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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顺利到括州来挨这一刀还是未知呢。”
阿弦忍不住笑了笑,牵动了胸口伤处:“你我都非神人,无法算计的每一步都安然准确,只能问心无愧而已。”
“好个问心无愧,”桓彦范有所触动:他一笑,举手握住阿弦的手,“你有如此慷慨胸怀,我也不能太儿女情长了,好,我便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出事。”
阿弦也将他的手掌握了握,道:“我不会这样短命,还想一块儿回长安再喝酒呢。”
“喝酒”二字一出,忽然又想起当初答应崔晔的话,不由一笑。
桓彦范站住脚,深深调息数次,才又将斗笠戴好。
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离开。
………
两日后,清晨。
陶先生来看阿弦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她居然盘膝坐在床上,似在打坐。
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她头顶的天窗里照了进来,光芒之中,她的脸也有些金茫茫地,看着竟然……
陶先生望着这张镇定自若的脸,心里无端地竟有一丝慌张。
在从义庄将阿弦拿回来之后,他是亲自看过的,当时阿弦的情形很不好,似会虽是一命呜呼。
陶先生一来想着从她口中探听桓彦范跟那无名高手的下落,二来有碍于林侍郎交代张勱的话,故而不敢对她用刑。
谁知道,她痊愈的速度超乎想象,简直……如有神助。
“这个人很棘手,一定要快些杀了。”强压住心里的不安,陶先生后退两步,转身走开。
………
鼓声三响,刽子手早将大刀磨的锋快。
从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之时,就有许多百姓们早早地前来等候,直到此刻,府衙门前的校场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几乎全城的百姓都齐聚于此。
早就搭建好的高台之上,阿弦被押了上来。
刺史张勱同林侍郎并排坐着,在座的还有几位官员,并几位当地的士绅,名流等。
陶先生垂手立在张勱身后,他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人人头落地的样子,回去也好交代。
但对底下带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而言,则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也许对这个本朝第一个女官充满了好奇,又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成为女官,然后却又穷凶极恶地犯下这许多的大罪,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想象出来的模糊的样貌,所有人都想一睹为快,所以今日,能动的不能动的几乎都一并到场
但就在看见阿弦的瞬间,每个人却都呆了。
不管他们心底所想象的“女官”是什么模样,眼前出现的容貌秀丽的“少年”,却着实超乎他们的想象,无一丝雷同。
因为之前一路跋涉而来,又才受过伤的缘故,阿弦看来比以前更加清瘦纤弱些,但是那张脸,却兼具少年的隽秀同少女的纤丽,让人瞩目的时候,完全忽视了她到底是男是女,而只是觉着是极好看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女官吗?
这样的人,会穷凶极恶吗?
原本鼓噪的现场,开始蔓延一种令人不安的静寂。
宣令官又诵读了一遍阿弦的“罪大恶极”,回头看向张勱,等他的示下。
张勱正要下令,林侍郎道:“且慢。”他倾身对张勱道:“使君,我还有几句话跟十八子说。”
林侍郎起身,走到阿弦身前。
就在张勱等着听他痛斥阿弦的时候,林侍郎举手,竟将帮着阿弦的绳索解开。
张勱一怔,坐直了些:“林公,你这是……”
林侍郎看着阿弦:“可以了吗?”
阿弦一笑点头,林侍郎叹道:“这种事,我一辈子只得做一次,再来一次,立刻就死了。”
阿弦抖了抖双手,道:“侍郎做的很好,超乎我想象的好。”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林侍郎摇头摆手。
台上台下众位,眼见两人竟似谈笑风生起来,更是诧异加倍了。
张勱原本还以为林侍郎另有后招,见状不对,便挺身站起来:“林侍郎,你在做什么?”
林侍郎回头看他:“张使君,你觉着我在做什么?”
张勱见他的眼神跟先前大不相同,遽然色变:“林侍郎……你难道……”
林侍郎冷笑,厉声道:“不错,我的确是同你做戏的,我若不如此,大概自己的老命也不保了!”
前面的百姓们听得明白,顿时轰然鼓噪起来,后面的有些听不真切,忙打听详细。
此刻阿弦又拍了拍衣袖,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勱、陶先生等人。
她快步走到高台之前,俯视台下的众百姓们,忽地一举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台下百姓们会意,迅速地又恢复平静。
阿弦道:“大家方才可都听见了吗?林侍郎说:他跟张使君是做戏的,因为不这样做,便会没命。也就是说,所谓的我的种种罪名,也不过是捏造出来的而已!”
“嗡……”现场又有些骚动。
前方一个胆大些的青年叫道:“这么说,十八子难道是好官吗?”
阿弦道:“我是不是好官,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的张使君,他绝不是个好官,他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此刻张勱总算醒悟过来,阴沉着脸示意底下的士兵上前。
张勱自己却叫道:“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又咬牙对林侍郎道:“林公,你不要如此想不开!放着阳关道不走,要走独木桥么?”
林侍郎道:“哪个是阳关道,哪个是独木桥,老夫心里清楚,不用你教!”
张勱一窒:“你……”
林侍郎冷道:“这两日,我将你括州城的灾后所费资财等粗略加了一遍,各种项目大有出入,张使君,我劝你及早回头吧,若现在还想着杀人灭口,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林侍郎因得了张勱信任,这两日得以将府衙的种种账目过目,心里已经有数,此刻说出来,正中张勱的心病,脸上紫涨。
张勱身后陶先生闪身出来,虽不动声色,袖底却有一抹寒光若隐若现。
正要趁着乱先行解决了林侍郎,再料理阿弦,忽然身侧似有一股杀气冲来。
陶先生心惊,侧目看时,却见旁侧大旗下立着一道很不起眼的身影,着府衙差役的服色,平平无奇的脸,两只眼睛却似鹰隼盯着猎物般望着自己。
刹那间,陶先生竟无法动弹。
这一会儿,阿弦举手往下轻轻压了一压,百姓们见状,又慢慢地静了下来,尽数等她开口。
第201章 凤凰鸣
现场鸦雀无声; 千万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阿弦道:“之前我们一路上而来,听到许多人怨念,许多人都在骂皇上; 甚至骂皇后。”
这一句开头; 让原本还要叫嚣的张勱也为之噤声,不由地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只有林侍郎大约已经猜到阿弦的用意。
阿弦环顾底下,道:“我听很多人说,是因为皇后干政; 压了皇帝陛下的龙威; 所以才导致天神发怒; 降下暴雨洪水惩罚; 你们觉着这样说有没有道理?”
起初没有人敢回答。
然后,也许是因为太过愤怒; 似乎有一个小小地声音嗫嚅说“有”。
这像是一个小小地火苗,很快引出了更大的火光。
有人大声叫:“当然有道理!一定是因为这样!”
张勱跟许多官员都反应过来,其他人还不敢出声; 只有张勱色厉内荏地喝道:“大、大胆!”又对阿弦道:“十八子; 你想干什么?”
阿弦淡然道:“我只是想让大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抬手一扬; 万声渐停。
阿弦看着底下众人; 继续说道:“遭受天灾; 家破人亡,又冷又饿,甚至到达典妻卖子的地步……在这种生死关头,朝廷的救援偏偏不力; 任凭是谁心中都有怒火,所以,就算有人把所有罪过都归在皇后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勱的眼珠子几乎都瞪出来,指着阿弦,说不出话来。
百姓们却都呆呆地看着这身着囚衣的纤弱少年,有人眼圈发红,因想到离散的亲人,忍饥挨饿的日子,毫无希望的明朝,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现场有愤怒地叫骂声,更有悲伤地啜泣声响,交织响起。
阿弦道:“可是诸位,真的是因为天神发怒才降下惩罚的吗?那你们可知道,对天神而言,是皇帝的龙威重要?还是百姓的性命重要?”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其实并不是天神如何,跟天神毫无关系!天灾本来就是防不胜防,最要命的是‘人祸’!”声音变得严厉,阿弦道,“人祸当然是可以消除的。我,林侍郎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在此,正是因为皇后关心括州的情势,才派我们前来赈灾,但是赈灾的钱粮,却给人侵吞了!”
张勱倒退一步,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台下却又轰然响成一片,有人叫道:“是谁?”
又有人道:“当然是刺史大人,丧尽天良,还纵容手底下的蒋三搜罗贩卖小孩子!”
林侍郎走到阿弦身旁,举手示意大家停下。
林侍郎竭力高声:“我是工部侍郎林夏,以朝廷黜陟使的身份告诉大家,括州刺史张勱的确有贪墨之实,且私下买通朝中所派的几位官员,沆瀣一气,如果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的,便会被他们杀害,所以之前我才跟主事女官设下这计策,让大家伙儿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被这些狗官蒙蔽。”
人群中响起愤怒地叫声:“张刺史这狗官!太狠毒了!”
“原来是你为官不仁!”
“打死狗官!”
“你们想造反吗?”张勱见渐渐地群情激奋,忍着心头惧怕,厉声大叫:“来人,谁敢造反,立刻格杀勿论!”
两侧的士兵们纷纷冲下,腰间的兵器纷纷出鞘,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前方的百姓们见状,吓得纷纷后退,场面为之一乱。
就在这时候,从人群中奔出许多青年,他们纷纷来到最前,虽然手中并无任何兵器,但却都毫无惧色,一个个挺胸挡在士兵们跟前。
对峙之时,又有一道人影从底下跃起,身形轻灵地落在台上。
他笑了声,举手将一物扔给阿弦道:“你的。”
阿弦张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官服。
抬眸看了一眼来者——桓彦范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往台下一扔,仗剑而立,气沉丹田,高声道:“钦差在此,谁人敢滥杀?”
他的中气十足,声音格外响亮,士兵们纷纷回头,百姓们的骚动也随之停下。
林侍郎双眼一亮,走到桓彦范的身旁:“你还好?”
桓彦范扫视面前如山海般的民众,挑唇道:“不能更好。”
两人相视一笑。
而在此刻,阿弦将那件御赐的女官官袍当空抖开,便披在身上。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重新落回她的身上。
阿弦将纽子扣好,双臂一扬,袖口的凤羽似随风张扬。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
“诸位!”阿弦长吁了一口气,走前两步。
万籁俱寂,好似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
阿弦的声音从台上一直传到极远处:“请听我一句话。”
有人甚至屏住呼吸,生怕扰了她的声音。
只听阿弦朗声说道:“当初太宗皇帝跟贤臣魏征两人对话,魏征曾说:‘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林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