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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打下了江山,又治理了二十余年的天下,皇帝自然知道今日这件事绝非这么简单。见下头的章晗跪得笔直,虽是垂手低头,但眼神中分明可见几分豁出去的决心,想到正是陈善昭透露口风,他才挑中了这么一个世子妃,他顿时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坐了下来。
“此事朕知道了。”
皇帝正斟酌着该怎么说,外头却又传来了李忠的声音:“皇上,刑部尚书方大人紧急递来了折子。”
“哦?他动作倒快”皇帝眉头一挑,立时吩咐送进来。待到接了李忠送进来的折子,他却也不理会地上跪着的章晗,就这么径直一目十行看了下来,末了嘿然笑了一声,复又抬起了头来,“章氏,刑部尚书方敏在折子中说,都是他此前一时想岔了,打算让那些叛逆体察恩情,因而告诉了他们是善昭在朕面前求情,这才让他们家小得以活命,没想到会闯出这样的祸来。”
巧言令色
章晗在心里怒骂了一句,却是突然抬起了头,就这么直视御容道:“皇上,妾只知道此事固然有世子爷劝谏之德,但更关键的却是皇上容人雅量倘若不是皇上纳谏,并因此而按律处置,便无今日的结果刑部倘若要让那些叛逆体察恩情,就该直言乃是皇上天恩,而不该言及什么世子爷求情,否则置天子律法于何地妾一介女流尚且分得清楚君恩私恩,没来由那些老大人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又执政数十载,却在这上头犯了糊涂”
“大胆”皇帝脱口厉喝了一声,见章晗虽是面色苍白,但磕了一个头便再不做声了,却连一声请罪都没有,一时不禁激赏于她的胆色,面上却是冷冰冰地说道,“你才入赵王府多久,就敢指斥大臣?”
“妾入宫之时,世子爷还一再阻拦,不愿以此事扰皇上心绪,妾也知道莽撞,可着实忍不住此事一出,满朝议论,天下议论,若以为世子爷建言乃是为了自己邀人心,岂非百口莫辩?妾不敢指斥大臣,只求皇上怜惜世子爷一片赤诚真心”
见章晗突然重重一头磕在地上,那沉闷的声响虽是不大,可皇帝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分外心悸。他盯着地上伏跪的这个孙媳妇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淡淡地说道:“来人,把赵王世子妃搀扶起来,赐座”
当一个宫女慌忙上前搀扶起了章晗时,皇帝便清清楚楚地看到,章晗的额头上赫然一块清晰可辨的乌青,面色却依旧坚定从容。想到陈善昭执拗起来也是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如今这媳妇竟也是同样光景,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但心中更多的是宽慰。
知道为夫婿请命陈情,他那第一敢言的皇孙,就该有这样的皇孙媳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对于太子这么快的反应,皇帝却连眼皮子也没眨一下,当即吩咐了一声宣。等到见太子进来,目光在起身行礼不迭的章晗身上只扫了一眼,便立时在拜见过后说出了今日太平堤上之事,又明言如今人已经全数处刑,他却没听完那番详细的解释之后便摆了摆手。
“你不用说了,章氏已经对朕原原本本说了事情始末,再加上刑部这折子今天来得比谁都快,朕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给朕查问清楚,究竟是谁的主意给那些死囚透的话,又是谁纵容的那些死囚在行刑之际大叫大嚷”
太子本就是听说章晗突然进宫而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此时此刻听到皇帝这不容置疑的吩咐,他难以置信的同时,目光更是落在了章晗身下的那个锦墩上。别说世子妃,便是太子妃和王妃,除却家宴宫宴,谁能奏事时竟然在御前有个座位?更让他心中一跳的是,皇帝紧跟着又开口吩咐了一句。
“李忠,你亲自送赵王世子妃出宫,再代朕去看看赵王世子如今情形如何。另外,赏……”皇帝说着顿了一顿,旋即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赏赵王世子句容庄田三十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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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雷霆手段,犀利世子妃!
赵王府中弥漫着一股有些诡异的气氛。
今日赵王才刚启程上路,回程时便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而才刚刚进门没几日的世子妃章晗,又扫了在赵王府已经好些年的夏勇夏总管的面子,不但一意孤行派人去见三法司的官员,而且还硬是从太平门入城,继而更孤身一人直接进宫去了。面对这样急转直下的变化,别说那些别家安插的眼线上蹿下跳探听消息,就连本分的下人们也免不了议论纷纷。
二门上赵四家的便是最提心吊胆的一个。这世子妃入门之后,第一个赏的就是她,而且女儿儿子齐齐得了好处,下头人一个个都把她当成是世子妃的心腹趋奉。可好端端的,世子妃却非得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受了申斥或是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哟,赵嫂子,怎么这么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和赵四家的轮番管着二门的来喜家的咳嗽了一声,见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世子妃都进宫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世子爷也没让人去探问,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可怜你那儿子闺女好容易才得了好差事,现如今……啧啧”
“世子妃公允明理,说不定是皇上留人多问两句,有什么好奇怪的”赵四家的强打精神回了一句,见来喜家的皮笑肉不笑,四周几个仆妇亦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她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稳。正彷徨之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嚷嚷。
“宫中李公公送世子妃回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探世子爷”那小厮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赵四家的跟前,见其又惊又喜,他笑容可掬地又行了一个礼,这才讨好地说道,“好教嫂子得知,还有个更大的好消息,皇上赏了句容的三十顷地给世子爷”
三十顷,那就是三千亩这江南田土丰腴,这样的赏赐就是亲王也是极其稀罕的,更不用说世子郡王这些皇孙了
赵四家的仿佛这受赏的便是自己似的,欢喜得两眼放光,随手从腰里掏了一把铜子塞到那小厮手中,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职责是守着二门,提着裙子就急急忙忙地往里头冲去,只想着当第一个报喜的人。而她这么一走,刚刚还幸灾乐祸的来喜家的和几个仆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时都是暗自叫苦。
而当陈善昭看到秋韵忘乎所以地冲了进来,又听到了那一番话的时候,自从回了屋子就不曾真正合眼睡上一分钟的他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接过一旁的单妈妈体贴地递来的参茶抿了一口,他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会儿了……”
见陈善昭闭上眼睛,竟是就真的这么睡了起来,秋韵一时瞠目结舌,但转瞬间心里就被高兴和欢喜填得满满当当。因为赵王吩咐一切从简,今日送行单妈妈带着她们几个留在家里,只沈姑姑随行,等到回来之后得知这么一档子事,紧跟着章晗又马不停蹄入宫去了,她这此前尝过天子之怒滋味的人只觉得心惊肉跳,谁知道转眼便是雨过天晴。
因而,特意出门等在了穿堂门口的她眼看一位老太监跟着章晗往这边行来,后头则是沈姑姑和早早迎了出去的芳草和碧茵,她连忙赶了上前。
“世子妃回来了。”
章晗点了点头,见秋韵只瞥了一眼自己的额头,就立时乖巧地见过了李忠,她便开口问了几句陈善昭。见秋韵知情识趣地说世子爷正歇着,她便只叹了一口气,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到了上房门口便侧身让李忠先进去。待到进了西屋陈善昭床前,见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正香,她便对李忠轻声说道:“劳烦李公公回宫禀告皇上一声,就说世子爷还好,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李忠见陈善昭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显见睡得还好,心中一面暗叹三法司捅出的那个大篓子,一面暗叹这位世子爷呆人有呆福,竟娶到了这样一个蕙质兰心又有胆色的世子妃。因而,他向单妈妈又低声询问了几句陈善昭这几天的情形,他便放轻了脚步又从西屋里退了出来。在明间里头坐下喝了一杯茶,待到章晗亲自送他出门之际,他少不得含笑说道:“世子妃,因为皇上开口突然,句容那三十顷地应该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收拾好移交,地契咱家改日便会亲自送来。”
“是,多谢公公今日走这一趟。”章晗说着便从旁边的沈姑姑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包袱,含笑递了过去,“这是府里针线房近来新做的暖耳。如今天冷,公公年纪大了,又经常出宫走动,戴着也能暖和一些。”
李忠乃是天子侧近,到哪边府里去传旨传话走动,总少不了各式各样的打赏,但多半都是金银锞子首饰之类,听到这小包袱里头竟是暖耳,他一时怔了一怔,随即才欣悦地笑道:“好,好,那奴婢就多谢世子妃这番费心了。回头若有消息,奴婢便差人禀告,今日告辞了。”
等到目送李忠上马离去,章晗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对沈姑姑问道:“姑姑,我之前进宫之后,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上上下下都没想到世子妃此次如此大张旗鼓,说什么的都没有。尤其是等了这么久却不见您回来,人心更是浮动。如今世子妃既然回来了,合该训诫一番。”
听沈姑姑这么说,章晗哂然一笑,随即便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传令下去,把人全都召集到白虎堂前头的院子里,我就在那儿见他们。记住,阖府男女老少,除去各道门上必须留着的人,其他一个都不许少,一刻钟之内把人聚齐。若是待会儿发现有谁迟了,那赵王府就没这个人了另外,命人去知会章晟,点齐了赵王府所有亲卫”
赵王特意把大哥留下,以指挥佥事职领赵王府上下二百亲卫,不是为了给她这个新晋世子妃面子,也不是为了在外头好看的
白虎堂作为京师赵王府的正堂,自然没有人不识。然而,除非是总管夏勇这样的赵王心腹,平日里也少有踏进这儿的机会,更不消说其他人。此时此刻,他带着阖府上下的男女仆役站在白虎堂前偌大的院子里,看着中堂那皇帝钦赐的大匾,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就连呼啸的寒风和不时飘落下来的雪花,他也完全没注意到。
可和他相比,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有人惶惶不安,有人缩头缩脑,有人东张西望,更有人战栗发抖。好一会儿,众人方才听到了一个声音。
“世子妃到。”
随着这声音,罩着一件银鼠皮披风的章晗便在沈姑姑和三个丫头的簇拥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有眼尖的人却发现,世子一贯信赖的单妈妈并没有跟着来。而章晗摆手拒绝了人送上的一把太师椅,就这么直接站在了白虎堂前台阶上头的风地里,手中既没有捧着手炉,而且连貂皮暖套围脖护手之类的东西也一样没有。站着环视了众人一圈,得知人全数到齐,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的事情要彻查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能否查得准确还是一回事。但倘若发生了今天这样匪夷所思的勾当,她敢进宫去向皇帝陈情,在家里却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必然要被人当成是色厉内荏。既然敢做初一,那就没什么不敢做十五的。幸好单妈妈早就对她点出了王府中那几个里通外府行迹最明显,没有任何家人在府里,而且连遮掩都懒得做的家伙那几个这些年在王府中也不知道递了多少消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