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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刀在手,却并不是冲着在场任何人。
刀锋挥动,竟是架在自己颈间。
无愁主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随着青年一声惨呼,无愁主心念极快转动,就在虞娘子横刀自刎的瞬间,脚下一踏,同时袍袖挥动!
他的内力何其厉害,顿时卷住了虞娘子的手臂,生生一扯,那刀便斜飞出去,连带拽的虞娘子也跌倒在地。
可虽然无愁主动作迅速,刀锋仍是割破了虞娘子的脖颈,血一涌而出。
“虞姐姐!”青年大叫一声,扑到跟前,将她扶住。
无愁主虽及时出手,但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仍有些动容,想到先前阿弦在外头跟他交手时候的种种,一时之间,负在身后的双手暗暗攥紧。
“不要死,不要死!”青年大哭起来,泪沿着面具滴滴答答流了下来,“不要都离开我!”
虞娘子的眼前已有些模糊,她呆呆看着失声痛哭的青年,忽地伸出手去,抚在他的面具上。
轻轻一动,那狰狞的面具落地。
面具底下,是一张隽秀的过分的脸,虽有些消瘦,眼中的伤悒之色太甚,但仍却无减那天生的出色容貌。
“原来……你这样好看。”虞娘子笑笑,“怎么说自己没有脸呢,这样的脸,不该被遮在面具底下。”
声音渐渐微弱,她的双眼渐渐闭上。
手一晃,正好跌在青年探出的掌心里。
青年眼中的泪落如雨。
忽然间他抬起袖子用力擦去眼中的泪水,咬紧牙关,回头看着无愁主:“救她,舅舅!我不要她死!”
无愁主道:“你是在求我吗?”
青年摇头:“不是!我要她活着!”仍是满含泪的双眼里,却透出一丝不由分说,“我要她活着,不仅如此,我也要十八子活着!”
无愁主对上青年坚持而倔强的眼睛,忽地轻笑出声:“你可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反抗我。”
………
阿弦被送到“马厩”。
先前同无愁主周旋那许久,早就精疲力竭,倒在冰冷的地上,动也不想动。
只听先前送她来的两名护院道:“这个是做什么的,做工还是喂食?”
一个道:“庄主并没有交代,就先放着吧。”
阿弦听在耳中,所谓“喂食”,她稍微想一想,大概也明白指的是什么。
但是“做工”,又是何意?
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去想了。
阿弦歪在地上,过了会儿,觉着身下有些冰冷潮湿,举手摸了把,一片黏湿,这才嗅到血腥气扑鼻而来。
阿弦忙坐起,屏息四看,黑暗中似乎有些东西隐隐涌动,让她又想起先前才进这宅子的时候,所见的那房间里的惨状。
幸而这是冬日,雪地冰天,如果是在夏季……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有人道:“几位大哥,求你们高抬贵手,天底下但凡是你们想要的,我没有办不到的……”
居然是武三思。
阿弦挑了挑眉,听到外头一团喝骂,那护院道:“这贼徒还在做梦,等庄主抽出空来,当然要好生摆布你这奸贼,你不如想想是‘猪见愁’好,还是‘挨千刀’……”
另一人笑道:“前面那个我虽不知是做什么的,但这个贼徒我是知道的,他一定是喂食了。”
“就怕灵猫们嫌这厮的血肉腥臭,还不肯吃呢。”
他们在谈笑风生,十分快乐,武三思却又想起先前那随从的遭遇,几乎又要晕死过去。
昔日何等的骄纵跋扈,谁知道今日落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武三思越想越怕,不禁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些人听得他哭,却又笑道:“趁着还能哭出来的时候只管哭,再过会儿,你连哭是什么都不知道哩。”
武三思索性嚎啕大哭,涕泗横流,正在无法克制,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道:“梁侯,你不是在韶州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武三思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猛然收声之后,叫道:“是谁?是、是十八子吗?”
阿弦冷冷说道:“不,我是鬼。”
武三思被吓得失魂落魄,听到这一声答,几乎信以为真,哆嗦着缩头问道:“你?你几时死了?难道也死在这里?”
外间护院们面面相觑,甚是疑惑,其中一个喝道:“不要说话!”
武三思听到他们开口,才又道:“十八子?”
阿弦道:“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武三思口干心乱:“我、我本来想着趁着大节,回长安……请罪,谁知道……”
阿弦道:“原来你想趁机回长安拍马,好让皇后调你回来。”
武三思呆了呆,总算反应过来:“十八子……你、你没死!你也是被他们捉住了?”
“什么十八子!”护院们不耐烦,踹了武三思的房中一脚:“闭嘴。”
武三思眼珠转动,忽然叫道:“你们不知道她是十八子?你们、你们不是想找跟皇后有关的人么?快去找你们庄主来,我有要紧事告诉!”
阿弦有些意外,听到武三思高声叫嚷,即刻也明白他的用意。
然而在这种情形下,武三思仍能一如既往的这样可恶卑劣,这种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性格倒也是让人钦佩。
阿弦不由失笑出声:“好啊,你去告密吧,告诉他们我是谁,然后他们就可以放了你了,梁侯,你觉着可能吗?”
武三思因骇怕到极至,几乎狂乱失去理智,自然不能放过这救命稻草,当即跳起来拍门:“快开门,我要见庄主!”
一名护院听他们旁若无人地对答,又见武三思闹腾,便将他牢门打开,不由分说当面一拳,又踹翻在地,拳打脚踢痛打了一顿。
另一个因在烤火,此刻便抽出插在其中的铲子,铲子的一头已经烧得通红,他道:“何必跟他多费力气,用这个便宜而省力。”
武三思浑身哆嗦,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撞翻那人,冲了出来,但那些护院们武功一等,当即反应过来,将武三思拦住,掀翻摁住。
先前那人擎着铲子走近。
牢房中的阿弦只听见武三思嚎叫的声音,不多时,“嗤啦”一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而武三思的嚎叫也戛然而至了。
护院道:“这个庄主是留着有大用处的,别弄死他。”
重物曳过地面的声响,然后“噗通”一声扔了进去,牢房门重又关上。
………
这牢房内环境本就极为恶劣,武三思一番闹腾之后,子时已过,里外鸦雀无声,似乎是天地之间被摒弃的与世隔绝的所在。
之前无愁主挟怒出手,导致阿弦受了些内伤,又兼忙了整天半夜,可谓身疲力竭,撑着跟武三思说罢,便也觉着神智昏沉。
不知不觉中,她靠在墙壁上,合眸昏睡过去。
——像是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三月三的水边上,丽人如织,桃花烂漫。
耳畔有琴韵悠悠,还有歌声此起彼伏。
桃花林中,欢声笑语,有妙龄少女趁兴,翩翩起舞。
梦境中的所有都极至美好,少女艳丽勾魂的容颜,少年明朗动人的笑脸,两人皆都衣着华贵,相携而行。
“子绮可有意中人了,要不要姐姐替你寻一户好人家?”萧淑妃笑看身旁的少年。
萧子绮环顾周围,桃林之下有若干佳丽正向着他含情凝睇,他笑道:“我是不着急的,倒是姐姐,东宫的一切可都好么?”
“好的很,没有比这更顺心的时候了。”萧淑妃垂头,望着微微挺起的腹部,手轻轻抚过,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萧子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可不是么?如果这一胎是个男孩儿,姐姐就是儿女双全了。”
萧淑妃掩口笑道:“我也盼着呢,若是给太子生个男孩儿……”
脸上的笑里透出踌躇满志之色。
萧子绮看着她欢喜无限的模样,正欲再说,萧淑妃忽道:“哟,那不是崔家的小公子么?”
萧子绮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前方,虽然年纪小,且又身处这样旖旎的景致之中,他却并未似其他孩童般四处嬉戏吵闹,而只是默默地盘膝坐在地上,正在捡拾落在衣襟上的桃花瓣。
萧子绮对萧淑妃说了句什么,便走向那孩子身旁,他俯身笑问道:“玄暐是随谁来的?”
那小小少年见他来到,先是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又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仰头望着他,认认真真回答道:“萧叔叔,是叔父带我来的。”
萧子绮笑道:“我才大你几岁,就叫叔叔,叫哥哥。”
小少年皱眉想了会儿,终于郑重道:“萧哥哥。”
萧子绮仰头大笑,双眼里有明艳的阳光照入。
实在是……太过如梦幻般美好的景致了。
就算是梦,那种现世安乐,令人陶醉的感觉却如此鲜明。
没有至爱消失的惨痛不愈,没有长大后的勾心斗角,百般愁苦。
阿弦“嘿嘿”笑了出声:她再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见到这样幼年的崔晔,这样……可爱。
“可爱”,——一个完全跟现在的他对不上号的词。
可爱的让人想要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
“阿叔……”阿弦带笑喃喃。
一只手抚上她的额,然后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第289章 惩罚
梦境虽然是虚幻的; 然而倘若做了一个好梦; 就连心情也都随之快活起来。
何况对阿弦而言,那些并非只是虚幻而已。
也幸而是做了这梦,才让她暂时忘怀身处的是如何的地狱。
不然; 几乎不知要如何度过。
——当被人抱入怀中的时候,阿弦仍是沉醉在梦境中未曾醒来; 只是觉着那怀抱温柔而可靠,甚至并没有让她产生丝毫的不安; 更不曾觉着有什么异样。
她只是下意识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在对方的怀中蹭了蹭; 复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本已颠颠簸簸地赶了一天路; 又在寒风冰雪中腾挪跳跃地周旋半夜。
最后跟无愁主交手; 耗尽内力不说,又受了伤; 是以阿弦此刻的“睡着”; 并不是单纯的休息; 而是身体精神无法支撑而陷入了半昏迷中。
那人却仿佛抱着珍宝般将她小心拥在怀中; 用宽大的披风严严实实地将她的身体遮盖妥当; 甚至头脸也都兜住,免得门外的风雪惊扰到她。
………
一边是冰天雪地; 一边; 却是另一重春日世界。
桃林之中; 依旧歌舞升平; 熏风漫漫。
就在萧子绮同那孩子说话的时候; 有一人走到萧淑妃身旁。
这人修眉朗目,气宇不凡,居然是年青的高宗李治。
李治问道:“怎么一个人,子绮呢?”
萧淑妃含笑一指:“不是在那里么?”
李治转头看时,却见萧子绮正在跟一个孩子说话,因被他挡着身形,竟看不清楚是何人,只见身形矮小。
李治问道:“子绮怎么跟个孩子说的这样热络,那孩子是谁?”
萧淑妃道:“殿下怎么不认得,那是萧家的小神童呀。”
“啊……是崔玄暐。”
李治笑道,眼睛一亮,同萧淑妃也一块儿走了过来。
此刻那边儿,萧子绮正说道:“……原来你已开始习武了,那……你想不想多学一些?”
李治来到的时候只听见末了一句,因笑问:“你们在说什么?”
小小地崔晔早就起身,向着李治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治负手打量着面前的小小少年,见他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