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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顺着众人目光望过去,不由轻轻挑起眉头。
吴子都满脸笑容解释道:“为了讨你开心,他把长门里所有银匠都请来了,吩咐他们日夜赶工,整整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做出一百个不倒翁来!”
这时候,小溪里飘满了不倒翁,一个接着一个,到了关节处连溪流都堵塞了,有歌姬惊叫着从溪边跑回来,却是被溢出来的溪水湿了罗裙。
江小楼望着这群争先恐后讨好她的公子哥,清凛凛的眼眸闪亮:“这个玩法真是很新奇。”她这样说着,竟然主动走到小溪边儿上,掬起一抔清水洒在不倒翁上,不倒翁顿时摇摇晃晃打起了圈儿。旁边人看得有趣,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王鹤看着她出了神,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桃夭小姐是真的高兴吗?”
江小楼瞧见他惶恐不安如同稚子,扑哧笑起来:“傻子,你这样讨我高兴,我当然是真的开心”
一句傻子,好似心爱女子的娇嗔,王鹤不好意思咧嘴跟着笑,回神时,才觉得心尖被那寥寥一笑缠绕,越发勒紧。
沈长安推了吴子都一把,低语道:“王鹤从前追求的女子多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啊!”
吴子都摸了摸下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一棵芝兰玉树,把别家园子的风流都比下去了,难怪他这么倾心。”这些公子哥本都是风流场中的常客,年纪相仿又喜结伴寻欢,感情也素来不错,因此说话并无顾忌。
他们远远望去,只觉得江小楼目光清幽,静静端坐着犹如仙人一般,然而一笑起来便生出万分风情,吴子都不由心想:国色天香这等污秽地,竟能生出这样凤凰般的人物来,着实令人惊异。
江小楼明显的亲昵令众人对王鹤极为艳羡,这位桃夭小姐自从来到国色天香楼,三天出场一次,仅仅是跳舞弹曲而已,若非相熟的客人从不曾陪着喝酒饮宴,时至今日她也依旧是个清倌儿,各方虎视眈眈的一时却都僵持不下,谁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如今成了赌局的热门话题。
刘耀瞧着越发不耐烦,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王长安斜眼瞧他:“怎么,刘公子也有礼物送上吗?”
所有人都向刘耀望过来,那眼神似鄙薄似看戏,全都热闹得不得了,江小楼却是毫无挤兑的意思,只是垂首撩拨着那不倒翁玩耍,仿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
吴子都朗声笑道:“只怕刘公子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吧!”说完,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十足一个醉卧花丛的纨绔浪荡子。
刘耀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要被众人挤兑的无地自容。站在原地思虑良久,他突然冷冷一笑,扬声道:“谁说我不曾带礼物来,桃夭小姐,你可好生看清楚了!”说完,他向身边长随低语了几句,那长随吃了一惊:“少爷,这可使不得!”
刘耀眼睁睁看着吴子都等人看好戏的神情,面上依旧带着笑,神色却已经带出三分恼怒:“立刻去办!”
长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依言去了。
众人就坐在那里谈天说地,王鹤原本性情粗豪,此刻也学了轻柔蜜语的笑模样,挑拣了京城的笑谈来讨好江小楼。小楼看着远处美景,耳边间或有溪水的淙淙响声和着王鹤的烂笑话,她只是低头,轻笑,手中的酒杯掩不住一双若有所思的眼。
王鹤说得开心,沈长安最捧场,硬是笑喷了一地的酒。吴子都摇着扇子坐在一边,脸上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斯文笑容。
微甜的酒液带着寒气一直凉到心底,江小楼只是轻轻舒展了一下腰。那一日从棺材里爬出来,大夫说过她五脏六腑都被打得几乎移位,能活下来就是奇迹。最近练习舞蹈过勤,那疼几乎是一分一分痛进了骨子里,仿佛有人持着细长银针一针一阵密密地刺来,但她只是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
原本的献宝会变成了赛宝会,用墨典雅的名家山水图,温润细腻的白玉如意,描金刻凤的琉璃宝瓶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比,比不过就眼也不眨的摔了,富贵公子丝毫也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何等风流快活的日子。
刘耀一改刚才暴怒模样,坐在那里安然等待,沈长安一刺再刺,都刺探不出究竟,索性丢了他在一边不去理会。
很快,众人只见到八个护卫挑着四只黑漆木大箱子过来。
沈长安好奇,挑起眉:“装的什么?”
刘耀难掩眼底得意道:“能是什么,等着瞧吧!”说完,他站起身,吩咐护卫们将箱子抬去琅琊寺的尖塔。
沈长安撇了撇嘴:“故弄玄虚!”
吴子都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我看倒是未必!”
刘耀亲自带着人去了,众人照样玩乐,没有人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天上似乎有什么落下来,一个歌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拂,仔细一瞧竟然尖叫起来:“啊,老天爷,天上下金雨啦!”
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脸仰得高高,眼光聚集在天空。
不远处高高的塔顶上,有无数金色叶子翩翩飞舞,不断地从高空飞落下来。它们先是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然后猛地散开,一大片一大片,疯狂的漫天飞舞,远远看去这金色几乎遮天蔽日。
不是金雨,是金箔!
灿烂的阳光照在金箔上,仿佛有上万个小太阳在天上疯狂的旋转、飞舞。有的四处飞散,像天女撒下的花瓣;有的欢快的抱在一起,像顽皮的小孩在翻跟斗;还有的悠闲自在,最后像树叶一样优雅、端庄地飘落下来,姿态各异,金光灿烂!它们彼此之间相互撞击,叮叮当当,清脆明亮,仿佛天籁之音。
富贵公子们没料到刘耀居然做出如此疯狂举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
高空风大,有一些金箔自由散漫地飞到了草地上、石头上、溪水边,甚至高高挂在树枝…歌姬们再也忍耐不住,纷纷站起身来去抢,她们不顾姿态地匍匐在地,甚至有人攀爬树木以至于露出了鲜艳的底裙,争着抢着夺着,不顾一切互相撕扯着…
在这样的混乱疯抢之中,刘耀站在塔顶哈哈大笑,那笑声无比的得意、猖狂。
毫无疑问,他赢了,大大的赢了!赢得疯狂,赢得漂亮!
一片繁华似锦中,人人都震惊,只有吴子都注意到江小楼的表情。
她只是微笑地看着,像是在欣赏落下的雪花。
那美丽的表情仿佛一尊雕塑,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异或者艳羡。
异常平静。
平静得几乎过了分。
------题外话------
关于斗富情节,《扬州画舫录》中有详细记载,“有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门下客以金尽买金箔,载至金山塔上,向风扬之,顷刻而散,沿沿草树之间,不可收复。又有三千金尽买苏州不倒翁,流于水中,波为之塞。”有兴趣的娃可以看看,哈哈哈
第16章 马吊之术
等到刘耀从高塔上下来,指着王鹤笑道:“王公子,我的礼物比你的如何?”
王鹤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沈长安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吴子都拉住。
刘耀眼看着将王鹤被挤兑的无地自容,正在得意洋洋,却突然看见江小楼站起了身,明显是要走了,他连忙上前两步:“桃夭——”
王鹤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涨红了,明显因为斗输了失去颜面。谁知江小楼轻飘飘地道:“王公子,时候还早,回到国色天香楼内对弈一局如何?”
桃夭邀请王鹤对弈?!她居然主动邀请人对弈?所有人都呆住,甚至连王鹤自己都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等弄明白人家不是在开玩笑,他登时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
不光是王鹤,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簇拥着他们离去,从始至终江小楼没有多看刘耀一眼。
刘耀站在那里,身侧数名歌姬还在疯抢着金箔,那是他花费了五千两换来的金箔,却换不回美人一顾,刚才的痛快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勃发的怒气。
三日后,国色天香楼
刘耀上了台阶,迎客的婢女瞧见是他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进去通报。金玉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原来是刘公子上门来了,快请进来坐!”
明明是怕他闹事,却做出一副欢喜模样,刘耀嗤之以鼻,盛气凌人地问道:“桃夭呢?”
金玉笑道:“刘公子,里头正开了局,桃夭在陪着——”
开局是行话,不过就是打马吊罢了。
刘耀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去看看!”说完一把推开金玉,蹬蹬蹬上了楼。
屋子里,国色天香楼最当红的姑娘全都在座,有今年刚评出来的花魁梁安雅,有出生前朝皇室没落沦尘的姚珊瑚,有一把梅腔红遍京城的焦琉璃,有被誉为倾国之貌,色艺双绝的林晚晚,真正可谓是繁华迷人,芳香四溢。刘耀第一眼就从或妖娆或妩媚的女子中找到江小楼,眼睛下意识地黏在了对方的身上,目不转睛。
江小楼正坐在王鹤身侧,一身藕荷色的衫子。刘耀曾见过她的舞蹈,只觉得台上台下判若两人:跳舞时,绝顶风流;下了台,却又极为娴静。所有人都在猜测桃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尽管他们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明白该如何讨她的欢心,却人人都被她的眼睛迷住了。她的那双眼睛,仿佛最美丽的牡丹花瓣上的清露,清新得叫人心动,又静谧得叫人遐思。
在座的数名公子都是出身豪门,一掷千金,沈长安瞧见刘耀,立刻笑了起来:“刘公子也来玩一局么?”
刘耀上一回为了出气,花掉了整整五千两白银,这一大笔钱不是他的,若是被那凶悍的大姐知道,只怕…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出去,可吴子都却轻笑道:“刘公子,你可别上他的当!今天他的牌很邪门,一直赢,我劝你可别跟他赌!”
稀里哗啦牌声又响,马吊牌列的整整齐齐,王鹤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再输我就得把裤子脱给他了!”
他们三人本是好友,此刻一搭一唱分明在挤兑刘耀。刘耀立刻走过来,斜睨着吴子都:“那就请你让个位置!”
吴子都笑着起身坐到沈长安身旁去,只把一双眼睛在江小楼的身上转了转。
小蝶立刻恭敬地捧了一盒筹码,走到刘耀面前,嫣然一笑:“刘公子是要”
刘耀冷眼瞧去,江小楼只侧身和王鹤说话,并未注意到这里,一时不由恼怒:“五百两!”
江小楼笑而不语。
两粒小红骰子被置于马吊牌中的空地。
出人意料的是,刘耀竟然是一个马吊高手,坐下后大杀四方,第一把就赢了,通吃,他面上难掩得意之色。第二把,他又赢了,脸上更是笑得张狂,笑着笑着,不由自主盯着江小楼。
沈长安输了钱脸色不好看,江小楼却笑道:“看来财神爷换了地方坐,不如我替沈公子玩两把。”
沈长安闻言,顿时笑了:“好,赢了算你的,输了我来负责!”
刘耀冷笑,沈长安不过是借机会找台阶下!江小楼坐下后,接着第三把刘耀又赢了,顿时心头大为开心。然而从第四局开始,他打到一半,刚吃了个杠子,却没能胡牌。第五局、第六局、第七局,刘耀连输三把,不多不少,输了一千两。
眼瞧着情形不对,刘耀身后长随脸色不太好看,低低的道,“少爷,咱…咱回去吧!”
刘耀输了钱,脸色极端冰寒:“滚开!”
江小楼看了刘耀一眼,却是笑了笑。
下来一局,刘耀似乎慢慢转运了,也赢了几把小胡,赢回来五十两,他的心里刚略略安定了些。就像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接着一局,他又开始走下坡路,没两下,就把钱全输了个精光!
江小楼洗牌,却是举重若轻,手段行云流水,看不出一点破绽痕迹。这马吊她从三岁开始坐在父亲怀里学,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