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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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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云华问云柯:“我到了那里,总不能叫本名本姓罢?人家问起,我怎么说?”

“你只说是外地来游玩的童生罢了!”云柯道,“姓——池,名影罢。”

云华只当世上实有池影这么个人,云柯才叫她顶人家的身份,便没多问。那小童生听了她报的名姓,却极口赞道:“前人有诗曰,年光开柳色,池影泛云华。兄台名姓,是从此诗来么?”

云华这才晓得,云柯连给她取个假名,都暗含杀机,怕她私自出门的罪名还不够大,假名里藏进她的真名,故意递把柄给外人,搞臭她的声名,才叫她进不得宫去呢!

云华哂然在肚里谢过云柯:“多劳费心”,口里含糊的应付了童生,那边众人见礼毕,安了座,便由令主宣讲此社第一道题目:“乃是要以诗钟,分咏尺子、眼睛。” 又点了上社交了下卷的两人作巡案。一个便去燃香、磨墨,一个边来排纸笔。

所谓诗钟,原来是要以限定时间内作出平仄严格合律的对联来,所谓分咏,就是上句咏一物、下句咏一物,合来还要颇具意趣。令主亮题后,巡案于铜盘中点线香,香尾拴一枚铜钱,香燃尽,钱“叮”一声落盘,就是钟响,非交卷不可了,时间紧迫,众人无不锁紧眉头,细细想来。那排纸笔的巡案,排到一个短小精瘦、胡子尖尖、脑袋也尖尖的二十余岁汉子,却空过了,看了一眼云柯,笑向这汉子道:“谢大公子没来,澹台相公担待则个。”

原来此人别看其貌不扬,文名可很大呢!名为澹台以,锦城里文章首屈一指,唯有云剑能与之驰竞。锦城有个顺口溜儿夸说本城两大才子,所谓“朱门风流谢大,柴扉墨重澹台”。高门朱户,风流倾世,指谢云剑,谢大公子;另一位贫门出身、惊才绝艳,便是澹台以了。有一社的诗钟,说好分咏“竹、塔”,他吟成一联:“疏枝亦可临江钓,高处唯能对佛言。”传颂一时,写字卖联的光靠写他的这一联,就赚了不少,连许多深闺淑女的房里,都要挂这两行字。他若出手,除开云剑,旁人没得好比,恐怕只有直落下风的份。这会儿云剑没来,故巡案不给他排下纸笔,是给他人机会的意思,澹台以也笑道:“无妨,你们先做,我若技痒,再行处置。”巡案又往下排,连云华面前也排了一份,问道:“这位小相公尊姓是——”

“姓池,”云华忙道,“名影,安城人氏。”急急的瞄云柯,只怕巡案再往下细问,不知云柯帮忙遮掩不?巡案却只是笑笑:“池小相公请安笔。”又往下去了。云柯身边,三教九流原多,外地宾朋也多,时不时带来一位,多或盘恒数月、少则只有三五天,又自去了,旁人看观,也不再细问。这一次,也有些人多看云华几眼,暗赞她小小年纪,生得这样清秀妩媚,等大了必定一表人材,然一则是蝶笑花刘晨寂珠玉在前,云华毕竟童稚未开,远比不得那两位光彩;二是诗钟题目已然发下,个个都想争头、人人都怕落尾,一门心思都想题目去了,便顾不得云华。

巡案的排遍纸笔,最后珍而重之到了蝶笑花跟前,蝶笑花摆手:“奴原不会这个,硬要塞笔墨来,却是取嘲蝶笑花了。”

有个轻狂书生,忙来救美道:“蝶老板不用写,只为我等唱一个,便是席上增辉了。”

蝶笑花似笑非笑睨他一眼。

城中第一位的名伶,每次都得有头有脸的人物、奉上重金、至少给他提前十天准备的时候,他才肯唱,这位公子难道不知道么?一圈人等都抛来鄙夷的眼神,那公子自悔失言,面红耳赤,恨不能把舌头吞回去。

蝶笑花眼波却缱绻的柔和了:“戏目未经温习,不敢献丑,小曲却还使得。公子若有兴,不知能否为奴家持奏?”

这公子三生有幸!可是……可是他不会乐器,最多最多能把琴弦拨响,像弹棉花似的拨响,只怕没弹几下就被人照着窗外丢出去了……

云柯抚掌笑道:“难得蝶老板赏面!小可倒是会几手管弦,只可惜比不上常给老板司鼓操弦的师傅,只怕不入老板的眼。”

蝶笑花正容敛袂:“谢五公子说哪里话来!五公子乐器造诣,笑花望尘莫及,怎敢有半分挑剔的心。”

这倒不全是吹捧。云柯圣贤学问虽不怎么样,斗虫走马也屡屡失手,但要论起吹拉弹唱——这么说吧,谢家要是忽然败了,他投身市井,就靠吹口笛子、敲个花鼓,也不愁饿死。

可他今天既没带花鼓、也没带笛子来。

云华看着云柯,颇有些幸灾乐祸,倒要瞧他如何处置。

ps:

下一章:落灰成碧

“云华也掩面,快阖上眼时,似觉自己白纸上落了什么东西,怕是灰污了纸,从指缝间偷眼一看,顿时呆了。她一向不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这会儿嘴巴却张大得都失了仪态。”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五十八章 落灰成碧

澹台以原倚在窗前看风,此时不言不语,腰带上解下笛子,向云柯只一递。

这是澹台以随身的笛子,笛身都摩出包浆来了,平常才不肯给云柯碰,今番献宝,纯看在蝶笑花的面子。

那在蝶笑花面前丢了人的轻狂书生宽面条泪,面对砖壁反省:他若从前肯下苦功学笛曲,今儿借澹台以笛子、为蝶笑花伴奏的好差事,岂不就是他的?那他可以吹嘘多少年啊!从此可摆手文界凑趣的身份,真正跻身名士一流了,多好的机会……

咦,可澹台以为什么不亲自为蝶笑花伴奏呢?莫非已经是名士了,就不屑给戏子伴奏了么?

澹台以颇有些局促的,又转头向窗外。

他从不以出身论人,蝶笑花虽身份类娼,在他眼中,人品好如芝兰玉树,若能结交,打心眼儿里欢喜,绝不会有“不屑”的心情,可他偏又生性腼腆,比唐静轩更甚,与旁人相处倒也罢了,若与自己推举赞许的人相对,可以三年都打不出个屁来。更何况蝶笑花与谢云剑交情颇深,举城皆知,而澹台以文采湛然,每在人口中与云剑并论,倘也巴巴的示好蝶笑花,落在有些人眼里,还不知说出什么来呢!他思前想后,不便妄动,只以清冷面目来掩饰自己的腼腆,掩饰太过,就仿佛成了倨傲。

蝶笑花自幼走江湖,阅人多矣,看着澹台以,也能略猜出他几份心思,并不说破,只欠身致谢,口中并不言语,但默默福下去,澹台以眼角看见他屈身。这般无言中的情义,倒比发话致谢还郑重呢!不敢装看不见,忙回身垂首答礼,却迎着云华目光。

云华早听说和云剑文名相齐的澹台以。云剑是何许人也?她已有幸见识了,这澹台以,却总无缘得见,这时难免好好看看,仗着自己打扮作男生,不惧男女之防,尽可看得够本。也一眼瞧出澹台以倨傲外壳下的青涩腼腆,目光里就带了笑,忽与澹台以视线一碰。做贼心虚,面生红霞,低下头去。

她女儿家当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情急时。更是原形毕露,澹台以也微微吃惊,暗忖:“这小孩子从小是被父母当女孩儿娇养的么?怎的这般样子。”倒也没多想,又将全副心神移开去,先腹中盛赞蝶笑花风采绝代,再次。叹服一下刘晨寂温文气度。同时自惭身为读书人,立在这两位旁边就活像个泥猪蠢狗,这才叫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再再次呢,还分点心思想想那题目,三件事一挤下来,云华已经被他丢到角落里了。

那边巡案越过了蝶笑花,到了刘晨寂面前。刘晨寂谦辞:“并不懂诗书。”巡案展颜笑道:“刘大夫药方开得那样好。怎会不懂文字?”硬把纸笔铺下去,刘晨寂笑笑。也就罢了,没有坚辞。

巡案开始分发纸笔时,先拿到纸笔、也想得了句子的,就先写了,还没拿到纸笔的,只在腹中细细斟酌,左右写字的工夫能占几何?要想出写什么字,才叫难呢!

刘晨寂面前纸笔都按定,云华看那回环线香,已燃去一半,心惊肉跳,再顾不得打量蝶笑花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埋头想自己的。

她是一字未动,云柯是一字未动,还有不少人也是一字未动,云华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想好了成联,只为某些字眼再斟酌呢,还是跟她似的,肚里什么货都没有,干耗。香燃过去了三分之二,她扯扯云柯袖子,递过求救的目光,云柯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写得再差,总比我好!”

问题是云华的面皮没他厚!白卷是万万使不得的,只好在那儿搜索枯肠,抵死也要交个说得过的卷子出去。旁边那刚刚来跟云华套近乎的小生员,都已经打定腹稿,奋笔疾书了,下笔居然颇有风云之势。云华还缺几个字,卡住了,填不上去,情急之下,双唇微微开阖,反复念诵几个得了的字,却接不下去。

外头忽又有人来。

是唐静轩,领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也二十好几了,一身文士打扮,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举止也算得高雅,五官也算得漂亮,可惜脖子老往前伸、眼睛也鼓出来,好像这一对眼珠子太爱这个世界,光缩在眼窝里看看还不够似的,非得探出来才过瘾。

他们一进来,就起了阵风,挟着股霜意,在室中劲旋,众人忙忙掩面,呼叫澹台以阖窗。

云华也掩面,快阖上眼时,似觉自己白纸上落了什么东西,怕是灰污了纸,从指缝间偷眼一看,顿时呆了。她一向不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这会儿嘴巴却张大得都失了仪态。

那纸上,贴近镇纸那儿,落了不小、暗暗的一抹影子,确实像是风吹过来的灰,除了云华自己,恐怕没有其他人注意,

可是没有任何风吹过来的灰,会自然形成两个字的样子吧?

这两个字说:朱碧。

云华脑海中干涸的思路,被这一提点,顺畅的流淌了下去,十四字成联,腹稿打就,澹台以正阖上窗,怪风停了,纸上的灰影也消失了。

线香被风一激,倒没灭,还燃得更快了,众人眼睁睁接近交卷的鬼门关,然见着太守长孙来,也不能不卖面子,纷纷立起。他后面那人,衣裳虽不算特别华贵,但举止动静还是颇有教养的,又是经唐公子亲自领进来,想必家世不会差。众人就连他一块儿见了礼,动问尊驾高名大姓、来自何方。

唐静轩指着香,笑道:“瞧你们都到生死关头了,还顾得上问这有的没有的?”

是生死关头。可大伙儿这不是卖他面子嘛……

“不用管我了,且交你们的。”唐静轩又道。

众人就恭敬不如从命。

唐静轩与文会上众人原本都熟,不用人招呼,自己往里走,经过云华身边。云华深怕被他看到自己的脸,认出与云舟有几份想像,当场叫出乱子来。便深深埋头,唐静轩但见她双髻乌黑美丽,略看了眼,云柯抬头同他打招呼,他目光便从云华头上移开,也向云柯颔首答礼,领着那陌生公子还往里面走,至蝶笑花案前,略加示意,巡案急忙看座。让他们坐在了蝶笑花和刘晨寂旁边。

那位陌生公子脚步刚踏进这扇门,蝶笑花和刘晨寂的颜色,已如阳光一般照亮了他的脸。但他还有意志力克制自己,像个颇为奸滑的酒鬼,从美酒面前溜开眼,打量一下室中还有什么下酒菜。

他第一眼看着澹台以,第二眼。看了看云华的双髻,以及她衣领上露出来的纤弱的后脖颈。澹台以接触到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厌恶的缩了一下,觉得像被毛毛虫碰到了身子上。这人长得也不算差,但目光里的意味,不知为什么。出奇的令人讨厌。此人跟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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