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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过府来的嫁妆,光是那打头的家具就不下几十抬。
而对于路上的行人来说,那足足堵了大半条街的送妆队伍,自然足以让人啧啧称奇。此前京城已经嫁了好几位王妃世子妃,也不乏公侯千金,但嫁妆最排场的威宁侯府,统共也就是一百五六十抬,此刻定远侯府怕不得两三百?
从大小几案到八仙桌、琴桌、圆桌、顶箱、书柜、多宝格的木器家具六十四抬,从落地钟、屏风、琉璃灯、穿衣镜到瓷瓶茶具酒具在内的各式摆设用具又是六十四抬,从梳篦、漱盂到胭脂水粉等等杂物二十四抬,各式绫罗绸缎被面衣裳尺头挂帘等等六十四抬,最后头方才是那些金银首饰玩器等等,整整又是六十四抬,最后方才是以一块块金砖代表的铺面产业,以及陪嫁的仆妇丫头,好不阔气排场。
即便是陈善昭在京城多年。也没看过这样大手笔嫁女儿的。然而,知道定远侯王诚只有这样一个独女,至今对过继嗣子的事情都没有过明确表示,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知道那位定远侯和故去的妻子一往情深,因而对女儿也是视若珍宝。而且,一个倾其所有嫁女儿,不怕人说越过长幼的侯爵,朝臣们心里多半也会不以为然,昔日智将的名声也就弱了。
反倒是今天跟着出来的章晟见这样铺张招摇的架势,心里直犯嘀咕。倘若不是妹妹当初添箱之际。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贵人添了好些嫁妆,此时上下一比便相差太大了。那位宛平郡王妃尚未进门就在嫁妆的事情上这样招摇,看样子就不是好相与的。然而,待想到章晗如今正身怀六甲,宫中每几日便会有太医下来诊脉,他又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们章家可不是什么名门大户,没能耐和定远侯府比排场!
尽管赵王府算得上是宽敞了,但这样两三百抬的嫁妆送入门来。木器家具等等还是事先量好尺寸做的,但其他的东西却不可能一一摆放起来,原本打开的库房便有些不够用了。却还得紧急腾挪出新房那院子两侧的厢房,这才堪堪把箱笼全都放下。而所有的妆奁单子厚厚一摞,光是舀在手中就沉甸甸的,更不用说陪嫁的尚有三十顷松江庄田,京城三处产业总共九间铺子,以及丫头三人,仆妇二人并家人八户了。
当章晗从原封不动转述着这些的芳草口中得知了这些,她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便看着面前三个丫头道:“宛平郡王妃陪嫁多,那是因为她是定远侯府千金。侯爷疼爱唯一的女儿,倾其所有,这本无可厚非,你们不要到外头去说嘴。另外,明日就是正经迎亲了,虽说长宁宫淑妃娘娘派了人来帮忙。但你们三个记着轮班上下巡查,切记不可出半点纰漏!”
“是。”
章晗知道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在京城都没有任何亲朋,不会因为别人的挑唆而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因而吩咐完这些,她便摆了摆手。然而,芳草和碧茵都退了出去,秋韵却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无视芳草的目光,反而上前靠近了章晗身下的那具贵妃榻。等到确定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她才低声说道:“世子妃,除夕夜的那一通登闻鼓……”
芳草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章晗便倏然睁开了眼睛。而秋韵在她的目光逼视下,立时低下头轻声说道:“章爷让人捎话说,亲卫当中有人听到传言,道那是旧日韩国公府的余孽有意为之。虽说此前太平堤几乎把人都杀完了,家眷也一个不少都流放了出去,可听说还是有漏网之鱼,所以朝中御史对赵王殿下有所责难。”
章晗听到这里,便哂然一笑道:“皇上应当不会理会这些。”
“是,世子妃说得没错。”秋韵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皇上说,平叛本来要想一网打尽,原本就是最难的事,有一二跳梁小丑无碍大局,但却责成应天府和上元江宁二县以及五城兵马司仔仔细细清查京城。听说应天府尹……被罚俸一年。”
对于官员们来说,罚俸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因此而丢的脸面。章晗隐约记得当初王府在三山街那铺子失火之际,也就是陈善昭正在过生辰的时候,这位应天府尹正在给儿子庆生,竟是久久都没有差役派来,她不禁觉得如今这番责难可说是事后算账。等又沉吟了片刻,她就突然开口问道:“我大哥怎会让你捎话的?”
“回禀世子妃,是沈姑姑交待奴婢常去外院。她说蒙世子妃信赖,让她管着内院巡查,她若贸贸然去外院,久了难免会有闲话。奴婢是世子妃身边的人,偶尔去见见章爷送些东西,只说是世子妃嘱咐,却不那么碍眼。”
章晗闻言点了点头。须知母亲原本是要留在京城,待她生产之后再走的,但她思量着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思来想去还是狠狠心把母亲和小弟章昶一块劝走了。而大嫂及宋秀才一家也随着上路。如今大哥孑然一身留在京城,她也不得不多想一些。因而,略一思忖,她便又开口说道:“也不要隔三差五去得太勤。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就好。若是有最要紧的讯息,他总会到二门禀报。”
“是,奴婢知道了。”
隔日便是陈善睿迎亲的日子。章晗虽奉旨安胎不管事,可不说她从前就是对此阳奉阴违,靠着沈姑姑和单妈妈将阖府的情形牢牢归在掌控之内,总管夏勇如今也俯首帖耳,就是今日乃小叔子娶妇的大好时节。她当然不可能只定心歇在上房万事不管。当她坐着凉轿各处巡查了一圈之后,恰是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尽管两边的丫头慌忙吩咐落轿,芳草更是急急忙忙上来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是新人上门了。走吧,去新房那边等着!”
宛平郡王陈善睿的新房设在王府西路最深处,正房五间,左右各三间厢房,轩敞明亮。再加上早就重新整修粉刷过,昨天又摆好了所有嫁妆中的木器家具,看上去更是焕然一新。章晗和今日在这儿的诸多女眷见过之后坐下。不多久,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喧哗,却是都嚷嚷着新娘子来了。须臾,一对新人便被人迎了进来,陈善昭一身郡王冠服,看上去面如冠玉英武俊朗,而新娘子单看身段窈窕多礀,而面目却被一袭喜帕遮掩得严严实实。
在天地桌前行过了礼,这一对新人便被簇拥进了新房。而章晗身为长嫂,自然也被今日来瞧热闹的嘉兴公主等人一块哄闹着。不得不起身跟了过去。当日陈善昭用有伤在身赶跑了看热闹的碍事人,这一天陈善睿就没这么好的借口了。他却也无所谓旁边有人看着,舀着秤杆当众稳稳当当挑起了喜帕。就只见那凤冠之下的新娘子却不像别个新娘那样上着厚厚的脂粉,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在红彤彤的烛光之下,显出了十分颜色。
“哎呀。三哥家兄弟两个都是好福气,善睿媳妇又是难得的美人!”
嘉兴公主这个姑姑笑着说了一句,见新娘只微微颔首却不说话,知道是碍于新妇的规矩,她少不得冲其他人招手说道:“既然新娘子也看过了,咱们且把地方让出来,接下来该让他们行合卺礼了。回头等到善睿去四处迎客,还怕没时间看新娘子么?”
章晗见别人都被嘉兴公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却是趁着人少招手叫了陈善睿过来,又笑道:“四弟,外头的宾客多,你那一番应酬下来不知道要多久,我让人给四弟妹备了一些点心,否则干等却是不好受。”
“多谢大嫂,我知道了。”
自打除夕夜得知章晗竟是入门数月便有了喜讯,无论男女都是皇帝第一位重孙辈的孩子,陈善睿每每想起就不禁觉得这位大嫂实在是运气太好了。然而,如今自己终究也娶回了一位身世容貌陪嫁都是第一等的妻子。此时此刻,目送章晗出了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凌,神情顿时轻松了下来。等到喝了合卺酒,用了饺子和面,他也不忙着起身出去应付宾客,就这么温和地问道:“外头客人多,若是累了就更衣之后歪着等我。”
“没事,我又不是娇弱的人,就这么一会儿还撑得住。”
陈善睿三天两头往来于定远侯府,虽则按照礼制未婚夫妻不得相见,但整个定远侯府谁会多嘴,两人别说相见,就是说话交手也很不少,自然没有别个新婚夫妻的生涩。见陈善睿点点头要走,王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等等,也不理会别人嚷嚷着王妃不能下床的声音,径直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用心给陈善睿缚在了手腕上。
“这是……”
“虽说这是在王府,可为防万一,郡王出入也不能赤手空拳。这护腕是我让人特制的,非金非铁,就算洛川郡王那等卑鄙无耻的角色再用什么磁石,也不怕受到影响。”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凭郡王的武艺,有这个护身,出入自可无虞!”
第一百八十六章弟妇见兄嫂,恭俭礼让德
宛平郡王陈善睿娶妻的这一夜,赵王府宾客纷至沓来的景象,丝毫不逊色于当时陈善昭迎娶世子妃进门。一来是陈善昭有意替自己的四弟做面子,在京城相熟的宗室皇亲全都请了一个遍,二来则是因为定远侯王诚在勋贵圈子里头人缘很好,有数的几位国公以及那些侯爵伯爵等等,他都有相熟的,这一日那些勋贵们贺了王家又贺赵王府,到最后陈善睿这新郎官被人灌得酩酊大醉。
而这些事情,章晗虽是早早回了房,但林林总总都有人不断报了进来。她却只在意迎来送往上头可有纰漏,得知终于席终人散,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对亲自进来报说的单妈妈笑道:“今日有劳妈妈和几位姑姑辛苦了,待会儿出去对上上下下说,管事以上赏钱五两,管事以下各按层级,从三两到二两一两不等。等过了这几日,轮流给假一日。”
“是,奴婢就代替他们谢过世子妃了。”
等到单妈妈行礼之后笑吟吟地告退离去,章晗想起往日不喜欢凑热闹,往往早早避开的陈善昭此时此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顿时有些纳罕。耐着性子就了灯光又看了一会儿书,眼见陈善昭依旧没个踪影,她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就吩咐回了房来的秋韵出去打探打探。足足好一会儿,秋韵才一个人回转了来。
“世子妃,世子爷在书房,听说是赵王殿下的信使到了。”
章晗这才为之释然,当即撂下了书,吩咐秋韵服侍自己更衣。等到滚热地泡了脚上床,她自然而然就睡到了靠里头的那边。用花瓣熏过的袷纱被透出了一股淡淡好闻的香气,而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极其嗜睡,腹中的孩子也一直安安稳稳很少让她难受,因而须臾之间,她竟是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的脚在被子里仿佛踢到了什么似的。这才陡然间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却发现陈善昭一手支着枕头,正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总算是回来了?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见小妻子睡眼朦胧。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困倦之意,陈善昭顿时笑了。拉上些被子把章晗重新裹紧了,他才用宠溺的口吻说道:“我刚吃过夜宵,总得先消食一会儿再睡。你赶紧继续睡你们的,别让咱们的宝宝累着了!”
“就知道胡扯!”章晗哧笑了一声,旋即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鼻间传来的除了之前那百合花香,还有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因而她竟是比之前更快地进入了梦乡。她仿佛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笑呵呵地冲着自己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