手足瘫软,无从抵抗。
及至那人迅速将她装袋运出时,她只觉耳畔的风呼呼直响,立时明白那人可不是剪径的小贼,绝对是个飞檐走壁的练家子。
即便很快她就多少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但她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她要是敢张口呼救,结果极有可能是在别人还没得及救她之前,就被那人一把拧断了脖子。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放老实点,先装晕为妙。
其实,那人没能把赵四娘一下子迷翻,倒不是他用的药质量不行。其实药是好药,还是很难得的那一种,只不过碰上了随身携带着昆玉珠的赵四娘。
说起这昆玉珠,还是归素临走之前送给赵四娘的。虽没有夸张到能够解百毒的地步,但带上它之后,寻常的药物都奈何不了赵四娘了。
归素送昆玉珠给赵四娘,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只是此时赵四娘宁愿别人直接麻翻,都不想再装晕下去了——实在太痛苦了呀!
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就换一种交通方式。据赵四娘猜测,最先他们应该是坐的船,不久后就换成了马蹄得得的车,再然后那人直接把她扛在肩上一路狂奔。
尽管那人对她这货还算优容,一直注意着轻拿轻放,即便是在疾行,行得也很平稳。可他再怎么注意,这么一路折腾下来她也有些受不住了,晕头转向的她多想真晕一把啊!
在无休止的奔跑途中,赵四娘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不靠谱的赵四娘居然在被劫持的生死关头睡了过去。
过了良久,昏昏沉沉的赵四娘掀起了沉重的眼皮,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她感觉自个儿像是倚在了软软的沙发上。有一瞬间,她有种重新穿越回去的错觉,仿佛之间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然而她还没来得完全放松下来,就被四周的气息给吓了个机灵——大海,她闻到了大海独有的气味,还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
那混蛋是把她搬到了大海上啊!
“嘘!”
这声音,是江泠?
后知后觉的赵四娘这才发现,原来自个儿不是倚在了沙发上,而是靠在了江泠的怀里。
就在此时,赵四娘感觉到江泠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连带着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很快,赵四娘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过了良久,在阵阵海浪声中,只听江泠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些人来历不简单,办事也很精细,难保他们不会来搜一遍。咱们且别动,等确实安全了再下船。”
赵四娘乖乖地点了点头。
四周一片漆黑,带着潮气的海风中隐隐夹杂着一股中药味儿。赵四娘猜,江泠是带着自个儿藏到了某个装满了草药的货舱里。
过了好久好久,一缕晨光从船板的缝隙之间泻了进来。船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传来一阵又一阵脚步声,偶尔还会有吵闹声传来。
赵四娘松了一口气,寻思危机应该暂时解除了,这会儿即便小声说话外面的人也不可能听得见。
原来昨晚那人三番五次更换交通工具,江泠又不敢凑得太近,差点儿就把人给跟丢了。幸而江泠事先在那人乘坐的小舟上撒了特制的香料,碰巧那人乘船时不小心沾上了,江泠便一路跟了过来,一直跟到了海边。
那片海湾停靠着不止一艘海船,眼见那人负着赵四娘跳上了其中一艘,江泠也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等到那人跑去主舱和人交谈时,他便悄悄溜进客舱,将被放那儿的赵四娘背了出来,伺机从船的另一面下去了。
然而,海边实在太过空旷,那人的轻功又远胜自己,江泠自觉没有本事带着赵四娘直接跑路,只得悄悄摸上另一艘船藏了起来。
“咱们这是……出海了?”赵四娘转头望向江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其实,江泠也觉得不可思议,在昨晚他看到海边居然停靠着十几条巨大的海船时,就震惊了。
这儿可是燕国,谁都知道燕帝下了严令禁海。尽管各地执行的情况不同,有的极为严格,规定近海百里之内不得有人烟;有的颇为宽松,住在海边,甚至赶海也没有关系。但有一点,那就是片板不许下海。可这儿是怎么回事儿?海里不仅有船,有些还是巨轮。这会儿坐在船底这个的货舱里,时不时能够感受到一阵又一阵颠簸,这就说明船开出海湾了啊!
“出海就出海吧,别担心!朝廷的禁海令可不是摆设,如今海上必然有多艘稽查船在不停地巡查。这艘船也只能在夜间扬帆,要是不想被逮到,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