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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此言,章晗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待看见那边厢一个身穿四品武官服色的人带着几个亲兵大步走来,她更是忍不住后背窜上了一股渗人的寒意。眼见王凌已经悄悄握紧了手中那把天子剑,她抬手阻止了王凌,随即神色自若地用尖厉的声音说道:“咱家奉太子妃之命出去办事,若是不信,便随咱家去一趟东宫!”
一听太子妃三个字,又看到章晗随手扔了一枚牙牌过来,那武官先是一愣,匆匆验看了东西,他便挤出了一丝笑容。然而还了牙牌过去的时候。他仍是着意在章晗那张蜡黄的脸上多看了几眼,正要开口说话时,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便是几骑人风驰电掣地到了北安门前停下。为首的人利落地跳下马后,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吴老四,你在这儿磨蹭什么,东安门西安门好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联袂入宫,你在这北安门耗什么耗!”
“啊?”
眼见吴老四大惊之后匆匆带着人离去,章晗顿时如释重负。然而,还不等她和王凌趁机入宫。刚刚那从马上下来的刀疤脸年轻人却是快步走了过来,觑了她一眼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位公公是去见太子妃的?那就替我捎带一句话。”
王凌一见这人便觉得异常警惕,奈何这会儿还在北安门前,来人显见也是太子的亲信,可她却不认识,因而只能强自按捺谨慎地开口问道:“还请明示。”
那刀疤脸年轻人却是微微一笑,旋即又上前一步,却是看着章晗说道:“一报还一报。当年之恩,今日我便算是报了。”
说完这话,他便掉转身大步回到了坐骑旁边。一踩马镫跃上马背,旋即招呼了一声,只见十几骑人竟是簇拥着人呼啸而去。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章晗出神片刻,便知道此时此刻不是追究旧事的时候,连忙一拉同样攒眉沉思的王凌,两人迅速入了北安门。
而那一行人出了北安门外大街,眼看快到太平门时,这才停了下来。那刀疤脸年轻人身后,一个沉稳汉子上了前来。却是低声问道:“七公子,您真的要离开京城?太子殿下此前召见,许以军职前程,不少人都心动了……”
“太子若是登上皇位,咱们就没用了。”见那沉稳汉子露出了明显有些不相信的表情,舒恬便冷冷地说道。“身为人子,皇位又得来不正,他敢翻当今皇帝定下的案子?趁着他如今腾不出手来,外头亦是因为京师情势而疏忽大意,咱们流放在外的那些家人怎么可能弄得走?此时不走,等着被人一锅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好端端的那几位公主会突然齐齐从东安门西安门入宫?事有反常即为妖,再加上顾振把金吾左右卫的人马都拉出去了,这更是不对头!”
知道服膺自己的这些父亲旧部还有些不甘心,他便声音低沉地说道:“太子那个人,时而疯狂大胆,时而优柔寡断,枉费火药局那把火,他居然栽在赵王头上还不知道栽个彻底!号召诸藩讨伐赵藩,而后子女玉帛悉数封赏,这种话有什么难说?想当婊子就不要立牌坊!罢了,倘若要说机缘,今天我帮她那一把,再加上那两个弄出京城的人,兴许才是更大的机缘……不要再废话了,早出城才安全些!”
入了北安门便是外皇城。当年皇帝定都金陵后,由工部汇集能工巧匠制图筑宫城皇城,外皇城中间靠东处是宫城,北面驻扎着羽林左右卫,而西面则是内府诸库和内府诸监。其中,羽林左右卫指挥使历来都是天子钦定,外人无一能够干预。而太子也是在一个月之前借着一个难得的机会,终于把指挥使换上了自己人。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敢轻易调动这些军马,近日以来一直都在费尽心机梳理其中人事关系。
而章晗和王凌,便是冲着羽林左右卫去的!
此时此刻,站在羽林左卫的营地之前,发现此地果然如自己此前听说的那样,门前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高掣天子剑的王凌,高声喝道:“圣谕!”
此话一出,门前原本已经手按刀柄的卫士顿时齐齐一惊,继而对视一眼,立时分出两人匆匆入内通报,而剩下的四个则是立时呈扇形围上了前来,丝毫没有就此放松警惕的样子。面对这一预料之中的场面,见章晗坦然自若,王凌虽怡然不惧,心中却极为紧张。
父亲和羽林左右卫看上去并没有关联,可记得他曾经在一次闲来无事时对自己开口说过,那会儿曾经应圣命秘密操练了不少因天下大乱而无家可归的孤儿,并编练为长刀军,如今那些人多数都已经进了羽林左右卫。然而。倘若父亲不在这羽林左右卫,那今次她们非但帮不上宫中的忙,而且只能任人宰割了!可是,父亲便仿佛人间蒸发似的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这完全不符合父亲往日智珠在握的性子!
“谁说有圣谕,哪里来的圣谕?”
随着军营之中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咆哮声,章晗就只见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武官气急败坏地在左右军官的护持下走了出来。她自然不认识此人是谁,此时此刻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奉天子剑,调羽林左右卫入玄武门!”
此话一出,那中年武官更是面色大变。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原本手捧天子剑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始终一动不动的王凌倏然动了。她一瞬间跃过两人中间的七八步距离,一下子窜到了那中年武官身前,出鞘一半的天子剑竟是猛然间横在了此人的脖子上。紧跟着,她才运足中气厉声喝道:“定远侯之女,宛平郡王妃王凌,奉天子剑征调羽林左右卫勤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凌话也说了,人也劫持了。一时间从上到下全都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那被王凌挟持的中年武官恰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几乎一瞬间便立时奋起反抗,左右护卫也慌忙上前来救援。可王凌见机极快。直接一记手刀砍在人后颈,随即娇弱的她便硬是架着昏厥过去的人往章晗那边凌空一摔,整个人亦是随之再次腾挪而起,落地之际又一把将其抓在身前当做挡箭牌。
“谁若是敢上来,休怪我杀人无情!”
“别听这些乱臣贼子的,大人若知情,必然也肯舍身为国,快上去把他们拿下!”
王凌见那边厢不少人都是蠢蠢欲动,顿时更加急躁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她听得身后的章晗开口说道:“乱臣贼子的不在这里。而在宫中,赵王勤王大军已经就在城门外!是生是死全都在你们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一时尽皆哗然。而章晗亦是趁热打铁地运足中气说道:“尔等若是奉旨行事,从乾清宫迎回皇上,异日自然论功行赏。倘若一意孤行,将来祸延家眷时莫要后悔!”
她这话是说给后头军营中人听的。也是希望动静再大些。然而,这话却只是暂时阻了众人一阻,须臾,她就看见那些军官和亲兵们全都出了兵器。尽管知道王凌的劫持人也好,自己的虚张声势也好,都只是拖延时间,但她心里还是寄托着最后一丝希望。眼看得那半圆形的包围圈已经越逼越近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声音。
“全都给我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章晗全都不由得抬头,当瞧见一个两鬓霜白,容貌寻常,看上去只仿佛寻常教书先生,身上不见任何锋锐气息的中年人,在四周围二三十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了出来时,即便她今次是第一次得见,却仍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此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王凌的反应则更是激动。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好几个月消息全无的人影,直截了当地出声叫道:“爹!”
这一声爹顿时引来了一片慌乱。但须臾,此前号召众人不要理会被王凌挟持那指挥使的矮个军官又高声鼓噪了起来:“不要慌,这是羽林左右卫,就连定远侯也是无旨意擅入,将他一块拿下,太子殿下必然重赏!”
尽管有了这话,尽管那些刚刚拔刀围住章晗和王凌的军官亲兵们不少都仍然紧紧握着武器,但王诚仍然旁若无人地大步往她们走去。眼看王诚到了包围圈外围,一个军官终于忍不住了,提着刀大喝一声冲了上前,却根本还没到人跟前,就被跟在王诚后头提着长刀上来的一条大汉横刀劈飞了出去。眼见其胸口那一道几乎把人分成两半的可怖伤口,其他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方才发现,王诚左右那些军官竟人人都提着一把军中已经很少见的长刀。
“是定远侯的长刀军……”
一个白发苍苍的年长军官喃喃自语了一声,这一句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让几个中年军士都迟疑了片刻,但年轻一辈中却仍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冲了上前。而这一次出来迎击的却不是的一人,而是四人。几乎整齐划一的动作,几乎毫无花俏的挥刀斩击,除却一个力气稍大一些的年轻军官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之后。其他那几个冲上前的无一例外都是腰刀脱手,身首异处。
面对这种极致残酷而又极致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尽管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章晗面色苍白,但她的面色却越来越亮。而王凌则是早已经丢下了那个没用了的中年指挥使。提着那把天子剑回到了章晗身边,打发了两个以为她们是软柿子上来捏的小卒。
当王诚闲庭信步似的来到章晗和王凌跟前时,他走过那条短短路的两侧,已经倒伏了十几具死相不一的尸体,同时还有同样多噤若寒蝉的人。而在他背后的羽林左卫军营之中,则是诡异的宁静,仿佛外间发生的不是惨烈的厮杀。而是寻常的对话。
“定远侯王诚,参见赵王世子妃,宛平郡王妃。”王诚并没有说什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的话,然而,他单膝下跪时那笔挺的姿态,却让章晗想起了那铁马金戈的战场,竟是失神片刻,她方才从王凌手中接过那把天子剑。双手捧着送到了王诚跟前。
“定远侯,世子爷奉皇上密诏,已经去了奉天殿前。今妾身和宛平郡王妃奉皇上所赐天子剑,请定远侯领羽林左右卫兵马秦王!”
定远侯王诚伸手接过天子剑,目光在那些熟悉的斑驳痕迹上一扫而过,随即轻声叹道:“真是好些年没有见过皇上这把随身之宝了……自从数月之前我见了李公公,领了圣谕遣散家人进了羽林卫驻地,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谁知道皇上一病不起,李公公失踪不见,所言密诏亦是音信全无,我竟在这军营中一呆就是几个月,今天方才重见天日。”
他捧着天子剑肃然起身。没有和王凌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欣慰,等回身扫视众人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倏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肃杀沉着之色。一时间高高举起了手中天子剑。下一刻,那二三十个手提长刀年岁少说都在四十出头的汉子们顿时齐齐高呼了起来。
“吾皇万岁!”
“诸位当初年少之时,随皇上出征各方,天子剑之所指,尔等克敌制胜,如今宝刀雪藏已久,可还敢随本将军一战否!”
“敢战!敢战!敢战!”
这却不是二三十个人的声音,身后军营之中,还有更多响亮的应和声,一时间听得章晗竟生出了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而王凌一只手扶着章晗,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向往和激奋。从她懂事开始,就从来只见过儒雅沉静的父亲,何尝见过他这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威势?
听到军营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