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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问道。
“因为，你没有选择。”剑山居士嘴角的冷笑更显讥诮。
凛清风盯着他，目光刀锋一样，要挖掘出剑山居士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剑山居士的内心比磐石还要磐石，比钢铁还要钢铁。
而且每次面对他，剑山居士都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难以用常理来测度。
凛清风沉默许久，做出了选择。
他缓缓闭上双眼，身子转平、双手交握胸前，闭关去了！
先前那团淡白的光气又把他包缚起来，无知无觉地缓缓涨缩着。
剑山居士掠至近前，俯视着凛清风，眼中魔光大盛：“你做了一个愚蠢的选择，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如此妥协，把命运交给你的敌人！”
凛清风身子不动。他怎能动？全身要害都笼罩在剑山居士的邪力之下。
他做错了吗？
“然而，”剑山居士眼中的魔光渐渐消敛，“事实会证明你这个愚蠢的选择是多么正确。相比我心中的杀意，我更想见到这世界另一极制衡的出现。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一种绝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苦笑神情浮出来，“不管多么不情愿，我都要承认，你是唯一一个通过人力将他人魔种抹去的人，你嬴了我，现在你将面对自己。”
他俯身拣起赤心武丢在地上的那个圆球。藤蔓破裂，里面出现一个持针圆盘。
“毁了这个，你——”他看着手心之物，似对一个虚空的人物说话，“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手掌攥紧，针盘砰然破碎，然后连粉屑也被他手心升出的芒光烧化成空。
针盘方碎，凭空响起一道尖锐的嘶啸，在大厅里徘徊了一阵，倏忽间散去。
这时，包缚凛清风的淡白光气也敛没，其身子悠悠落地，再不见一丝动静。
这才是彻底的闭关。他终究是不放心的。
沉默重新统治了硕大的舱室。
从始至终，莉雅背对着剑山居士，目光看着光柱中的骷髅。
她似是一个被刻意忽略的人，剑山居士和凛清风的对话，她始终没有参与。
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水天杖的手也微微抖着。
有谁能知道，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尸骨时是什么感觉？
死去的自己……多么可怕的称谓。
剑山居士的眼睛从凛清风身上移开。他从进舱开始，目光就在凛清风身上未动须臾。这可以理解为他只关注凛清风一个，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躲闪着什么。
他的眼睛先在莉雅身上粘着了片刻，然后定在光柱内的骷髅上。
仿佛被怒雷击中，脸上血色瞬间退尽，“这……是何苦来由？”嗓音变得沙哑之至。
莉雅开口了，声音冷冷的，淡淡的，似在诉说与己无关的事：“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剑山居士道：“怎么死的？”
“难道你忘了，她是你杀死的。”
她是你杀死的！她是你杀死的！
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
“我没有！”他沙哑道，“无论我如何泯灭心智，都不会杀死最爱的女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莉雅仰天狂笑，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你最爱的女人？你最爱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说到底，你都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虫而已。”
那强烈的蔑视和讽刺，比任何刀锋都厉害。
“你，”莉雅笑了一阵，“在她面前残忍地杀害她的手下……一个，接着一个……那是她视为生命的手下啊……你还说，折磨她是你最大的乐趣，对不对？你……”
“不！我没有……没有……”剑山居士突现激变，坚毅和冷硬的表情烟消云散，完全地换了另外的一个人。
“是啊，你没有，你这个伪善的君子！你说，她是天下最美最睿智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得上这副天甲。然后，就在她刚得到天甲，尚在人机交感、无暇他顾的关键时刻，在她的面前，残忍地！残忍地！残忍地夺去了她手下的性命！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杀了她？因为你说，那样不能给你最大的快感……”
剑山居士无望地挥舞着手，可是莉雅的声音针尖一样刺入他的五脏六腑。
“然后，你杀了她！你的手段真是完美啊！是的，天甲是世上最强之物，没有什么能够伤害穿上天甲的人……神也不能！可是你能，因为你是魔鬼啊。神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你是不是很自豪呢？”
剑山居士面容扭曲，似乎要崩溃了。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一定要告诉你，一定要告诉你！你把她锁闭在天甲里……”
“不要说了！”剑山居士大吼。
“不要说？这么多年来，你难道不是一直在期望着这个结局的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你那完美的手段得到什么成果吗？”莉雅缓缓转身过来，那张脸，是一张挂满泪痕的如花笑厣。
她竟然笑了。
“你破坏了热核发动机的程序，用它汲取天甲的能量。借此，天甲成了一个被吸血的傀儡，机能大部分闭锁，除了支撑她的生保系统……你杀不了她，可你能困死她，这是你的原话，对不对？我要告诉你，你成功了……”莉雅笑着，“你成功了呢。她被封在天甲里，不能生，不能死，不能言，不能动，肌体永世不腐……直到，热核发动机都被天甲的能量冲碎，直到，她用怨恨打碎了自己的灵魂！多少年都已记不清，”她泪流满面，“那么漫长的煎熬都是你的赐予！你真是爱她啊！”
“她是因寂寞而死的，她自己打碎了自己的灵魂，这些，你可满意吗？”
剑山居士五雷轰顶，蓦然喷出一口鲜血。
他的血，也是鲜红色。
茫茫然来到光柱前，他伸手去触摸那光柱，入手处升起一阵青烟，指尖瞬间化成白骨。
那是什么光？！
“好，好……好！”他喝醉酒般摇晃着，“这个世界里终究还有东西能杀死我。”
他目光凄迷地看着莉雅：“你说得不错，这些都是我一人的作为。不想否认，也难以否认……可是，我是爱你的！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他喘息着，把手指举到眼前茫然看着灰白的骨节，“魔识化婴，魔婴化种……为了攫取我的全部灵魂，它控制我伤害最爱的人，然后趁隙入侵……我是佛门子弟，更是人类最强大的战士，一直在和它对抗，即使灵魂被它攫取时仍是如此！可是，我可以怪别人吗？只怪那天！那贼老天！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命运加在我身上！”
泪珠从他眼角渗出，方一接触空气就化为缕缕青烟。
“浮生着其苦奔忙，盛席华宴终散场。悲喜千般空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他轻吟至此，停下半晌，颤巍巍道：“命运给我的批语何其准也！也许，死亡确是一件乐事，自己或别人都该感到开心。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肉体、这个命运的束缚了，等得太久，太久……”
他看了一眼地上无知无觉的凛清风，然后把目光缓缓落在莉雅脸上。那深重的目光，似要把她的面容深深刻在心里。
“我欠你太多，无论多少世都难以弥补……就让我在走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他伸出右掌，掌心有蓝芒迸射，莉雅被裹住。
“过去的记忆只能给你带来伤害，让它和我一起去吧！还有，告诉那几个孩子，谢谢他们助我除去魔种¬；……”
蓝光大盛，莉雅只觉一股强力压心而上，然后眼前一黑。
昏迷前的刹那，她看到穿着将服的他严肃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纵身扑入光柱。肉入肉糜，骨入骨碎，而内中天甲开始爆射出夺目的精芒。
他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穿着军服，莫非早就想要来告别吗？他以战士的身份而生，又以战士的身份而死，这是执著，还是讽刺？她，原谅他吗，在他死前的刹那？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一股突如其来的悲哀将她的心胸填满了。
好在，她不再需要为这些担心了，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飞速地抽离这个躯体。
舱门被一记金光击碎，几个身影闪电般冲进来。
第六集 混炼无极 第一章 元幽往生（上）
一只蜘蛛在缓慢地爬着。
它的节肢是深褐色，有细小白斑，体表细弱的绒毛随着周围气流微微浮动。它是如此之小，哪怕一粒灰尘都能使它惊恐，而对人类来说一次呼吸带来的气流扰动，对它都不啻于一阵狂风。
然而，它渺小，并不妨碍它的精微。它是世上存在最长久的生物之一，远在人类尚未直立行走之前，它的行踪就已经覆盖了整个大地。
它能存在，在这个无数史前物种都湮灭了的今天，并不是一个奇迹——它存在，是因为它能够适应狂暴的环境，它有存在的本钱。
一粒灰尘粘在它的网上，它小心翼翼地爬上前去，要释放这个沉重的家伙。八条节肢中的六条极其节律地颤动着，那并非是恐惧，而是以一种独特的方法减弱灰尘带来的致命抖动，将网维持在微妙的平衡里。另两条节肢则把腹部抽拉出来的幼细蛛丝并绕成股，加固两侧接近断裂的几缕网丝。
很快，它就能靠近灰尘。它必须这么做，这粒灰尘将破坏它的网，而它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捕食到猎物了。抬起的前肢即将触及灰尘和蛛网的连接点，只需切断有限的几根网丝，这粒灰尘就能被卸载。
可是，它突然停住，然后射出一缕蛛丝，将自己倒挂一块凸出的石头上。
蛛网剧烈波动，稍后尘粒带着大半蛛网坠下尘埃。
而蛛网的主人用后肢飞速的卷绕着蛛丝，把自己拉进一个石缝中隐藏起来。它甚至把体表绒毛的浮动都抑制住。节肢蜷紧的它，和方才那粒灰尘没有什么分别。但即便如此，如果能够看出来的话，它小腹底部极速颤动的鳞片说明了它的恐惧。
是什么令它如此？它感觉到了天敌的味道。或者说，天生对危机的敏感给了它警惕。
作为雌蛛的食物而生存——这也许是它们的宿命，但上苍同时给予了它们特异的能力。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将它覆盖了，渗透了它的每一个鳞片，每一根血管——甚至，它感受到了和雌蛛交配时那种兴奋的恐惧感。
是什么攫住了这只可怜小蜘蛛的恐惧？
※※※
凛清风处在一个特别的状态里。
他的视野迅速地凝聚。所谓迅速，是指方才还是尘埃般大小的方寸之间，下一刻已拓展成海般广阔，视线或者意志，巨细无疑地探入到所能掠及的一切细节。所谓凝聚，是指光线的收敛。光在增强，暗在消敛。暗重的云层一重一重地后退，光亮的颜色团块爆裂开来，将那最隐秘难见的物象辐射进他的意识。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大海澎湃的潮流中，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地把一切的一切都吸收进元神，巩固，加深，匝实。他并不知道，由现在向前历数，和心武的元神交接，经历天蛇号一战后的元神大变，不周界前后的冲击，三生鼎中的养息，迷阵前后的修炼和遭遇，太一神剑和隐剑龙匣的合体……甚至更早，远在他没有出生前其父母的铸基……这一切，一切，都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就仿佛无数支流汇入大江长河，他体内原本处于割裂状态的元神熔进一个全新的个体中。在此前，他元神的构造实在过于复杂，无论质量和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