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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命人撤下用了泰半的晚膳后,拂晓紧紧握着刚沏好的茶盏于烛光掩映下盯着悠然品茗的陈相允,“王上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王上为了让柳淑仪留在永昭宫避祸,从而答应要为臣妾做两件事?”
陈相允不意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怔了一下方才道:“孤当然记得,倒是王后从不曾提及此事,怎么,现在王后想要孤兑现当初的诺言了吗?”
一想到朱拂晓有求于自己,心底便不可自抑地升起一丝兴奋,两人虽已释了误会,但双方都是争强好胜之人,平常哪个也不愿示弱。
拂晓捧着茶盏抿一口润过略有些干涩的喉咙,抬起锃亮的眉眼,一字一言道:“是,臣妾想向王上借兵!”
烛火骤地一跳,殿内明暗有一瞬间变化,复又平静如常,陈相允若有所思,旋即问道:“可是因为燕王朱棣?是他要你向孤开口的?”
他果然也知道了这事,不过也好,省得她多费口舌,当下静静地点一点头,“是,四哥写信给臣妾,他现在已处于性命倏关,他是臣妾唯一的亲人,臣妾断不能坐视不理。”
陈相允凝眸片刻方才低低叹了口气道:“已经不是了,王后,你不是碽妃的女儿,他自然也算不上是你的亲人,何必再管他的闲事。”
流光中娇艳如花的脸庞闪过一丝怒意,她握紧手中的茶盏别过头冷冷道:“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依然是臣妾的亲人,这个事实在臣妾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是不会改变的。”
陈相允沉吟良久,目光只望着烟霞紫的窗纱,拂晓的心在这样沉默中一点一滴下沉,以已度人,换了她是陈相允也不肯为了一个诺言而赌上自己整个国家,万一失败,这个代价太沉重。
“孤……”刚说了一个字,漆黑的夜色上空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在那一刻间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随之而来的还有惊雷,轰隆隆震耳欲聋,沉寂多时的风平地而起,四处涌动,将半开的四棱宫门刮得咯咯直响,若雪赶紧上去关严了门,任狂风在外面呼啸。
陈相允起身走了几步,待雷声小了些后方道:“孤记得当初的诺言,你自然也应该记得诺言之后附带的条件。”
“不涉你生死,不背你利益。”拂晓沉沉说出这句话,面上泛起无望的灰白。
“既然记得,那你当知道孤不可能答应你所要求的事,一旦燕王失利,整个安南就要在大明的怒火下烧成灰烬。王后,你是要孤死后如何去面对先王,面对安南王室的列祖列宗!”语气渐次严厉起来,恍若外面惊雷之声。
拂晓默默无言,因为她找不出话去反驳,愧疚也好,诺言也罢,始终都不值得他赌上整个国家。若是柳青青求他呢?他会答应吗?心里莫名浮现这个念头。
她起身,刚刚站直便敛衣跪了下去,生平头一次,她主动对陈相允这个间接的杀母仇人下跪,以从未有过的谦卑姿态乞求,“臣妾知道此事对王上来说太过为难,但臣妾在大明只剩下四哥一个亲人,臣妾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说到这里已是声泪俱下,哽咽道:“王上,臣妾明知过份,明知不应该,但还是想求您,求您求求四哥,臣妾……臣妾真的不想再失去至亲之人,求求您!”手紧紧抓着绣有五彩丝线的裙幅,大滴大滴的泪不住落下,于暗红的裙幅上恍若一朵朵盛开在雨后的花,只是过于悲伤了些。
陈相允无言地俯视着她,许久许久,他忽地蹲下身,抚着拂晓沾满泪痕的脸庞,呢喃道:“孤认识的朱拂晓是从来不哭的,哪怕受了再大的委屈受了再深的伤痛也只是咬牙硬忍,她很坚强,坚强地让人生气又让人心疼;可是现在你哭了,一点也不像孤认识的那个朱拂晓,为什么,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四哥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她含泪回答,没有一丝犹豫,“除了意儿,臣妾就只有四哥了,只要王上肯助四哥渡过难关,臣妾……”微微一顿便咬牙道:“臣妾愿意好生侍候王上,一生一世,王上要臣妾做什么臣妾就做什么,绝再不惹王上生气。”
片刻,叹息在耳边响起,脸上的手越发温柔,似流水淌过,竟令拂晓渐渐不再有抗拒的感觉,“值得吗?为了朱棣,不惜压抑自己到这个地步,你明明依然是恨孤的……”
拂晓轻轻一笑,凄微道:“不论王上问多少遍,臣妾的回答都只有两个字:值得。臣妾再也经受不起失去至亲的痛苦,求王上成全!”
“成全……”陈相允苦笑,“孤成全了你,那么谁又来成全孤呢?”
闻言,泪落得更凶,像要把人淹没一般,低低地啜泣声淹没下倾盆而下的大雨声中。公主也好,王后也罢,看似尊荣无限实际无力至极,从前救不了母妃,现在又救不了四哥,她真的很无能。
“扶你家主子起来。”陈相允起身对站在一旁的若雪道,自己则朝宫门走去。
感觉到温暖自脸庞抽离,感觉到他的起身,感觉到那抹明黄离开视线范围,而她除了痛哭再没别的办法,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但她又能怎样,这样放弃一切自尊的乞求都不能令他点头。
四哥……四哥……我该怎么办?
宫门刚一打开便有风挟雨意迎面而来,漫卷上袍角,于这初夏的夜晚带起阵阵凉意,早有太监撑起伞候外面,见陈相允开门立刻迎了上来。
他开门,却并不出去,只是默默望着外面倾盆而下的雷雨,身后一室的烛光在越过他卷入殿中的长风下摇曳不定。
“一直以来孤都以为你是一个残忍无情的人,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可以任由手上沾满血腥。直到现在孤才知道自己一直错看了你。你的残忍只是为了能够保护你所在意的人;无情只因怕动情。”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拂晓,“你应该是一个害怕羁绊的人,可是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没有羁绊,所以你从不与人交心,像一只刺猬一样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碽妃、朱棣、意儿,这三个就是你的羁绊。”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微微发苦,自己并不在她的羁绊里面呢!
拂晓诧异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将自己看得这般透彻,即使了解如殷无垢者,也不曾主动说过这些。
似乎很高兴看到她诧异的神情,陈相允扬眉一笑,原来拨开迷蒙后,看清一个人是这样简单的事,自己真是被蒙在鼓中太久太久了。
他向她一步步走来,身后是漆黑若魅的暗夜,明黄衣衫烘托下的他竟给拂晓一种天神下凡的错觉,给世人带来无限希望。
“拂晓。”他唤她的名,手指穿过她的发,带着无言的悲伤,“孤答应你,倾安南举国之力去助朱棣靖难,孤答应你!”
事情来得太快太急,以至于拂晓连惊讶都忘了,只是怔怔看着那个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男子,看自己的长发纠缠在他指尖。直至含在眼中的那一滴泪落入他的指她的发。
“为什么?”怔忡许久,她终于问出了这三个字。
陈相允弯唇一笑,就是那抹笑令拂晓心弦颤了一下,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无论悲欢,无论哀喜都没有忘记过。
“因为那是孤欠你的。”他这样回答,“所以孤答应陪你赌这一局,若大明发怒,孤愿一人承担!”
“王上……”拂晓再度落下泪来,但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混着欢喜与感激的泪水,身子软软跪下哽咽道:“臣妾谢过王上。”
“不用谢孤,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恨孤就好。”他如是说道,旋即又苦笑道:“说来说去,孤依然还是太过感情用事,若是大哥和二哥就不会犯这样的错,但愿一切都能好起来,否则孤九泉之下该无颜去见先王了。”
拂晓感激地望着他,她明白,要他做出这个决择是多么的艰难,更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一旦下旨,将会面对多少文武百官的反对与指责,甚至于谩骂。
仇恨,也许真的该忘了;他害死了母妃,但他也用全力去保护了四哥。
她与他始终是夫妻,这个事实此生无法改变,他的弥补她看在眼中,再执着下去只会令自己痛苦。
手缓慢伸出握住他的手,颤抖但不曾退缩,从此她将不再抗拒他的温暖;从此她将真正成为他的妻;从此,一切都将从此开始……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对弈
第九十二章 对弈
翌日陈相允在朝堂上先后提及册立陈天意为太子和出兵支援燕王朱棣的事,前一项几乎无人反对,陈天意既为嫡子又是长子,且又是唯一一个,立为太子再名正言顺不过。
然后一项却遭到了满朝文武一致的反对,态度激烈言词锋锐,有甚者几乎当面指责陈相允迷恋女色,为一女子公然与大明为敌,将整个王国都置至险地,万一朱棣起兵失败,安南数百万黎民百姓将在大明铁蹄下呻吟。
然大臣的一致反对并没有令陈相允改变主意,他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哪怕要赌上他所有的一切以及千古后的名声依然在所不惜,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是一个铁腕君主。
十数日后,养精蓄锐多年的五万安南精兵向北平进发,在那里他们将与朱棣的北军会合一起靖难,在此之前拂晓已经修书一封派人日夜兼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朱棣,并让他提前做好接应。
陈相允能够力排众议做到这一步,拂晓是感激的,连最后一丝怨恨也在这样的感激中逐渐消失了。
战火在大明如火如荼地拉开,朱棣收服了宁王又得到安南生力军的加入,实力大增,在与南军的对战中又多了几分把握,但离取胜之路还很遥远,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为了自己的性命以及所有跟随自己靖难的人坚持下去!
建文帝发现了安南的动作,果然十分震怒,碍于眼下所有兵力都拿去攻打朱棣,所以一时无力攻取安南,派遣使者警告陈相允,让他立刻收兵,否则绝不宽待。
内监将这封措词严厉的文书交给陈相允时,他正在昭阳殿与拂晓一道闲坐品茗,陈天意在一旁撒着欢,一会儿抱抱陈相允一会儿蹭蹭朱拂晓,高兴的不得了,也难怪,自小到大,看到父母和睦地坐在一起喝茶说话尚是头一遭。
陈相允看过后只是一笑置之,反而与拂晓开起了玩笑,“王后,孤从未问过你燕王能力如何,该不会太过差劲吧?”
拂晓命人取过棋盘摆在小几上,微笑着取过一只白子下在棋盘正中天元位上,“王上现在才后悔不嫌太晚了吗?”
陈相允仰头一笑,取过黑子也下出了自己的第一手,“孤可怕王后找孤算帐,如何敢后悔?”
陈天意好奇地偎在拂晓怀中看他们交换着落下黑白棋子,在一方棋盘中步步为营各出奇招。
拂晓拨一拨耳坠下的珊瑚珠徐徐道:“在大明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但依臣妾看来,善战也好善谋也好,都非四哥莫属,所谓宁王善谋不过是世人以为罢了,否则宁王也不至于无声无息着了四哥的当,被迫跟着靖难。”
陈相允拈着一颗由墨玉制成的棋子含笑不语,其实他又何尝不知,但看朱元璋还在世时以朱棣为统帅的两次北伐就可以看出他不止用兵如神,能征善战,而且善于谋略,有城府有心计。
此次出兵虽说出于对拂晓的亏欠,但毕竟要赌上整个安南的国运,不可能过于轻率,早在拂晓与他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这事,且暗中派人调查过朱棣,知道他是当世最杰出的将才,因此才放心将五万精兵交给他来指挥。
“近来操持宫中之事可还顺手?”自柳青青被降罪后,原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