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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武的靴子有些发霉,靠脚腕处有块破了,日前被香香缝住。缝得并不好,七扭八拐的大针脚让人看着就想笑。可是他依旧把这发霉的并且缝补拙劣的靴子穿在脚上,还把裤腿挽起老高,生怕别人看不到。
那是香香第一次给他缝补的东西,他觉得那样挺好,很适合他的风格。
给他缝靴子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他肩膀上,仰首打量着天空,然后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一颗雨点迹打在伞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响。稍后,雨点渐渐细密起来,很快视线就被游丝般的细雨填满了。
池静牵着耿流皇的手走在他们前边。独角兽的小角升出约三寸,淡淡的蓝色柔光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把。他睡着了,即使在走动的状态中。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细雨中的这两个人都显得很独特。前方和巴布并排开路的于平飞不时回头来看,他始终担忧耿流皇会否摔倒。他的担忧是多余的——耿流皇的这个习惯已有三年,即使在崎岖的山路上也能平稳行走——于平飞是第一次看到。
鹿易和姬哓云缓步走在最后,狐狸们都躲到琴里纳凉去了,只剩下三宝一个步伐慵懒地跟着,提不起兴致。
唰唰的细雨从人们的脖颈处飞进去。虽然雨也是温热的,总比湿闷着好。
走在队伍中间的赤心武停下脚步。他缓缓蹲下,从路边草丛里取了一棵有小小白色花朵的细草,放到香香的手掌里。
小小的白色花朵,在山野里呆得久了,有种幽远的香。香香喜欢得很,手指在赤心武的大手里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后把小花朵插在镯子上,隔一阵就举起来嗅嗅。
赤心武的心情却很沉重。
不知是为了什么,一种沉郁的东西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着,甚至,雨中最亮丽的绿色也蒙上了一层灰尘。
凛清风离开后,一些从未出现在他意识中的念头翻涌出来。有时他常想,是否一个人到了成年后就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他想了很多。自从他和凛清风各自获得力量后,翻天覆地的厄运就接踵而至。为什么?是因为自己获得了这样的力量,所以就必须付出代价吗?
他不懂——他初次怀疑,当初为什么尘劫子把太一和无心果分别交给凛清风和他。这样强横的力量怎会如此轻易地交给他人,而且还是两个初懂人事的孩子?他不再认为尘劫子那样做是因为心情好,并且看中了他们的才智。自欺欺人虽然可以持续一段时间,但不会持续一辈子。
然后他开始怀疑剑山居士的出现。时间太巧合,恰恰在他们获得新力量之后。而之前的数十年数百年东风一直平静。剑山居士出现了,杀了他的同伴,灭了他的村子……更关键的,偏偏留下他们三个。为什么?
理由。他需要理由。
他不相信一个人会毫无原因地去做一件事。
香香把小手搭在他额头上,那温润的感觉让他稍微平静下来。
如果清风在这里就好了,那个沉静的大脑说不定已把前因后果都编织起来,已经成了一张系统的网,就像以往那样。可是清风不在这。如果在的话,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么远吧。自己是否太依赖别人了,以至于把所有的后果都压到清风一人肩上?
赤心武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时,他看到了旁边若隐若现的河流。
他们一直沿着闽河向北走。
时间还是初夏,河水不怎么汹涌。事实上河水已经退到了河床的深处,水流弯弯曲曲地转动着,泥沙和浊物使得河水呈现一种异常的灰黑色。退至一半的水流似乎静止不动,显露出来的河床尽是污浊不堪的淤泥。在河的两岸上,芦苇等高秆的水草疯狂地生长着,中间夹杂着混乱无序的无名藤蔓,丝毫没有流浪者口中所描述的那种美感。
如果不是于平飞在前面带路的话,他们早已在这支流众多的河道边迷路。于平飞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也没有进入到如此靠近内陆的地方,最近的记忆还是十多年前。
所以,当巴布和于平飞满脸苦笑地转身过来时,赤心武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我们迷路了。闽河不再是我记忆中那条汹涌澎湃的大河,本来沿着河道我们一定能走到建州,那里有去往黄山的古道。可是现在……对不起。”
“没事,是我要走偏僻小路,如果走大路的话不会发生这些事。”香香说着,目光越过杂乱的草丛,落在污浊不堪的河床上,“这条河的上游发生了什么事么?按理说在南方这个季节,应该满槽都是水吧。”
没人能回答她。
她从赤心武肩膀上跳下来,支着伞走了几步,选了一棵年纪比较大的树,然后把手掌放到树干上。
蒙蒙丝雨中,树叶似有微微的摆动。
“怎么样?”问话的是姬哓云。
香香睁开眼睛:“前面有个村子,我们要否过去瞧瞧……得越过这条河呢。”
“村子大吗?不如我们到那里借宿吧,天快要黑了。”姬哓云注意到于平飞没有血色的面庞。他已经大半天没有休息,连日劳顿加之暑热的天气,气力早就透支。除他之外别人都没什么,毕竟只有他是普通人。
香香皱着眉头道:“村子倒是挺大的,不过好像房子都空着,感受不到多少人的气息……这里的树木生长得都不好,好多根都烂了。奇怪,奇怪。”
姬哓云上前几步,探首看野草下的河床:“据我所知,江南道百年繁荣,向来以山川秀丽著称,想不到也有这样的地方。”
“是这里的老爷们不知体恤万民,只知花天酒地、榨取民膏造成的吧。”于平飞擦了一把汗,叹息道,“我出海前这里还是非常美丽的大河,河水清澈透底,林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飞鸟和小动物。现在我只看到过乌鸦和蛇。”
“不会吧?”姬哓云回头道,“江南道是幽唐大陆的粮仓,驻入道府的真人相当多,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于平飞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十多年前道府内部的派系斗争就非常激烈,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械斗,暗杀什么的时有发生。”
香香想了想,道:“真人也不一定起到好作用,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真人家族间的暗斗从最一开始就存在,表面化后,也许就是目前各地的战争和骚动。谁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尤其在江南这么富庶的地方。我奇怪的是,无论真人怎么争,都不会破坏环境的。河水变成这样,绝非一两日之功……或者,是有人长期蓄谋这么做。”
“我们要不要过河呢?”鹿易打断众人的议论,“那边盘踞着不好的东西。”
卦师传人用的是“盘踞”两个字。大家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香香一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我们在杂草污泥中走了十多天,估计谁都憋着股火,不如今晚就发泄发泄如何?”
池静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如果因此泄漏了我们的行踪,这些天吃的苦可就白吃了。”
几个女孩子的目光转来转去,落在赤心武脸上。
如果让他来选择的话,答案不用问也知道。
所以,赤心武裂开嘴笑了。
耿流皇还在沉睡中,池静走他就走,池静站住他也站住——这人倒也幸福。
然后,他被赤心武一巴掌拍醒。
※※※
“山林与,皋壤与,吾欣欣然与!”穿过一个山谷后,某人骚性大发。
队伍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此刻,此人正一边握着池静的小手,一边摇头晃脑作满腹经纶样。也不怪他如此。谁能想到,走了十多日的泥泞和野草丛,竟能发现这样一处美妙的山水。古人说柳暗花明实不欺人。
“到处都是竹子啊,我的眼睛是否花了呢?”姬哓云低呼道。
一幕碧绿从眼前蔓延开去,给这样一个被矮峰包围的小盆地覆了层绿毯。
那种纯粹、晶莹的碧竹!
其实山水的美丽,不一定只在于名山大川。许多无名的山水往往隐藏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奥秘和美丽,那种不加雕饰的、朴实的、山野之美。相形之下许多名震天下的风景,看过后却让人觉得不过如此。它们的显赫,或者说是登峰造极,或者说是汇聚万流,第一眼的震撼过后,再回首时已是无力。
天地是由小物构成……贴近本真的,才是自然之道吧……赤心武这样想着。
爽朗的景色令众人耳目一新。
“它们很有年岁了,下面的根茎埋得很深,而且已经贯连成一体。”香香爱怜地抚摸着一支碗口粗细的竹子,“无论地面上发生什么,它们都活得很倔强……哈,让人开心。”
竹林簌簌起伏,一波一波的碧浪向远方扩展着。
雨已经停了。修长的竹叶仿佛刚刚长出,竹香沁人心脾。
赤心武站在一块凸出半空的尖石上,俯视盆地中央隐约出现的屋角。村落不大,约莫百多户人家,还有一条亮带般的河流蜿蜒穿村而过,从前方两座陡峰之间处消失。
在这傍晚的时刻,却没有见到理应见到的炊烟。
有一层凝而不散的无形虐气在盆地上空盘旋着,令这美丽的小村沉浸在萧杀和冷峭中。虐气的存在,与竹林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仅仅想到它都是一种亵渎。
“香香,你看到了什么?”赤心武问道。
香香沉思一会,道:“那个村子东头几户人家有人,此外……此外,村子里的活物就是牛。”
“牛?”
“嗯,那种常见的水牛。不过,数量足有三四百头之多。这些竹子很不喜欢这些牛……啃,撕咬,破坏,总之不是好的记忆。”
“这股虐气是从哪里来的呢?”赤心武沉吟着,把目光从灰暗的天空收回来。
“下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耿流皇斜睨他一眼。过了一阵,他又笑道:“奇怪,这句话该你来说。”
赤心武也笑了:“不管怎样,晚饭后要适当运动才对。”
脚下的路由无到有,并逐渐宽阔平坦。当土路被鹅卵石和青石板代替后,他们进入村子。眼里所能见到的房屋全部由竹材搭建而成,竹篱竹扉,有的院落里还有正在晾干的竹笋。
“奇特的建筑,只可惜缺了点什么,让人觉得诡异。”耿流皇目光四处扫着。
“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赤心武把一户人家的院门关好,“这家也没人。”
“不止缺人,鸡鸭家畜……还没见到一个活物,连麻雀都没有一只。除了,”香香瞧着远方水田里黑压压的牛群,“除了那些牛。”
“到村东去看看,也许不像大家想像中那样。”姬哓云带头前行。
终于,众人在一栋破旧的竹楼前发现了几个人。
几个老人。
两个老太太旁边各堆了一捆拆好的竹篾,坐在竹凳上编竹篓。
天色已经很晚了,刚才下过雨后,不管是地面还是竹凳都湿漉漉的。
可是这样又暗又潮的时候,竟在编竹篓?那么细的竹篾如何能看得见?竹篾拆得不好,边缘很锋利,众人能够看到她们被磨得红肿的手指。
竹楼下靠近房门的地方,一个老头举着根长烟斗,烟锅子里一点红光缓缓闪烁着。
“阿婆,向您打听一下……啊!”于平飞用闽南话问竹凳上的一个老太太,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看到老人的眼睛。
哪里还有什么眼睛,眼眶深深陷下去,眼皮之下分明什么都没有。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