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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宋氏见赵四郎接了糕点却没立刻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个儿兜里,忙笑道:“好孩子,别不舍得!你呀,只管敞开肚皮吃。这会儿是不方便,等到下晌回来,大伯母给你现做上一篮带回去。点心这东西,还是越早吃越好,搁久了就不那么香了。”
赵四郎见大伯母看破了自个儿的小动作,小脸一红,低声嗫喏道:“我、我不是……”
快言快语的赵三娘最看不惯小弟这副没刚性的蠢样,接口道:“大伯母,他这可不是要自个儿吃呢!九成九是要送去讨好他那小姐姐呢!”
原来那日赵四娘安排人送袁春花就医,细心的她还让袁氏姐弟一道跟了去,却不想赵四郎竟带着小白悄悄摸上了车。
平日里有些呆傻的赵四郎这回不呆不傻了,眼见袁氏姐弟悲伤得不能理事,就独自在医馆里料理各项事宜。居然还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得知袁春花没有生命危险后,赵四郎也不让人送她回姜家滩,有样学样的他直接就把小姐姐送去了镇上的铺子里养伤,天天嘘寒问暖,好不尽心。
这几天日日都要来报到的赵四郎今儿想是觉得人多,这才忍住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前去探望袁春花。
宋氏闻言,忍不住笑道:“傻孩子。她在咱家歇着。缺啥也不能缺点心吃。这点心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那不一样的……”
赵四郎嘀咕声谁都没有听到,因为其他人都被路边的逃荒者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逃荒的这家人个个衣衫褴褛,面色发青。壮年汉子和他婆娘分别背负着年逾古稀的老人和不足十岁的孩子。一老一少都无知无觉垂着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汉子的后头跟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手上拄着根木棍蹒跚前行。除此之外,另有个稍大些的孩子正半闭着眼睛。牵着汉子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同是灰头土脸的。已看不出男女。不过,这个孩子身上穿的要比家里其他人齐整些,当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只是,这个女孩虽然还能在地上走着。看上去却摇摇欲坠,谁也不知她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倒地不起。
当姜氏发觉那个妇人破烂不堪的衣裳下,在行走之间居然显现出高高隆起的肚子。再也忍耐不住,随手拎起几串肉粽就一把跳下车去。细心的宋氏则从食盒里挑了些容易克化的糕点紧随其后。
据这户自称从幽州边城逃难而来的人家说。自从家里遭了灾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举目无亲的他们一路逃荒而来,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没成想,今日竟能遇上这样的大善人……
在这家人的一片感恩戴德中,赵元娘和赵四娘不禁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满满的狐疑。
赵元娘曾跟赵四娘提过,这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在燕元两国交界之处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幽州地处燕国北部边陲,这场地震波及幽州治下许多城镇,其中边城正是重灾区之一。
据说这场地震的破坏力极大,安居的乐园霎时间就成了人间地狱。尽管此次灾害发生在白天,许多身在户外的人得以逃生,还是让无数人家遭受了灭顶之灾,数以万计的灾民不得不逃离家园。
在别处有亲友的当然去投靠亲友,可还有无亲无故的,那该怎么办?
尽管幽州官府百般盘剥,也迟迟不见朝廷派人过来赈灾,可是治下百姓还是怀带着质朴的信念,觉得官府一定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于是,许多怀揣着虚无信仰的人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一起向幽州的府城涌来。如若不是燕京实在太远,想来灾民就会直接上京——真龙天子一定会庇佑他们的,不是吗?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加上绝大部分灾民只能靠走,是以灾难都发生一个多月了,灾民才逃到了这儿。
时间算来是不错,只是这路线却有些奇怪。要知道,他们所说的边城在幽州府的西北方,而静海县虽属幽州府治下,却在府城的东南角,是个滨江临海的小县。要是静海富饶倒还好说,可放眼整个幽州府谁不知道静海自打禁海后就快穷哭了呀?不要说是府城,就连西北的那几个县城如今都远比静海富庶,逃荒有必要逃到这儿来吗?这家人怎么回事儿,逃荒这么大的事儿也不上点儿心,还能把路给认错了!
怎么想都有问题!据赵元娘回忆,前世还是后来才听说有受灾一事,那年根本就没见有人逃荒逃到赵家村附近。
虽然这家人路痴得让人觉着可疑,但身处如此困境都没有把老人扔下,可见本性善良。于是,赵四娘主动掏出几串钱来给他们做盘缠。
赵四娘倒是好心给他们指点正确的逃荒路径,可这户明显操着浓厚外地口音的人家却一个劲儿向她打听附近有没个叫陈刘滩的小村庄?
陈刘滩那是个啥地方?不要说赵四娘这个外来者不知道,就连宋氏等在此住了一辈子的当地人都没听说过。
“爷,您是不是记错了?这一路上,就没人认识这个陈刘滩呐?”那汉子问道。
“错不了,你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陈刘滩啊!当年为了给你爹治病,我就把你姑卖到了江边的一条渔船上。那也是户穷得不能再穷的人家,在陆上连个屋子都没有。可人家说了,他们家在陈刘滩还有八分田祖产,绝对饿不死你姑。我这才安心把你姑……唉,当年是旱灾,如今是地动……报应啊,这就是卖闺女的报应!”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老人家用过些点心后精神稍稍恢复了些,只是一提及这“陈刘滩”,眼神又黯淡了好多。
“依我看,你们也别找啥‘陈刘滩’了。还是拿着这些钱先找个地儿安顿下来吧!不管怎么说,先把孩子生下来要紧。”姜氏劝道。
“我就快不行了,死之前我想就去陈刘滩看一眼,看看她还在不在,还好不好……”老人家浑浊的眼中淌下的泪水重重砸在黄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里面仿佛盛满了他的悔恨。
那大汉伸手抹了抹眼泪,强笑道:“大妹子的好意咱心领了,不过这是俺爷一辈子的心愿,做小辈的怎么着也得帮他完成才行。”
赵四娘心中一阵叹息,家中有这么个不会变通认死理的老人家也真是够为难的,便又掏出两串钱来。想了想,又指点他们沿着静江找。据她所知静江的两岸有好多个“滩”,姜家滩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有陈刘滩罢了。
善良的一家人都对那户人家嘘寒问暖,惟有赵元娘坐在车上一动未动,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
就是因为这回地动吧?肖家添置的那些田庄才会尽数毁掉。在失去了最重要的营生后,那些人才会在不得已之下回了老赵家。上一世,她们娘儿俩以为苦尽甘来,见到那个人终于归来居然喜极而泣,谁知道竟是引狼入室……
赵元娘一阵鼻酸,转头看了眼充满生气的宋氏,登时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转念一想,其实此次地动,燕国受灾还算有限,元国才算是元气大伤。这个蛮横的国家为了摆脱困境居然将魔爪伸向了邻国,无数燕国的儿女就此死在了元国的铁骑之下……可到那时,他就将回来了吧!
赵元娘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金莲子,梨涡微现,透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敲锣打鼓
因为出来得早,骡车脚程又快,尽管路上耽搁了些,众人到达老赵家的时候才刚到巳时。
此时,老赵家的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粽子所独有的清香。
熟悉院子里的熟悉香气唤醒了来自前身的回忆,赵四娘不禁想起,今年年后赵大郎要去县里参加县试,老赵家除了给赵大郎送了好些银钱外,还为他备了不少吃食,里面就有粽子。当时由粽子散发出的香气也像今天这样弥漫了整个老赵家。
赵家村一带的百姓习惯以面食为主食,极少吃白米。赵家也是如此,地里主要种小麦和黄米,虽然前两年开始种起了玉米和番薯,却从来没有种过稻子,因而赵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白米饭。
那时的赵四娘见到赵成青剥开粽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莹白如玉的米团,一副十分香甜的样子,心里艳羡不已。往年过端午的时候赵四娘虽然吃到过用黄米裹的粽子,但是这白米粽还不曾有机会吃过。要知道,裹白米粽所用到的糯米是从镇上特地买回来的,像这种精贵的物事,他们三房肯定是没有份儿的。
于是她趁着赵乔氏不注意,偷偷跑进灶间,从锅里拎起一串刚煮好的粽子,从粽角里挤出些糯米粒来解馋。虽然当时裹粽子用的芦叶是前一年晒干的老叶,不如今天这么清香扑鼻。但对于从没有吃过白米粽,或者说从来就没尝过好东西的赵四娘来说,实在是美味无比。
回想到这儿,赵四娘忽然有些鼻酸,那个女孩子连个整白米粽都没吃上。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哎呀,老三家从岳家来倒比咱们先到!咦?大嫂跟元娘也到啦?今儿不忙你们那生意了?”
一阵连珠炮似的笑语打断了赵四娘的思绪,用不着回头,赵四娘就知道是赵永年的媳妇儿乔氏到了。
“你们可来了,大郎呢?咱家的秀才郎呢?不是说从城里回来了吗?”
赵永忠一行进门时是叫了门的,因为要搬节礼,他们在院子里头待的时候也不算短了。但就是没人出来招呼他们。可此时乔氏话音刚落。赵乔氏就从堂屋里蹿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赵老爷子。
这厢赵三娘万分不乐意进老赵家的门,磨磨蹭蹭了半天方才下车。其他人都进了院子里,唯有她还杵在门口。这会儿见年近五十的赵乔氏像阵风似的刮了过来,她身子微侧后退半步,嘴角沁出一丝冷笑。
秀才?才过了府试就好意思叫秀才了?这是哪门子的秀才?打量咱们不知道呢。其实就一童生!还好意思在这儿咋呼咋呼的!
其实,放在两天前。赵三娘还真不清楚赵大郎考上的是个啥玩意儿。
回想起来,自打去年起赵老爷子就日日念叨着来年赵大郎要去考秀才了,要求全家人省吃俭用送他应考。几天前忽然传来了赵大郎“高中”的喜讯,这下不光是赵永忠乐得合不拢嘴。就连姜老爷子也很高兴,特地为赵大郎准备了个大红包。可不知为啥,这种光耀门楣的大喜事。直看得赵三娘眼睛疼。
赵四娘知道赵三娘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把燕国的科举制度简单讲了一遍。赵三娘这才知道。这半年来赵大郎又是去静海县城,又是去幽都府城,使费了那么多银钱,其实就为考个县试和府试,考上了也就是个童生,根本还算不上正经的功名。想做秀才?那还得考过那啥院试。听说这个院试朝廷三年才办两场,今年正好没有,他赵大郎年内就不可能当上秀才相公。
听到这儿,赵三娘心里舒坦多了。
其实还有让赵三娘更舒坦的话,只是赵四娘不方便说出来——前世里,直到赵大郎死在流放路上,他都还是个童生。
一想到赵老爷子处心积虑就为更换门楣,可终其一生都没能实现这个美梦,赵四娘就偷着乐。
这会儿再往深处想,虽然今生出现了太多偏差,但赵大郎的学识就摆在那儿,前世没中,今生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