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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貌俊秀,气质偏阴柔些,却并不会令人觉着不适。
“你是……”
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阿弦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救了你的人啊,”青年男子笑得怡然自得。
“你?”阿弦睁大双眼,“是你救了我?”
“不信么?”男子俯身,近距离打量着她,“那不如,还把你送回那棵牡丹里去?”
阿弦正因他离得太近觉着不适,本能地倾身避让,听到“牡丹”二字,再无疑虑:“真的是你救了我?!你是谁?”
男子还未回答,外间脚步声响。
阿弦本能地抚摸着脖子,虽然已经无事了,但颈间好像硌着什么,那股阴寒仍是挥之不散。
直到她再度抬头看去,才见进门之人,竟是崔晔。
“阿叔……”阿弦张口,心头却又咯噔一声。
崔晔对那青年男子道:“深谢明先生。”
男子笑道:“我告诉过天官一定无碍,天官只是着急催促,这不是人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么?”说罢后又瞥阿弦一眼,道:“我出去看看热闹,天官自便。”
崔晔道:“请,稍后叙话。”
这人去后,阿弦好奇问道:“阿叔,他是谁?”
崔晔来到榻边上,张手将她抱入怀中。
阿弦才得魂魄归位,正有些微寒不适,被他如此一抱,身心皆暖。
但想到昨夜当花的时候所听得只言片语,却又有些抗拒。
“阿叔……”
崔晔并不放手,反而微微闭上双眼,将脸颊贴在阿弦的后颈处,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微微战栗。
“阿叔?”阿弦察觉他在颤抖,迟疑地又唤了声。
“嗯。”这次崔晔终于回答了,“阿弦,我在。”
阿弦犹豫着探手,在他腰间略一揽,似安抚般:“我、我没事啦。”
崔晔道:“我知道。”
阿弦道:“那你……放开我,会有人来看见。”
“那就让他们看吧。”他的叹息,有些许悲欣交集。
“阿叔!”
………
忽地——
“老太太问大公子回来了没有,若回来了,请让快去回话。”门口,小丫头垂头禀报。
阿弦想到昨日不慎晕厥,想到先前花园里那场喧闹,连李贤也被搅扰其中,忙道:“阿叔,因为我已经让两位夫人受了惊吓了,你快去回话,好生安抚他们。”
崔晔缓缓松开阿弦,如果不是家中长辈传话,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片刻。
“你等在这里,”崔晔的手抚上阿弦的脸颊,“哪里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他的手掌暖且稳,让阿弦忍不住想在他掌心里蹭一蹭。
“唔……”心底却在打别的主意。
崔晔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睛,终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阿弦的心随着一跳。
崔晔去后,阿弦想着他临去那句,略有些疑惑,不知崔晔方才指的是什么,原本以为是她无缘无故变成牡丹花一事,但是转念一想,又仿佛跟昨夜偷听一节有关。
她想不通,无奈捧头:“罢了,不想了。”
略定了定神,忽又想起方才的那奇异男子……既然有本事将她救了回来,可见非同寻常。
那人身上的气息——隐隐带些阴寒之气,但却不似阴魂般令人难受。
正在寻思,身前有人道:“你……没事了么?”却是沛王李贤来到。
阿弦忙翻身下地,双足落地之时,感觉十分陌生,几乎站不住脚!
原来她当了一天一夜的花儿,寸步不能移动,如今乍得自在,竟有些不适应。
身子一晃间,被李贤及时扶住:“留神。”
阿弦抬头:“殿下,”对上李贤关切的眼神,蓦地想到在花园里他不顾一切维护之情,满心感激:“多谢啦。”
李贤听见这声“多谢”,苦笑:“你指的是什么?”
阿弦眨了眨眼,现在仍吃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竟不好贸然告知。
不料李贤道:“先前你……真的是那朵牡丹花了么?”
听他说出详细,阿弦才敢确认,又有些不大好意思:“是,不过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唉,”李贤叹了声,眼神惆怅:“是周国公……他告诉我的。”
阿弦惊异:“您说的是敏之殿下么?”
李贤道:“正是表哥。”
昨夜敏之在花园里陪了阿弦一整夜,有了他的陪伴,漫漫长夜,阿弦才不至于格外寂寥。
次日天明,敏之不便在日影下久留,却又不肯舍弃阿弦一个,阿弦却知道他毕竟是阴魂,而这崔府又不是别的地方,在这里耽搁久了不是好事,便劝他离开。
正在斗嘴的时候,就见宫内传旨的人赶到了。
不多会儿,敏之倏忽不见。
阿弦还以为他终于无法承受这般重的阳烈之气而退走,略觉宽慰。
谁知敏之并不是避让逃离,反是去找救兵的。
其实敏之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袁恕己。
袁恕己从来跟武三思不对付,而且事关阿弦,只要敏之将真相传达妥当,袁恕己不管如何都会拦下武三思,不许他动牡丹分毫。且还有一则便利之处,袁恕己是知道敏之鬼魂的存在的。
可此时的袁恕己因要找寻窥基的下落,正在大慈恩寺中,敏之无法进入佛寺,正着急之时,却发现了另一个可用之人。
沛王李贤。
一大早儿,宫中传召,沛王李贤正欲进大明宫。
敏之见机不可失,当机立断,不计一切,撞入李贤贴身侍从的身上。
………
李贤回想经过,叹道:“我当时正欲进宫,忽然随侍拦住我,说什么他知道你出了何事。”
一听跟阿弦相关,李贤即刻上心,便问端倪。
“侍从”道:“她被人封魂在崔府后花园的那棵牡丹之中。如今宫里派人要铲除这牡丹,牡丹一旦被除掉,小十八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李贤正在半信半疑,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熟悉的小侍从忽然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话……且神态似乎也非比平常。
直到一声“小十八”,让李贤震惊。
李贤皱眉:“你……你怎么知道此事,你又如何唤女官为……”
敏之知道此刻时间紧迫,他并不隐瞒:“我当然知道,当初在府里我被摩罗王附身,是她拼命救了你跟太平,现在她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敏之说罢便抽身离去,那侍从跌在地上,人事不省。
此时李贤道:“我昨日本就觉着你忽然昏迷,十分蹊跷,事关你的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阿弦瞠目结舌。
李贤此举其实也甚是冒险,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快接受“还魂”之事,且是宫内传旨,他若横加阻拦,得罪了皇后,对他全无好处,若并非敏之示警而是有奸恶之人暗中摆布,那就无法可想了。
阿弦一则为敏之的义勇感慨,二则为了李贤的两肋插刀动容:“殿下为了我,这次只怕更得罪了梁侯,也许还会惹娘娘不快。”
李贤见她忧虑,一笑:“不妨事,只要你无恙,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阿弦对上他真挚的眼神,虽然李贤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手足关系,但……体会到他的一片心意,仍是让阿弦熨帖不已。
四目相对,李贤缓缓抬手,把阿弦的右手握住:“以后可更要加倍留心,不能再如陷入今日这般诡异凶险的境地了。”
“嗯,”阿弦点头,扫了一眼李贤的手,心里略觉古怪,却又不忍此刻抽离,“多谢殿下提醒。”
李贤目光柔和看着她:“不用谢,可知能为你做一点事,我心里很高兴。”
望着她,沛王却想起方才未进门之前惊鸿一瞥、见到崔晔在她眉心印下的那浅浅一吻。
瞬间竟有些口干舌燥。
“阿弦,”李贤唤了声,“崔师傅……”
阿弦道:“阿叔?怎么了?”
李贤声音有些低哑:“其实没有什么,不过,前几日听了些闲言碎语,说什么,说什么崔师傅跟你之间……关系有些……”
这一句又提醒了阿弦昨夜所见。
以及崔夫人吩咐定亲的那一幕场景。
阿弦忍住恍惚之意,道:“是指的之前阿叔在怀贞坊留宿的事么?”
李贤有些尴尬:“嗯……”
阿弦笑道:“那夜我病的死去活来,人事不知,阿叔是为了照顾我才看护我整夜的,不知道怎地就会有奇怪的话传出来。其实并没什么。就像是这一次,我歇在崔府里,改日指不定又有什么人编排些更难听的话出来呢,其实真相又是怎么样呢?”
李贤面上渐露笑容:“说的很是,原本没有事,反被那些嚼舌的无端编排出来。”
阿弦笑道:“就是说,像是在床底下亲眼瞧见了似的。”
李贤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阿弦略微诧异,低头看去。
李贤察觉,忙松开手:“抱歉,我……一时忘形。”
阿弦笑道:“没什么。”又道:“不过,殿下还是快些进宫去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怕梁侯会趁机在娘娘面前胡说八道,殿下早些进宫跟娘娘禀明实情,免得被梁侯乱泼脏水。”
李贤神情一凛:“你说的是。”他应了声,对阿弦道:“玄影我交给了虎奴,在前头疗伤你不必担心。你也好生休养,我禀明天后,再来看你。”
阿弦道:“我已经好了,待会儿就回怀贞坊,殿下若寻,去那里找我就是了。”
李贤笑道:“那更方便了。”
………
李贤去后,又有几个崔府的丫头跟嬷嬷进来,嘘寒问暖。
阿弦自恃无碍,但毕竟一天一夜不曾进食,也不曾“为人”,损了元气,当即要了些汤面,点心之类的吃了两口,便自出外。
因先前花园里闹得惊天动地,且不是寻常,乃是涉及宫中,自有些收尾之事要即刻料理,一时崔升跟崔晔都不见人。
问丫头,有说是在老夫人房中,有说是在照顾“梁侯”跟宫内来人。
阿弦念着玄影正要去寻,却见前方门口那神秘男子的淡黄衣摆一拂而过。
………
崔夫人宅院之外。
阿弦站在夹道门的竹丛后,伸长脖子打量,见那人站在宅院之外的一棵紫薇树下,手中握着一根枯木树枝,在头顶树梢处轻轻一挽。
若是寻常之人看了,自不明白他凭空做如此动作是为何故。
但在阿弦所见,却是他从那紫薇树的梢头上挽住了一道极细的雪亮的丝线,丝线在阳光下轻轻飘荡,犹如很细小的蛛丝般,居然是飘入了崔夫人的上房之中。
阿弦吃惊,几乎没忍住跳出来,那青年男子挽着蛛丝,忽地回头往阿弦的方向一笑。
虽然他不曾出声,阿弦仍是知道他已发现了自己,索性走了出来:“先生。”
青年男子微笑:“你能看见我拿的东西?”
“是指的上头的蛛丝吗?”阿弦问。
青年男子笑道:“蛛丝?哈,倒也有些相似,不过这并非蛛丝。”
“那是什么?”阿弦不解。
青年男子轻轻一挥枯树枝,上头的“蛛丝”瑟瑟发抖,竟像是活的一样,阿弦睁大双眼。
男子道:“你跟我来。”他转身,擎着这树枝往前而行,却见那“蛛丝”越过院墙,消失眼前。
他在院门外站住:“你帮我一个忙。”
阿弦问明如何,便先跑到院中,外头男子道:“接好了。”话音未落,那树枝便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