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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户部的差事虽看着繁琐,却绝不容小觑。
因阿弦初来乍到,不太熟悉,便拨了一名前辈给事教导她,第一日便是将库房里的旧人口册子整理归档,——这工作极好上手。
阿弦在户部两日,已渐渐适应了这种看似平缓实则忙碌的差使。
这日,阿弦正将剩下的档册归类,无意中掀起了些灰尘,引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两个喷嚏。
正在揉眼,书架后有一道影子若隐若现。
阿弦瞥见,却装作看不见的,只仍若无其事地搬运书册,那影子见引不起她的注意,忽然凑近过来,呼地吹出一口气。
猝不及防,冷气带着灰尘扑面而来,阿弦举手捂嘴,把手中册子往书架上一敲:“别胡闹!”
那影子这才从书架后飘了出来,幽幽然道:“十八子,你这样好生无趣。”
阿弦道:“什么叫有趣,被你吓的吱哇乱叫抱头鼠窜?”
之前阿弦第一次来,没什么防备,被这只突然出现的鬼吓了一跳,后来见他样子虽有些可怕,其实并非能害人的厉鬼,就也罢了。
原来这只鬼是昔日在此当差的一名书吏,姓黄。他游荡此地数年,忽然发现阿弦能看见自己,喜不自禁,每天不停地跟她聒噪。
幸而这黄书吏有个优点,因是个老当差之人,最熟悉各种档册的归类地方,有好几次阿弦找不到所需的档册,多亏他指点才未曾耽误。
是以阿弦能跟他“和平相处”。
黄书吏嘿嘿笑了两声,还要再说,忽然不知为何,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阿弦只当他又是要恶作剧,也不以为意,翻着手上册子随口道:“我可警告你,你若再敢吓我,我就念《金刚经》《大悲咒》《存神炼气铭》啦,让魂飞魄散……”
这自是说笑恫吓之语,若真有这种效能,她也不至于被厉鬼上身折腾的极惨。
黄书吏并不回答。
阿弦一笑摇头,转身将书册归档,却瞥见书架后果然静静地立着一道影子。
阿弦以为他死性不改,才要呵斥,忽然心生一计。
当即便假装看书找书,不经意脚下转动,悄然地来到书架前。
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旋转现身,张手道:“人吓鬼,怎么样?”
阿弦乐不可支地想看黄书吏受惊的模样,却惊地发现眼前之人是谁。
“你、你……”她瞠目结舌。
原来此时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什么黄书吏什么鬼,居然正是崔晔。
敛神静气,那双亘古无波似的双眸望着她。
阿弦见自己双臂仍张开,忙垂下,心中着实懊恼,竟无法面对,忙低头灰溜溜地转开。
身后崔晔道:“阿弦。”
阿弦却又想起送别卢照邻之时,城郊外他那样冷言冷脸冷心的模样,她也不回头,匆匆地加快步子,急忙出了库中。
站在门口左顾右盼,阿弦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要退避,却不知要往哪一处去,正在彷徨,身后崔晔已踱步而出。
阿弦想也不想,忙跳下台阶。
“阿弦,”崔晔唤了声,徐徐下阶,开口道:“我有话说!”
阿弦止步,背对着他嘟起嘴来。
有些难以启齿,崔晔缓缓道:“上回,原本是我太急躁了……”
阿弦诧异,这才慢慢回身:“你说什么?”
崔晔有些不大自在:“上回,我不该对你冷言冷语。你……别怪我。”
阿弦嘴角一动,想笑,偏又忍着。冷冷哼了声,转头看天。
崔晔望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神色缓和许多:“你的伤好些了?怎么不多在家里休息几日?”
阿弦道:“我都好啦。”挠了挠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未回答,阿弦却察觉他身上的气息似跟之前不同了,阿弦顾不得制气:“夫人可好?”
崔晔脸色一变,闭口不言。
阿弦关心情切,脱口而出,看着崔晔的反应,心里已经后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迈步要走,崔晔却举手一拦。
阿弦想也不想,脚步转动身形旋开,瞬间手在栏杆上拍落,纵身跃起,人已经翻到廊下去了。
整个动作竟一气呵成,利落潇洒。
对崔晔而言,若想强拦住她的话并不是难事,然而阿弦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崔晔啼笑皆非:“我难道会吃了……”
这句话还未说出,已觉着不妥,便道:“你就这般着急走开。”
隔着栏杆,阿弦道:“我当然着急啦,我怕我会忍不住,又多嘴管别人的家事。”
崔晔道:“谁是别人?”
阿弦瞥他一眼,双手背在腰后:“不知道,我走了。”
崔晔无声一叹,那句“其实被你说中了”,赧于出口。
看阿弦自廊下消失,崔晔回身也要离开,不料才转过身,就见许圉师站在对面儿台阶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崔晔一笑,两个人各自往前,在中庭碰面,许圉师道:“听说你来部里,还以为是找我有事,慌得我急急出来,不料竟不是找我,怎么,跟小十八说些什么?”
崔晔道:“有件私事。”
许圉师道:“我瞧你好像惹到了那孩子了。”
崔晔道:“阿弦是小孩儿心性,面上虽然赌气,心里实则没什么。”
许圉师笑道:“到底是你懂他。”又道:“我还要多谢你帮着我在天后跟前说话,不然要从周国公手里要人,可不是件儿容易的事。”
崔晔道:“侍郎不必如此,毕竟我也有私心,周国公名声在外,我也不想阿弦留在他的身边,他若能在户部有所作为,正是两全齐美。”
许圉师连连点头:“说的是,我也觉着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埋没了实在可惜。”他举手往内一请,“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偷得浮生半日如何?”
就在两人并肩而去之时,走廊月门处,探出一个头来。
阿弦瞪圆双眼盯着两人背影,喃喃道:“果然给大哥说中了,真的是阿叔帮我说话?”
忽然又想:“到底夫人怎么样?不过以阿叔的聪敏,一定会明白,一定会做些什么才是……啊不想了,我为什么又管别人的家事!”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胡乱揉搓过,懊恼交加地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暗中观察小弦子:人吓鬼,噹噹!
某叔:每天都看到这孩子在犯蠢……
书记:胆肥啊致敬
某叔:好吧是蠢萌
第134章 入宫
这日; 一辆华贵气派的楠木马车自朱雀大街拐过; 缓缓停在周国公府门前。
众侍女上前,小心扶着车上之人下车; 却见美人身姿窈窕,顾盼生辉; 正是魏国夫人贺兰氏。
贺兰氏轻摇团扇往内而行,一直走到里间堂下也不见贺兰敏之露面儿。
贺兰氏左右看看; 随口问那些侍女们道:“殿下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躬身垂头,有些吞吞吐吐道:“殿下、殿下正在午睡。”
“什么时候了还午睡?”这会儿日过正午,已到申时,贺兰氏笑道:“怎么成亲了反而更懒了。”
侍女们无言以对。
贺兰氏却熟门熟路地往内而去。
国公府这些人想拦着却又不敢,面面相觑; 悄然跟上。
贺兰氏行过廊间,还未到敏之卧房; 就听见一声笑遥遥传来。
依稀是敏之的声音; 道:“我就爱你这假正经实则……的样儿……”
贺兰氏心头一震,陡然止步。
团扇在脸上轻轻一遮,魏国夫人笑着摇头:“我当怎么有闲心睡觉呢,哼。”
此时那边儿门扇开启; 云绫带人入内伺候去了。
贺兰氏对国公府底下侍女道:“去告诉周国公,我来了,在前头等他。”自己转身离开。
魏国夫人回到堂下,桌边坐了。
有侍女起了冰鉴; 取了冰出来,捣碎泡在甜酒之中奉上,又有两个侍女在背后为她打扇。
贺兰氏喝了两口冰酒,兀自连声叫热,又催问贺兰敏之如何还不出来。
等了足两刻钟,贺兰敏之才姗姗露面儿,像是新沐浴过,发丝还是湿的,脸上却依旧淡红未退,越发显得艳若桃花。
魏国夫人斜睨一眼,哼了声,也不说话。敏之在她对面儿坐了,一撩垂着的头发道:“大热的天儿,你不安分纳凉,往外头跑什么?”
魏国夫人才道:“怎么,打扰了你的好事么?”
敏之笑而不语,自己也拿了盏冰酒,仰头一饮而尽,才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爽快。”
贺兰氏见他淡淡地,皱眉叫道:“哥哥!”
敏之才笑看她道:“好了,你特来找我必是有事,到底怎么样,快说就是了。”
贺兰氏皱眉,挥手示意身侧的侍女退后。
待堂下再无他人之时,贺兰氏挪到敏之身旁,握着他的手臂道:“哥哥,你可要帮我!”
敏之道:“做什么?”
贺兰氏微微迟疑,又摇了摇他的手臂:“又没有外人你装个什么!帮我坐上那个位子呀。”
敏之不语。
贺兰氏撒娇道:“哥哥!”
敏之转头看着她,沉声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你总是不死心,你想要在后宫里安生度日,那倒无妨,只是别去觊觎那个位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姑母是何等心性……”
贺兰氏一急,不由提高了声音:“哥哥,你怎么不帮着我,反总说这些丧气话。”
敏之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
他望着面前娇艳如花的美人,忽然叹道:“阿月,不是我不帮你,你这样无异于玩火,你看看后宫里除了她跟你外,还有哪个妃嫔得宠过?难道后宫里没有比你更美貌的女子?”
贺兰氏微怔,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敏之道:“我的意思是,纵然你年轻貌美,但后宫之中,有的是比你更年轻貌美的女子,但她们却都碰不到陛下的身,你以为是什么缘故?是她们不够美貌聪明?当然不是,因为她们都不如皇后聪明罢了。”
贺兰氏心下很是不服,气急恼怒道:“她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敏之笑道:“她们的确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是妹妹……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无法伺候陛下,而你却能在陛下身旁吗?”
“因为我……”贺兰氏打住,哼道:“因为陛下喜欢我,不喜欢别人!”
敏之道:“就算陛下喜欢你,但你也得有这个命接近陛下。我记得先前陛下也曾宠幸过几个不知名的妃嫔,却都很快地又销声匿迹了。那些自作聪明想跟皇后一较高下的……悄无声息地不知没了多少!之前废后跟萧淑妃的下场,你难道没听说过?”
贺兰氏咽了口唾沫。
敏之又道:“而你,之所以能被陛下宠爱而安然无事,你觉着是为什么?因为皇后是咱们的姑母,不管她是念在一丝亲戚情分上也好,还是有别的企图也好,——这就是你能独得陛下恩宠的最大原因。”
许是天热,贺兰氏觉着体内一阵燥热难耐,哪里有耐性仔细品味敏之这些话。
因为年纪小,从来又娇养着不知世事。
进宫之后又很得高宗宠爱,魏国夫人的性情越发娇纵,心高气傲。
对于皇后对付昔日废后跟萧淑妃的手段,贺兰氏虽隐约听闻,但毕竟对她而言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到底有些遥远。
何况武后从来对她又甚“好”,贺兰氏仗着是得宠的小辈儿,几度言语顶撞之类,武后都极好脾性地,视而不见,从未对她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