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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已定下心来,恭声道:“朱小姐。”
她已知朱樱年岁虽长,并未婚嫁,故还以小姐相称。
阿逝也欢喜道:“樱姨妈,你怎么在这里?”
他只当朱樱同他捉迷藏玩儿。
乐芸与明雪在床底扶了朱樱出来,朱樱对阿逝比个“嘘”:“可不敢叫你妈知道,我在听壁角呢。”
云华好气复好笑:“原来朱小姐如此雅兴。未知朱小姐是何时进这儿的?”
“先是走了,回家路上遇见怪风吹,又被吹回来,这就到了床底,亏你们也没见到我。”朱樱叹道,“白做了个好梦,原来无用武之地。”
云华听她话里有话,疑道:“朱小姐您……”
“再不出来不像话了。”朱樱含笑,“凑趣与恶心,就那么点分别。你们好事成双,我可该走了。”
云华疑她是闻知大内有调动,未必悉知就里,然而担心新人这边,就先埋伏起来守护,万一将士有什么唐突,她是栋勋的姨妈,好歹讨个人情。
这般用心,她不愿说出来市恩,云华也就不问了,施礼道:“朱小姐之义,妾身铭感在心,露浓重深,愿小姐路上好走。”
朱樱颔首,阿逝急了:“樱姨妈!怎么这次来一点点时间就要走?你再待一会儿!我们三人一起再说说话儿。”
此话一出,满室都又是咬牙、又是蹙眉、又是笑,朱樱抿嘴道:“好傻儿,今夜不同往夜,你娘亲莫非没教过你?”
阿逝想想,摸头笑道:“倒是教过的。”
朱樱点头:“这样,我就该走了。有机会,再与你们聚首。”望着云华,饶有深意道,“倒是不聚首,那就该托人来道恭喜了。”
余夫人之容阿逝与她亲近,说俗点,正想借她骚劲开阿逝男女上的窍儿。如今阿逝与云华成亲,阿逝若能一举开了窍,也不用再与朱樱玩耍,朱樱大概再也不能与他们相见了。
云华想着不可能拜了个堂,阿逝就开窍,她要作好守一辈子床帷活寡的准备,但听朱樱这句话,不知为何,还是脸颊飞红、心跳如捣,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朱樱一笑,笑着又有些苍凉。丫头们送她出去了。阿逝来拉云华:“睡觉。”又道:“我帮你脱衣服。”
云华轻声启唇辞道:“已经换过了。”
“可是要脱掉啊。”阿逝道,“娘说要脱掉啊。要抱着你睡觉。”
大约以为都脱掉了,抱住了,就能叫他开动脑筋做点什么。云华体谅是体谅余夫人的心情,但……还是做不出来。
她对阿逝,如长姊对弱弟,怜是怜、疼是疼,要脱衣相诱……着实做不出来。
乐芸屈膝,请帮云华宽衣,以目谏告。
云华也知她之意,既已嫁进这里,此事原为份内使然,若不做,余夫人心内必不喜,百里之行亏于九十。
然而着实羞涩。
要爱一个人,爱到什么程度,才肯与他袒诚相见、如胶似漆?或者作人要大方到什么程度,才能不怎么爱,也宽衣解带?云华离那两个境界都远矣。
洛月向阿逝笑道:“世子,敢问您就寝盖不盖被子的?”
云华竟不知洛月何敢在此时插口,也不知她问这话何意,望了一眼,颇含责备。
阿逝已回道:“盖啊!”
洛月并不退缩,竟牵起云华亵衣衣角,问阿逝道:“您摸摸,软不软,香不香?”
阿逝真的以手抚摸,又埋鼻上去嗅了嗅,道:“软,香。”
洛月道:“是我们小姐特意为世子选的,世子喜不喜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待晓见舅姑
阿逝点头欢喜无极:“喜欢!”
“我们小姐已把衣服都脱了,”洛月紧张是有点紧张,声音放得寻常,“留这一层布盖着,因为又软又香,世子又喜欢。世子说好不好?”
阿逝想了想,道:“好。”
这样……都可以过关的啊!云华已无语了,唯以目光向洛月表示感激。
她委实做不到脱光了相拥而眠。虽这般哄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今夜先混过去再说。
乐芸也无奈,看洛月已做到这一步,她只好帮腔:“世子,这是我们小姐秘密的礼物,不许跟人说的哦。别人问起,只当是秘密,好不好?”
阿逝点头道:“好。”又道,“可是我爹娘都说,如果已经知道秘密有可能伤害到别人,那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乐芸问:“世子看这个秘密有没有任何可能伤害到别人?”
阿逝想想:“我看不出来。”
于是丫头们服侍他们上床,放下帘帷,退下了。
阿逝抱住云华,共卧鸳枕。
大红新被温暖而舒适,枕头里的香草散发着柔暧的香。
并不是帐中香。没有任何催情的效果。
以前,余夫人就在阿逝身上试过催情香药,当然是平和的、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的那种,但正常男人也都该买帐了,何况旁边还配了两个妖姣懂事的丫头呢!结果阿逝还是没有反应……啊,最多就是抱怨头晕,之后胃口坏了三天。余夫人再也没试过用药。
这帐帷中,并没有任何催情的东西。
阿逝遵母亲的嘱咐,抱着云华,像小乳狗抱着娘。
他身体完全不是小乳狗了,这样结实、健美、热力逼人。云华在他怀里。不觉全身也有些烧起来。
他夸赞云华:“你真软,皮肤好滑!”
云华双手护在胸前,一声都不敢吭。
她比他矮得多,低头,就对住他的胸。他的下巴在她头顶,说话时,热气喷在她头发上。她不敢说话。
熬了好一会儿,听见香甜的鼾声,他已睡着了。
她松口气,枕在他臂上。也慢慢睡过去。
至天色微明,洛月先醒,将几个丫头都叫起来。打起一角帘栊,看太阳未升,东边天空已透白,对时辰,已是卯正。便先她们匆匆梳洗齐整了,来请新人起床。余府的婢妇们也各各到了,皆持栉盥不提。
云华还是自己带来的丫头们帮着梳洗,又有一个鹤儿、一个镜儿,一个严肃老成些,一个热情活泼些。也来服侍云华。至于阿逝那边,原是他自己的丫头负责着衣洗面,乐芸也过去帮忙。
一时两边都打扮完了。阿逝新衣新履,比昨日又不同,也是一身红,红得没有昨日尽势,压了些墨缕玉纹。益见郑重。云华也换了新衣新饰,也是红衣红裙为主。多点缀些青枝蜜蕊,绣工皆精致细腻。余府婢妇们上下看看,都赞道:“真同世子一双璧人。”又说极多善祝善祷的话,拥一对新人去堂上拜见长辈。
说是拜见公婆,余老将军有国事,不得回来,还是跟拜堂时一样,空了位置在上头给新人拜了,之后还有余夫人这位婆婆,下头诸位姨娘每。
昨晚一场搜捕,给余府中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显著表现之一就是姨娘们都蔫了,不再那么有精神要给大太太和大少爷的新媳妇儿找麻烦了。
云华想,若在谢府,断不会有这种事。刘四姨娘、方三姨娘她们在二太太下头,只敢互相猫儿打架、偶尔给二太太添些堵,何至于有一些儿危害到三少爷、三少奶奶跟前?至于大太太那边,更不用提了,她简直是一枝独秀,目无余子。
然而余秋山是自己打下的功名,谢大老爷二老爷都是赖祖荫。
谢府大太太二太太都有娘家撑腰,余夫人没有。
谢府两位太太都生了不错的儿子,余夫人只有个傻儿子。
女人所恃,无非容色、子嗣、娘家,三样不行,就指望夫婿软弱。余夫人数般尽失,民间还敬她、她的老部众也还忠心于她,但夫婿的心已离去,夫婿新宠爱的女人们给她搞小动作,她是很难弹压了。
倒亏得昨夜一闹,小妾们颤若寒蝉,再怎样好出身、得夫婿宠爱、生了好儿女,又怎么样?天子一怒,谁也挡不住,株连之威,连皇后也没办法——听说这次还真跟皇后有关,机伶人士探得了一些消息。事大了。晴天霹雳。要变天了!
最可怕的是,这种变天大事,你不会知道它具体牵连到多少,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波、第三波搜捕,更不知道会不会搜捕到自己身上。
这种时候,倒是余夫人这样见惯人头落地、刀头舐血面不改色的冷静与威仪,最是醒目与可靠。就好像世道大乱,兵马来某个村里踩踏了一番,还抢杀了几户,退去了,剩下的村民必惶惶不可终天,此时,村中若有一人还能镇定自若,村里其他人不管平常多跟这人闹意见,必也不知不觉靠近他,仿佛能从他身上汲取勇气、得到荫蔽似的。
目前在余府,正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云华拜见余夫人时,明显感觉空气萧索很多、却也因此整肃不少,正如霜风一杀,虫子都老实多了。
云华踏进厅宇,两边人看她的眼光,都多了一丝敬畏:这是昨晚刚嫁过来、就把上差拒之门外的狠女人耶!也属于乱势里的中流砥柱之一了,难得是这么年幼,前途无量,更难得是谢家来的,说不定在这次风波中有什么微妙的关系,会成为大赢家?那可够抱一记大腿的!
好几个脑子灵活的,已经决定转风向了。
云华敬了茶、认了人、领了见面礼,已至午,一起吃了顿中饭,云华立在余夫人身后,谨持媳妇的本份,侍奉婆婆用餐,拿出当年侍奉谢老太太的本事,自然胜任愉快。一时饭毕,余夫人叫媳妇丫头们也去吃饭,又道自己有些乏了,叫云华搀她到后边去。
若是恶婆婆,大可借此指使媳妇忙碌一整天,无食无水无眠憩,见媳妇露出倦态,又一干人嘲笑“大娘子夜来辛劳。”新媳妇又羞又忿又累又气,怕不大病一场,命去掉半条。
所以说有个好婆婆,是多重要。云华至今不理解那些不受婆家待见、只因恋着那男人、就硬要挤进那家里去讨生活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以为自己是无敌女金刚——话说金刚之铜头怒目,在家里一般无用武之地。竟以为自己能胜任婆家刁难而生活的女人,不知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超凡入圣的生灵。
像如今,余夫人板着脸叫云华扶她到后头,后头已经摆好了一桌精致吃食,都照西南边口味调配的。外人不在,余夫人慈祥道:“孩子,吃吧。吃完了可以休息会儿,后头有榻,歪一歪。昨晚够你受的了?今后怕还清闲不得呢!”
阿逝也算是对云华好了,他能干什么?敬茶行礼时他在旁边当活动道具,搀云华一把都做不到。真搀云华的还不是云华自己带的丫头。完了吃中饭,他自己坐,云华站余夫人身后,他又不能过来帮云华忙,别说他做不来侍奉的活,就算做得来,只要露出一点点这个意思,怕不被人骇笑喝止。再末了,给云华安排合胃口的午饭、安排午憩,还不都是余夫人?阿逝只会在他娘后头傻笑。
云华这声:“娘!”就叫得格外的甜,而且发自肺腑。
有奶就是娘。肯供给你奶水的,还真当得起这个娘字。
云华吃了午饭,不敢真的就去“榻上歪着”,且坐着陪余夫人说了会儿话,谈了些家长里短的事,余夫人又提及她三朝回礼所携的物品和衣物。
所谓三朝回礼,原是通行的风俗,京中并四方皆然。新娘子过门,次日,迟则三日,要与姑爷回娘家去。婆家要是不放人,那就是跟娘家过不去,要是准备的礼物不周全,那也等于给新娘打脸。云华嫁过来,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余夫人道:“孩子,你娘家远,回头又要陪阿逝去边城,本该早些叫你回去……”
云华摇头:“华儿要陪娘在这里撑着。”
余夫人欣慰道:“昨夜你做得已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