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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似地,七绝诛心剑载着他直上九宵,浮光掠影一般转瞬就消失在南方的夜空中。
他方才打坐的石上,一颗拳头大小的圆晶迸开裂缝,然后喀然爆碎成粉。依稀可见一幅染血的画面随着晶粉如同青色花朵般盛开,然后随风而逝……
※※※
“……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池静衣衫凌乱地跪在地上,面前一堆铁珠。
天刹被烧熔后化成的铁珠,粒粒光滑圆整、大小如一,没有一丝瑕疵。
她已数了整整十遍。
有古人说,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悠悠的风,从竹林外缓缓飘进,飘过她的衣角、她的凌乱眼神,继续飘远。
碧绿的竹叶暗得令人心颤,它们一片挨着一片,从前山连到后山,从房边连到河边,连成一片幽暗的绿之海。月光,无分彼我地撒照着,柔的白,细的银,透过竹叶拉出道道棱线。
“为什么不对,为什么不对?”她颤着手,再次拨着身前的铁珠。额角是一缕缕的汗,脸颊上的灰土被汗水冲成一道又一道沟壑。
“我们再数一次好不好,你看着我数好不好……”她说着。
姬哓云和香香两人心神欲碎地看着她。
池静顽固的认为耿流皇的魂魄就附在这些小珠子上,她说人的骨头有多少多少块,这个铁珠也有多少多少颗,恰好一般多……可是每次数过的总数都和上次不同。她在说话,可没有人知道她在向谁说。
对姬哓云,对香香,还是对她自己?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手,她的眼睛,在数着铁珠。然而,她的心神,她的意识却在另外一个地方,看着另外一些情景。
她看见的是东风村外的河湾,有大块的鹅卵石和白色沙滩,河水在落日时会亮得刺眼,还有大片细挺的白桦树和褐色远山。那条小时候宽阔得可怕的土路,原来展开手臂就能档住。沿着这条路,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到河岸边,听着水流漫过河床的淙淙声,看十几个顽皮的孩子踏波逐鱼。
那些孩子中,不正有她,不正有他吗?他们的手不是牵着的吗?他们不是互相嬉戏吗?他们不是在笑吗?
然后,他们又到了昭乌,那时的昭乌古城到处是外来猎人身上那种熬制兽皮的药草味,还能闻到傍晚时分从大雪山上刮来的风带来的山野气息——就在那时的大风雪中,她被他搂着臂膀,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那时,她不是有着从未有过的害羞吗?他不是有时在梦里还会摔倒,所以要一直牵着他的手吗?
然后是长木山岗上的美丽野百合……
然后是海……啊,她看见了海!她看见群岛的墨绿色顶峰从海面上升起,随后看见了乘风号那杆有些破旧的帆,还有船长的烟斗,主舱里的铜水漏……他在做什么?啊,他体内的魔染未愈还偷酒喝,怕被她闻出酒味所以躲着她。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啦,那酒还是她拜托赤心武给他喝的哪……她不是找到他了吗?他不是抱着她一起哭一起笑吗?他不是梦里还会惊醒,所以她好多次蹑手蹑脚地去他舱门外守着吗?
……
然后,她就什么都看不见啦。她不再看见剑和雷,不再看见花和草,不再看见小河、雪山和大海,不再看见黑夜和黎明,不再看见争斗,不再看见一切纷乱的光和影。
她现在只看见他了。
远远的,他在晚阳中象孩子一样躺着,唇边停着那只银色的笛子。
可是没有声音,可是离得那么远。
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她看着,看着他的影像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遥远。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伤心欲绝……就是这种滋味。
……
“别数了,小静,你别数了……我求你哭一下,哭一下吧……”这是姬哓云的声音。能让姬哓云的声音变得如此焦急的,竟是她吗?
她又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四十六……四十七……”
……
忽然,一切都停顿了,她感到一股灼热从胸口撕心裂肺地冲上来……
粘粘的,有些咸……
姬哓云遥远的惊呼声……
几道柔韧的暖流……
然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
滴答,滴答。
血珠子从赤心武紧攥的拳头上逐滴坠下,未及沾土就化成团团青烟。
月光下他昂着头,孤傲地立着,背上破碎的衣衫大张着嘴,如同黑夜里的洪水猛兽。
从现在开始,只剩下他一个……东风最后一个男人?
传说,北方的金隐是草原狼的后代,他们世代寻找狼一族的神秘圣地腾格里——这个词在北方的方言中意指天——他们是世上真人中最深沉也最热血的一群,也是对伙伴最忠诚、对伴侣最忠贞的一群,为了他们守护的,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赤家是金隐嫡传一脉,虽然数百年前因故离开金隐,骨子里的血却从未改变过。
赤心武如此,难道耿流皇不是吗?
独角兽的血是更高贵和纯洁的吧。他们纯粹,强大,善良,几乎拥有一切美德……然而现在,独角兽已经成为传说中的存在。
“连柄刀都挡不住,留它做甚?”他喃喃道,望着凄迷的夜空。
他的脚下,楼犁断去的半截刀身碎成了数十铁块。
他用自己的拳头,给楼犁判了斩立绝。若非香香震怒,可能土华珠都被他捏碎。
他们,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为了什么啊!!
如果不是因为那时的片刻犹豫,如果不是过分依赖楼犁的锋利和坚硬,如果不是对自己的力量太过幻想,也许,自己就不会受伤昏迷,也许就不用耿流皇现身,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天下第一武隐?哈哈,幻想吧,就幻想吧!
可这幻想的破灭,竟以一个伙伴为代价,让他如何承受得起?
……
鹿易从房里走出来,她寻了块青石坐上去,抱着膝,把下鄂抵在膝盖上。
“小静……睡过去了,她刚刚吐了口血。”她幽幽道,月光映过她的脸颊,雪白雪白的。
赤心武身躯一颤,似欲转身,头动了动,又停住了。
想说些什么,可惜喉咙里干干的,无论如何吐不出半个字。
“不敢进去看她,对不对?”鹿易微微侧头,眼里闪着光。
赤心武重重地低下头来,她的话像无形的剑一样,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鹿易苦笑一下,幽幽道:“为什么男人都这个样子,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知道一切,认为自己控制着一切?清风是这样子,流皇是这样子,你也是这样子……甚至巴布……你们不觉得,这样伤害了很多人吗?”
赤心武沙哑着嗓子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鹿易凝视了他片刻,苦笑道:“算了,我差点忘了你是多么的顽固。告诉你一件事,别以为只有男人的肩膀承担着这个世界,也别以为没有男人时女人啥都做不了。女人,并不像你想像中那么脆弱。”
赤心武无语,可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半柄楼犁斜插在旁边。只余刀柄和半截刀身的楼犁,仿佛刚刚被弃的宠儿,沉重、孤寂……还有些落魄。连它垂下的影子都是散乱的。
鹿易费劲地把楼犁拔起来担在膝上。
即使仅余少半,楼犁也有四十余斤重,她一只手几乎提不起来。
“知道我们中间谁最可怜吗?”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赤心武抬头。
鹿易道:“流皇?不是,他不可怜。他为我们而去,去的另外一个世界恐怕比这里幸福得多。也许过不多久他会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有父亲母亲爱着。”
“小静?不是。她或许可怜,但不最可怜,而且她也不允许别人可怜。她是比我们中间任何人都坚强的女孩子,到了现在,除了汗和血,她还没流过其它的东西。而且,即使流皇去了,她仍然是流皇最爱的一个,从未有人抛弃过她……”
她抚着楼犁的断刃,“我告诉你,最可怜的是这把刀啊。它打生打死这么久,最后却因为某些莫须有的理由被主人抛弃——如果它也有血肉之躯的话,恐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把眼睛看着赤心武。
他依旧笔挺地立着,只是手有些抖,拳面上的血珠子绽放在空中,如一朵朵烟花。
如此过了好半晌,他还是没有动静。
鹿易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软化下来:“每个人、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命运。在一切随机发生的事件背后,有一股浑厚狂莽的洪流主导着世间万物——这股洪流就是我牧轮道得以催动的根本所在。对流皇来说,他寻到了他的终点……也许,是另一个起点也说不定。楼犁也是如此,它注定了要在今日此时断在此处,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她的右袖空空荡荡的,被风吹着悠悠浮动。
“大家可以伤心,但是,谁都不可以后悔。后悔是懦弱的表现……把这个收回去吧,它会成为你的好伙伴,比以前还要好。”
鹿易把楼犁举起,赤心武艰难地伸手来接。
就在他的手指碰到楼犁的刹那,梵音忽来!
“……佛告文殊师利菩萨,有陀罗尼,名金刚心,能令众生,一见一闻,便得道果……云何名金刚心……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本来不生,本来不灭,只因迷悟,而致升沈。何以故!众生常迷不觉,所以永劫堕落。诸佛常觉不迷,所以永成佛道……”
“悟自心……把得定……作得主……”
“一切诸佛,及成诸佛阿耨多罗叁藐叁菩提法,皆从自心流出,无穷无尽,不坏不离,故名金刚心……”
鹿易能看到,赤心武手掌刚触楼犁,便有一道金碧光华从他胸口爆出。少倾,他已跌迦坐倒,周身金华绕体,仿若神佛。
她看了片刻,忽然淡淡地笑了。然后她把目光抬起,仰望着耿流皇消失处的虚空。
耿流皇去了。可他真的去了吗?
这还是一个问题。
她淡淡地笑了。忽然,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召唤了她,头顶处轰然一震,醍醐灌顶一般有股沛然的洪流涌进她的身躯。
右臂断处,开始刺骨的疼痛。
远处,竹林深处,有一角寂寞的影子闪了闪,消失在月光的潮里。
※※※
室内。
池静双目紧闭躺在一张竹床上,苍白的面颊隐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艳红。任谁都能看出她现在的状况很是糟糕,呼吸时快时慢,四肢滚烫,眉心弹丸大小一块地方却冷似寒冰。
香香和姬哓云紧张地守在两侧。池静的情况即使是香香也束手无策。不错,长木家族的医术举世无双,人类肉体的任何显性隐形病症都有法可治疗。然而,池静的病却非肉体,而是源自内心。
自从人类突破先天滞酷感受到灵力以来,因为灵体的存在,真人类所能掌控的力量获得质的突跃,身体素质也显著提高,这直接表现为寿命的大幅延长,普通人最多活到百多年,而真人类可达二三百载,长则近千年。然而,世上的真人类能活到三百年以上的屈指可数,寿命近千的则仅有长木家族的族长一人而已,甚至活过两百岁的都很少。
为什么?因为真人类个体所掌控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他们可以控制的范畴。
他们就如同手持利刃的孩童,随时可能伤害到自己。
暂且不说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