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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刘晨寂镇定。立在那里,只是扬眉作询。
走光是不至于,他外袍下头。还有白衫白裤,青袍裂开,随风轻拂,露出下头雪光,更见飘逸。
七王爷要的就是这等飘逸灵动效果。上下打量一番,心满意足,解释道:“这叫襳髾,是古制,在衣服下摆、围裳旁边加飘带,更见仙姿了。”
其实襳髾本是女子衣物的装饰……七王爷不管。反正这样一来。刘晨寂更好看了!
七王爷舒了心、爽了目,这才顾得上回答刘晨寂先前的问题:“跟人相处嘛,你总要先看他形象佳、气质佳。或者气质佳到你看他形象都顺眼了,或者形象佳到你都顾不到他气质了,总之就是整体那么佳那么养眼那么舒心了,你才想跟他更多相处,对吧?相处着有挺多的共同语言、挺愉快。而且想着以后也要这么愉快下去,这才叫交朋友了对吧?交完朋友之后继续发现他更多好处。这里那里,这个人看起来更佳了,于是友情更深了,这才叫好朋友了,对吧?所以好友佳人,佳人好友,一体两面,怎么能分得开呢?”
刘晨寂闻言沉思。
七王爷又指着墙对面,愤愤道:“小夫妻啊,人家的女人啊,或者没有人家的女人啊,你不能随便见啊,这都是大大不对的!设这种关防的人,就是自己心里太龌龊了!或者就是像我这样,专好同性的,故意把异性隔绝,好让同性感情更好,结果就把纯洁的友谊都伤害了!这种人太坏了!”
刘晨寂微微一笑。
“我说的都是至善之言,金玉良言,”七王爷语重心长道,“你要好生记下!”
刘晨寂摇头道:“六姑娘不是这么说的。”
七王爷好奇问:“她说了什么?”
“她嘱咐我,王爷说的很多话,乍听也有道理,但都是歪理,不是这个世界的道理,要把王爷的话当真,在这个世界里是要吃亏的。”刘晨寂道。
“我怎么是歪理!”七王爷吹胡子瞪眼睛,“她在这个世界难道吃得开?她才最糊涂,最能吃亏了。她——”
耳闻墙那边又传来一声笑,呆了呆,偃旗息鼓:“她憨人有憨福罢。”
“六姑娘憨么?”刘晨寂又不解了。
“不懂了罢?”七王爷顿时更长了精神,诲人不倦,“这世上的聪明呢,有叫聪明、有叫智慧、有叫懂事儿。看了书能记住,叫作聪明。记住了能应用,叫智慧。应用了给自己拿到好处,这叫懂事儿。一人有聪明、有智慧,末了总不给自己找好处,这叫懂事儿吗?这叫憨!憨到极处,老天爷看不过去,也给她点福气,这就叫憨福了。”
刘晨寂低头作想,忽听一声娇笑,盛赞曰:“妙哉伟论!”
来的是朱樱。几个小厮跟在她身边进来,乃是七王爷这儿当差的人,忙忙向七王爷禀道:“朱二小姐来访!”
看官,你道客人都闯到眼前了,应门的才通禀,这是哪家王爷的规矩?却原来朱樱跟七王爷臭味相投,早结为手帕交,后来不幸发现两人臭味太相投了,馋的都是男人,且要真正上品的男人。两人生活圈子这么接近,上品男人就这么多,一个碗里几块红烧肉,两条狗来咬,难免磕了鼻子碰了嘴、红起眼睛两嘴毛,闹起不愉快来。人和狗的区别,就是狗想咬就咬,咬完就没事了,人则一咬可以记恨多年,于是七王爷和朱樱便闹起冷战来。还幸是人之有别于狗的地方,在于人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反省与帮人反省。七王爷当时和郭离澈也开战,两边都是重量级的非凡女子,搞得苦不堪言,便有了休战之心。再加上一些不想看他们吵架的人从中说合,七王爷和朱樱又和好了,并且说定,看上哪块肉——啊不,哪位好男人,保持风度、公平竞争,那位好男人作出选择之后,落败方就不准再抢了。
这项无字之契约,被称为“七樱之盟”,得到严格的遵守。自此后,七王爷与朱樱的友情升华到一个新境地,成为通家之好,两相来往,都不用通报。
——嗯,咳咳,其实是给对方留下“突然袭击”的权力,忽作坦诚表示:你看,我真没有背着你偷你的肉吃!
这次朱樱来袭击,是搜啥肉呢?七王爷表情就有点微妙了,瞟瞟墙那边、又瞟瞟刘晨寂,干脆直指着朱樱问刘晨寂:“你对她有性趣不?”
相处日久,刘晨寂已经很明白七王爷问的是什么了,对着朱樱客客气气摇头:“谢谢,不。”
朱樱不是不受打击,但这显然不是她此行来的最重要目的。墙那边的院子,作花露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有根竹管从墙头伸过来,墙这边的侍女接着,继续把那管子往下接。朱樱眯着眼睛笑问:“哟,这是作什么?”
七王爷摇头叹息:“明知故问。”
“哪儿有!”朱樱委屈的晃了晃手中的白绒小扇儿,在七王爷座边老实不客气坐下,胸前大片皮肉雪光耀人。她是再冷的天,披着大厚毛氅、烘着手笼、蹬着毛皮,里头也要穿低胸衣裙,把胸前这块露出来的。她挺着胸,白了七王爷一眼:“我知道余家小夫妻约你来玩,我也来挨光,这是真的。我哪知道你们玩什么?”
七王爷嘴里蹦出三个字:“蒸花露。”
“香甜美妙!”朱樱抚掌大赞,“怎么隔着墙呢?”
“我守礼。”七王爷冷笑,“你倒是同为女人,怎么不直闯到墙那头去?”
“我名声太坏,算了,回门这么几天,不给他们添堵。”朱樱无所谓的笑,“那边是新娘子在指挥?”
猜得不错。
云华在自己的院子支起蒸瓯。所谓蒸花精油,便是把花朵都放进瓯中,密封稳蒸,蒸出花汗。花汗通过管子排出来,遇冷,凝成露滴,说是油,只不过浓如油而已。一大瓯子,蒸出一滴,花魂全凝在里头,里头的花已经不能用了,又要开瓯全换过,费料既多、耗时且巨,故花露精贵难得。
朱樱看墙那边接出长长管子来,料是用来冷凝花汗的,又见墙那边传过满盘的雪来,叫这边侍女也接了敷在管子上,想必也是帮助冷凝的,因思忖,花汗原本不多,用长竹管冷凝足矣,何必更多加冰雪?回头问七王爷:“这雪是你库里拿出来的?”
因春已融,外头花都开了,山深背阴处或还有雪,取之不易,而各家造冷库颇为普遍,趁冬时收些冰块入库,也有拢雪的,因问七王爷。
七王爷道:“是啊。”
朱樱就嘲笑道:“我原知她乐意指使你!不使白不使!”
七王爷一听,倒得儿意了:“我就乐意叫她指使!怎么着?”
竹管盘恒了三匝,院子那边,已有花气过来。
却也作怪,蒸气极盛,只从最上边一匝竹管出,受了雪冷,须臾凝成露滴。点点滴滴落进陶瓮中。接下半段竹管,流向那边院里去。
那露滴是透明的,隐隐透着清气,要说香的话,却极淡,而且……怎么不像是花香?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却向流年试立言
朱樱只当云华是蒸坏了,不忍心说。刘晨寂却叹道:“真美。竹骨松魄,水意雪衣。”
院子那边又有第二遭花气来。
这次从第二匝竹管出,一般受冷凝露,落进第二个陶瓮中,复流向那边院子。这次清气更浓,果然是松香!
七王爷授意,体轻健的婢子,便捉着院中秋千架儿,直攀到树丫上去,素手分叶牵枝、镶明珠的缎鞋蹬着墙头,笑向那边致意发问:“清流潺潺,莫非是来自松边的?”
那边婢子脆声回答:“雅客闻弦知意,果然便是来自松边的!”
原来云华没有用花朵,而是截了松木,去皮,削作小片,再加洗净的新鲜松针同蒸,瓯外加大火、加多水,所吹进的蒸气,比普通蒸花露多出几倍,故竹管上要再加冰雪,才足够冷凝。这样凝出的第一批水,流回至云华院中,云华借瓯外的火再将它烧一次,复烧出蒸气来,蒸气入管,再冷凝一次,松香便浓得多。如是三番,最后凝出的松露,香气已极浓郁,但因松木本身即是清雅之木,故凝得这般浓了,仍清意逼人,全无一些甜郁化不开的媚态。
云舟在那边鼓掌颂曰:“善哉善哉。以松替花,已见风骨。蒸花者以丝丝缕缕细蒸气、缓缓鼓至瓯中,以便最大限度的浓缩花之精华,六妹偏一反其道,大气滂沱,只为花香敞浓、花瓣纤薄,要尽情浓聚香意、而不败坏香品,故用气须细缓,但松木品质内敛而坚固,反不如大气蒸培、大军过境,才能将木质中香味尽情逼出。这样一来,用水多、水味薄。品质是粗糙了,故收集第一匝水之后,更要精炼,从这粗水中再烧出蒸气来。香魂比水魂轻,一受热先行逸出,第一匝粗水煮开未久,二道瓯中已只余水,香魂都入第二道匝中,再经凝炼,已然纯粹得多。更经三炼,见精见醇,而所费时间比炼花露时省去何止半数。六妹妹此法大善矣!可推而广之。为四方效仿了。”
云华赧然道:“华儿不过想到四姐姐有关酿酒的书籍中,有提到精馏术,乍着胆在这里试试,铺张管线,无非博大家一笑。亏四姐姐替华儿将其中原理剖析得这样清楚,真是点铁成金。”
此时两院中俱雾气缭绕、香气蒸腾,第一匝仍不断出松瓯里新出的蒸气,一瓯蒸完了,管道先接到第二瓯,先前一瓯便撤下换松料。左右这一遭蒸气是不纯的,所以随便接撤,不必像侍候花露时那样小心。要撤火封管换料,只怕跑了一缕蒸气,便是几十上百朵花儿白蒸了。
这松瓯里的蒸气源源不断,冷凝管冰雪渐融,侍女不断换新雪。凝成的水汩汩流回火中,香魂蒸腾。复往第二匝凝成香泉,再到第三匝,滴下的成品松露在七王爷院中,七王爷既可自留,也可分些去最后一道竹管流回云华院里。这般设计,更见亲昵随和。而三匝翠竹管潇潇汩汩,悦目悦耳、沁鼻沁心,竟成不世出的风景。
七王爷院中墙头那婢女,鸟儿般啭鸣询问这等新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边胡芦、明雪早看得手痒脚痒,讨得主子点头,两个就上树回话。这边没秋千架子,但明雪打小爬得一手好树,先猴子样蹭蹭蹭上去了,连拉带拽的帮胡芦上去。胡芦于树丫上坐稳,跟那边婢女脸对脸,说话就方便了,拿云舟刚刚一篇话作基础,添些减些,一篇刮拉松脆的京片子就报给了那婢女。
那婢女也是京中土生土长的姑娘,人大方、嘴上灵活,将胡芦的报告、并她自己所见的云华院中景致,回禀了七王爷,七王爷抚掌笑道:“一捧松木、两处添香,虽不对面、声色往来,今番觉得两院相处,倒比一个房间里吃喝更见情调了!”
因思忖着回去把这番雅会告知唐静轩,唐静轩一定欣赏无极,又想着那院中有个谢四姑娘,可不知她前夫还活得好端端的。唐静轩这幽灵的生活,莫非过上一辈子么?不由暗自唏嘘。
那边云舟垂眸望着涓涓香流,眼神里也有了些蒙蒙的东西,难道也想起了唐静轩若在,会有多欣赏这桩雅事?云华刚注意到她,她已垂手,指着第二匝管道:“哟,这是什么?”
一片小小、雪白的薄片从七王爷院子里流过来,半卷着,展开看时,上面划出青色的字迹,道是:“竹为骨兮松借魄,水留意兮雪作衣。”
乃是剖开了芦杆、剥出内膜来,以眉刀划字,字迹玲珑可爱,一时这院中人人笑闹,不知那边是何人所写,这般趣致,却也要还上一句。云岭新读了几本诗词在肚里,正欲卖弄,手舞足蹈,讨这回话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