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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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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诗慢慢的合起双掌。掌缘搁在嘴唇上。

她已经学会不把任何心里话对任何人说。此刻她的心里,其实,竟感激起戎军来。

写名单要墨,墨要水来调。

对别人来说,这点水不算什么。对云华来说,很算什么。给崔珩写完名单之后。她就把墨水和没调墨的水都一起喝下去了,然后微笑道:“多谢。”

“难怪你调得这样淡。”崔珩瞠目,也只好由她占这个便宜,心里竟微微的有点欢喜。

从前,只有流璃敢这么明目张胆占他的古怪便宜……不过流璃真的毫无自保能力。

他在这里停住了自己的思绪,不能再往下想了。他跟流璃走到尽头,不能再想了。崔珩把思绪转回到云华身上:这女孩子好像扔到沙漠里都能自己存活,说是聪明剔透吧,给自己揽麻烦的本事又比谁都高。这点倒是跟流璃很像。

——怎么又想到这里了呢?

但闻一声雷,崔珩笑了笑:这丫头又得救了。

他笼好云舟写完的名单,往院子来。

还没进院门,便听唱道:“小碗配飨飞禽,大碗好供银鳞。以次檐下叮叮,以次可掬荇萍。中碗……最为无用,只好伴我伶仃。”

崔珩一时心里奇道:“怎么她日子过得这样滋润,又喂鸟儿、又养鱼儿、又蓄荇萍,好生有情致呢!”

因她前次连雀儿浆果都能拘来,不觉就有些疑惑,恍惚觉得这女孩子连鱼儿萍儿怕也是能弄得到的,再一想:雀儿还有情理可循,若鱼萍俱来,莫非有仙法将脏井一下子清澄了么!

这么诧异着,踏进院中,但见那女孩子摇着两根墨漉漉的长辫子,在院里摆着碗接雨水。贴墙几只碗里,果然有绿萍。

崔珩奇极,指着问:“这是哪里捞来的?”看着那井,口子仍然封着。

云华向崔珩行礼,正待答言,低头时见自己身上打湿了,透出里头衣裳影子,脸上一红,又不敢就走,局促无地。

崔珩挥了挥手,云华如蒙大赦,奔回屋子里,可怜也没替换衣裳,只是借着墙遮掩了身子,在窗口探脸出来答道:“回王爷,这是檐上绿色植物,被雨水冲下来,奴婢看颜色也还可爱,就养着了。”

崔珩细看碗里,果然不是绿萍、青荇那一类物色。细细碎碎也无有个名字。大约檐沟深处,有时遇雨,那雨积久了,就生出绿东西来,因是贱物,生命力特别强,再下一次雨,又绿油油铺展开,雨下猛了,冲出檐沟,就顺着檐角滴下来。

一边云华在窗里头已急着问:“王爷,上次奴婢托您的,可有回音了没有呢?”

崔珩就把云舟加注的那张单子还她。云舟写字时,已加了暗号,设若崔珩小心,着人重抄一遍,那就算罢,如若不然,那从字体的倾斜和某几划的上下,就传达了消息:请云华保持镇定,宫中明暗事件都不要管,只好好奉承皇上便是。

云华心中暗忖:终你这信不来,我何尝不是打算这样做呢?

想是这样想,不过有了信,毕竟心定一点。拿着纸张,想想那几个死却了的可怜,又想几个生死未卜的不知如何,很掉了几滴眼泪。崔珩摇头道:“你这小女子,为人太颠倒。怎么把你的婆家、夫婿,都在所不问呢?”

云华知道福王爷在青亚,领的也是军务,跟余家素有些不对付,虽已知这是皇帝假扮的王爷,只作不知,也只好当他是福王爷,余家的事就不便细论,何况入宫为奴前已接谢家递的信,余阿逝等人俱安好,余秋山仍旧带兵,与云剑并肩作战。其他事情都可以瞒,这事想必是瞒不了的,因此云华暂时没特意拎出来问,只在单子上加了他们几位的名字,听崔珩主动提起,陪笑道:“看单子上,也都还健在呢!王爷可知道详细情况?”

崔珩欲言又止,想了想,叹道:“一家三口都在战场上了,叫本王惭愧得很。”

云华“呵”了一声,想余将军和余夫人都是宝刀未老,阿逝在战场上也是立过功的,便不很担心。又想到底刀枪无眼,难免有些伤亡,所谓常胜将军,多少瓦罐不离井上破?又揪起心来。连带着将对云剑那份挂怀又重新掀起,恨不能身在战场上、护在他们身边。再想想,自己战事一无所知,到了那里,又能帮上什么忙?平白添乱罢了!复想深一层,自己拿手的,不过是家里细务,余夫人看中她,说她军务政务都可以学起来,做个后方的保障。自己却不但军务没通晓,连未城政务都荒废了,更加满面愧色。她脸是掬雨水洗的,一些脂粉也无,添了羞色,更见得粉簇花颜。落在崔珩眼中,别是一番景致。

两个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静了一会。外头宫人惶急的过来禀告,也不敢叫王爷、也不敢叫皇上、也不敢走、也不敢拖延,央着外头太监,做了千百个势子。崔珩向着窗子,也没望见,只问道:“怎么你刚才唱的歌,什么鸟儿鱼儿呢?”

云华回过神来,答道:“王爷恕罪,鸟和鱼,都是没有的。只是奴婢自己拿碗接水,想着如果有个架子,给小碗吊起来,撒些米,给鸟儿爱啄、就啄几口,爱唱、就唱几声,罢了,想飞就飞了,再有喜欢的,它又来了。或者那个极大的碗,养一条极小的红鱼,碗里雪白,鱼儿红红的,游一会儿,多么开心?又怕碗太小,又太白,鱼儿局促,只留它一场雨,等雨停了,还放它回去,那便算了。随口这样谄着唱起来,王爷取笑。”

崔珩哦了一声。云华已瞥见门外宫人行止,心下晓得有事,陪着笑对崔珩道:“王爷事务想必烦忙,院里又泥泞,王爷还是回罢!”

崔珩会意,回过头,太监已经硬着头皮进来,深礼而作难的笑道:“王爷……”是有了大事不便说。

正文 第八章 云诗失踪

崔珩便匆匆对云华道:“你好自为之。”与太监出了门,问怎么回事?太监推宫人道:“皇上,这婢子跑来道,谢贵人不见了。”

崔珩知道是云诗。谢云剑立了大功之后,他本想着要把云诗也升一升,因云裳一下子接进宫便封了嫔,都是谢家女儿,一起升高位,怕炙手可热,惹人话柄,便按一按,连云舟之巫山荐枕,原可封个外妇的夫人的,也都停住了,幸亏云诗素来清淡,云舟也稳重,两个都别无他求。崔珩心里是记着的,只等局面再缓过来些……

怎么云诗会不见?

宫人报皇上知道,云诗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崔珩大怒:“这么大人怎么会走着不见了?没人跟随么?她走到哪里去?!”

宫人支支吾吾道,原是有人跟随的,但是皇后传她……她原是触怒了皇后,所以……连着这会儿皇后宫里也说没见过她了。

崔珩心头作梗,急步走出一段,迎头云裳来了,撞在崔珩身上便大哭。亏她前阵子一直懂事,不给崔珩添堵,这会儿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姐姐呢我姐姐呢?怎么好好的人会没的?”

崔珩看她哭得满头大汗,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深深不忍——就算不为疼她,云诗下落也必得寻出个交代——却不知皇后怎会闹出此事?

云裳双目圆睁,抓着崔珩的衣襟:“我二姐莫不是死了吧!”

崔珩嗔道:“你别多想,宫里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就给你找回来了。”

云裳把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喃喃念了一遍,惨然道:“皇上你不知道,自从爷爷殉国,二姐本来就哀痛过度伤了身体,我看她走两步都要倒,劝她躺床上去。她说怕皇上烦心,能撑就撑了,晨昏定省也都不落下,我看她那硬扎挣的样子,就怕她要出事呢。”

云裳本是有心下这句话,崔珩听着,果然就生出个可怕的想法来,正没言语,宫人报:皇后到。太后宫里的姑姑也到了。

好端端一个贵人失踪,太后闻讯。派了章沉璎来。皇后也知是被下了绊子,免冠素衣,侯着章沉璎往皇上这边来。一起过来。

她是满口对着章沉璎向太后告罪,说什么都为臣妾有失后德,惹太后烦心。章沉璎心里清楚:这些个勾心斗角,谁都不是清白人。只这事闹太大了,皇后若真弄死了云诗。藏起尸体,皇后过了份。谢家若真搞走了云诗,嫁祸皇后,谢家女儿们过了份。——且不管真相如何,皇后有意要跟章沉璎一道走,存心让别人以为。太后支持着章沉璎呢!

章沉璎不想让皇后借这个势,却也不便太得罪皇后,一道是一道走了。请皇后先行一步,见了皇上,她屈膝给崔珩问安、替太后给崔珩问安,道:“这是怎么了?奴婢来时,见皇后在前头。要素服向皇上请罪。奴婢不知如何向太后回了。”

崔珩面沉如水:“正是朕也不知道,要问梓童。”

皇后实实的屈杀!她往云诗身边伏了棋子。宫里规矩,吃了暗亏,也就吃了,哪有再出来吵闹的道理?何况是对着皇后!皇后已把棋子收回。谁知云诗不知闹了哪门子魔疯,过了几日,还问皇后来讨这婢子,皇后冷笑想:莫非仗着修德嫔,要将那婢子领回去立威么?我若让你领回去,还坐这后位呢!

只是那棋子原立册是云诗身边的奴婢,云诗非要闹腾,也有些讨厌。便说皇后喜欢这婢子,问贵人要了来罢,规矩也要婢子当面去改册子。皇后只怕云裳这小妖精,借着改册子要生什么事,就先把云诗拘来,想的是寻她个错处,捶打一顿,是皇后本等的权力。怎么坐在高高后位上,还摆布不了你个贵人吗?

谁知左等云诗不来,右等云诗不来,皇后恼她疏懒,再下令拘传,摆了刑具,见面就要立个威了,却听回报道:云诗是不见了,宫人报到皇上面前去了!

皇后从头凉到脚,又听说皇上是在云华院里受报的——怎的去一次不行,还要去两次?谢家到底出了多少只狐狸精?这只六狐狸又怎么的迷上了皇上?皇后自己心里打鼓,把自己要吓死了,跪在皇上前头,支支吾吾,要说云诗失踪她不知情吧,她是六宫之主,连一个贵人不见了都不知情,也是大错,只有朝地叩首,真真的急出了眼泪。

云华守在院里,也知必有大事,宫廷深深,一些儿人语也不闻,只有邻近哗啦啦的水声、又杵香声,她想,人家都劳作,只有自己在这个院里,说是陪晦气病人,实则已是清闲差使了,必是云裳、云舟两个谋划的。她们两个千灵百巧,走一步看百步,岂有光让她来这里享清福的道理,必有后着。绿星之死,是第一着了。连名字都不能显,要改成“绿奴”,想必是皇后嫌忌,久也闻皇后当年与流美人不投合,到底挑拨得帝心大怒,杀了流美人,余下的奴婢,皇后没必要赶尽杀绝,却也不喜欢,也是有的,这些年后奴婢到底死了,又惹起皇上的伤心,转回头想想,说不定又怨上皇后了。

但到底不是杀着。

真正的杀着是……云华忽想到一步,顿时心惊肉跳,猛听到外头有脚步,吓得跳起来,把脚前的碗都碰翻,绿萍泼了一裙子。

崔珩心事重重的进来,看她呆站着,一裙角的绿,倒怔一怔,正待问,云华已经扑簌簌眼泪掉下来:“皇上别瞒我,我那诗姐姐,是不是死了?”

崔珩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华抹了眼泪,告了死罪,回道:“一次尚存疑惑,两番再三,真有个福王爷能永巷里来来去去,带字带纸的,皇上宫里规矩都不用立了。”

崔珩听得这话,一发叹息,亦不瞒她,道:“宫里规矩,原是没了。”

云华唬了一跳,忙请问就里。崔珩已深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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