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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梦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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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热度,人却倦极,沉沉地想要睡去。
安车突然停了下来,如梦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是金执卫,郡主。”霞路平静到来,“今儿个各宫室酬神欢愉,神智昏昏的,戒备不可谓不严密。看来是要等些时候,才能过去了。”宴席设于崇礼殿上,须得出了由金执卫把守的内宫门。平素切口都得一个时辰便换过,如今更是变为一个时辰,十分繁琐,却又是怠慢不得的功夫。
如梦不语,只是略微挑开帘子,朝外头打量一番。霞路立于车旁,低声说道:“好整齐的一般儿郎。”言下颇有赞许之意。
只因宫中值宿的北面卫、玉扼卫同金执卫,多以世家子弟充之,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历练,也更靠近天子身边,有朝一日能得青睐,便可一步登天。此乃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定下规矩,本意是好的,也多荐武家良才。只是到了中期末世,严密规矩渐渐废弛,卫队之职居然成了锦上添花的样子,倒是那些制服皆用海青衬底,绣上金银水波纹与吉兽,外罩明光战甲,远观威风凛凛,实则却是重文轻武,不堪一击。
据说有某位世家公子,轻裘缓带,坐着牛车翩翩而来,远远听闻背面卫战马嘶鸣,居然被骇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道:“便说是老虎我也信了,怎么会是马?”因而害了好一场大病,回到家中居然因此死去。世人也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如今这金执卫中的大部分,都是当年兰成王从西荒带回的铁骑。京中香风细雨,轻歌曼舞好多年,也不曾消磨壮志的模样。”霞路激赏这不多见的品格,话也絮絮地多了不少。
如梦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并不出一言。等过了宫门,方才想要确定似地问道:“如今的卫队,都是当年兰成王的铁骑亲随?”
“也不都是,金执卫中多一些吧。”霞路向来从伏火那儿零敲碎打地听闻一些,此刻认认真真地逐一向如梦介绍道,“兰成王昔年英武,铁骑所向披靡。奉诏入京后,换做不是今上的任何人,心中也一定颇有忌惮,故而连消带打地撤了,也不放心流落他处,或觉得可惜,就索性留在眼皮底下当了金执卫。”何止如此,那些向来被京中世家子弟看不起的西荒兵卒,虽处处被打压,也有不少升至郎校尉,纵容亲随,时长与帝京一派起冲突,骨头硬得必得兰成王亲自出面调停,就连泰定帝也束手无策,却又离不开去。
对于男人而言,上好的兵锋与权力一样,明知是在被腐蚀被愚弄,却无法单靠理智命令自己放手。
“这样……”如梦若有所思,而此时安车已经翩然越过门禁,吱吱呀呀地继续向前。她觉得眼前撩起幻化一片森然冷光,是刀剑折射如水月色的缘故。那些兵卒垂下眼去,细细观量之下,沉稳表情掩不知少年会散发的那种特殊的光彩。
“年纪都还不大呢。”这般想着,下意识地就会想到屠苏。当年如梦并不如现在这般多思多虑,下意识地出手相救,却改变其一生的命运轨迹。而那时的她必然不会想到,若干年后的如法炮制,却将自己的命运都牵扯了进去。
袁骁费尽心机,甘冒大险地带来屠苏的消息,可谓轻于鸿毛又重如泰山。这让如梦最终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己与过去的割裂,再也无法投身纵情地返回那些个回忆中去了。若无法襄助袁骁,将一切都奉献与当下,那所谓的灿烂黎明也不会在远处的未来等待。
阖宫夜宴,泰定帝周围自然乌泱泱地好一群人围着,看得并不是很真切。要到这时候,如梦才惊觉,其实入宫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并不曾亲眼见过这位圣上,也是袁骁此刻唯一骨血。方馥馨圣眷正浓,但伴驾前从人自会来同传,那时候便会遣散各位女眷。
并不会觉得特别遗憾,盖因对此么有眷恋与归属感。
如梦只是略略地看了一眼,也就别过头去。目光镇定地掠过全场,如蝴蝶穿花一般,不厌其烦地搜寻袁骁的影子。
就连一旁的茜夫人,倾身同她说了什么,亦不是十分上心。
“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眼皮子极浅,这般居然就欢喜不尽了。”那日唇舌交锋,茜夫人输得极为凄惨。足足有好些日子,渡廊上远远地见到这陌生的女儿,忙不迭地挥开扇子,躲避一边,如同见到恶鬼似的。但如梦也不存与之相认之心,自然而然地会视而不见地越过。
只是没曾想,茜夫人的怨毒尤深。她将那些年辛苦的颠沛流离,与这些年的敬小慎微,受尽讥讽,一股脑儿地清算在如梦头上。恨不得事事与她作对,这才高兴得起来。
“若是按照夫人所言,大家彼此彼此。”如梦冷笑。
“你也别太过得意了,如梦,别以为你与端王那些见不得光,违逆人伦事儿没人知道。”茜夫人语气阴毒,如蛇丝丝吐出分叉的舌,威胁着说到。
“那又如何,”如梦终于横了她一眼,似乎为其不成章法的攻势与极为有限的算计表示遗憾与不满,“我该回应您说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还是认真地告诫讲,大家如今行一条船,其实没必要如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梦微微叹气,“你马上就会明白,我的母亲。”
那称呼让茜夫人登时呆住了,继而慌慌张张地举起长袖,欲遮盖惊慌扭曲的表情。而那眉眼,更是让如梦悲哀地认定,眼前这位不择手段打击自己,好谄媚于方馥馨的女人,便是自己的母亲。
无需滴血认亲,或是用其他什么手段来证明,彼此之间毫无温柔,充盈着恶意的猜忌与杀伐早已能够证明一切。如梦挺直身子,越发展露自己的顽强。她不愿意,至少无法在茜夫人面前流露出哪怕分毫的柔弱,似乎这样做,便让那些固存于脑海中,年少的记忆都粉碎成碎蜂飘荡的虚无。
那个想象之中温柔的、坚韧的、甚至因为无法忍受与稚弱的女儿告别,留下温柔泪水的母亲原来至始自终,都只不过是自己的美好愿望。事实上这位茜夫人同那些伟大品格全无联系,甚至背道而驰。
“茜夫人不应臆断别人,从而令自己也被臆断。”如梦定定地说道,“自以为掌握的别人的把柄,怎不想自己也同时被算计呢?当初你能抛下一切远走,改名换姓争得今日的高位名分,这份勇气着实令人感佩,但毕竟,过去是无法被彻底磨灭的。”
茜夫人举着酒杯,眼前缓歌慢舞凝丝竹,居然一点一滴都无法入眼入耳。她像是被巨大的,名为“回忆”的洪流噩住了,无法抽身。
事情最坏,不过如此。
“你可知为何我会站在此处?”如梦的声音,再度无比真切地传来。这毫无记忆的,该死的声音。
“或许您应该记住,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如梦不再留情,缓缓地却又坚定地道来。
“如梦,若是时光能够倒回,我必然不会做这样的决断。”茜夫人的声音之中带着颤抖,显然心绪还不曾平复。她的视线掠过众人,在上座的方馥馨身上贪恋。
“我会杀了你,在离开大漠之前一定会那么做。你说这样一来,哈桑他会不会更难过?”茜夫人所猜想的,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过去。
“不会,”如梦摇头,她觉得很奇怪,即使茜夫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也无法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悸动,“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是无法成为别人心中真正无法代替之人的。”
因为你,从来都只追逐着利益,无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慕之情。
二人的视线无从交汇,各自看向远方。而那些第三人也听不清的轻言细语早就飘散了无从捕捉。
如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不知此刻自己脸上是否会有凄怆的笑容,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一定惨烈也古怪透了。
她居然有些期待不久之后,那场被预测的暴风雨。不知此刻,会在谁的心中酝酿?
酒过三巡,方馥馨起身,推说更衣离场。泰定帝身边遽然空出一半,惹得大部分出席的妃嫔,以及一部分命妇们虎视眈眈。
“同昌郡主何在?”泰定帝显然也多饮了些,声音有些醺然。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袁骁掩在衣袖下的手,遽然捏紧了。只是面子上故作镇定地瞧着如梦出列拜服于丹陛之下。
远远望去,她身着礼服,梳高髻,花钗步摇叮叮当当地凌乱想着,真叫人倍感亲切又陌生。
“臣女恭祝陛下战时连捷,吾朝颐安。”那措辞是极为恭敬的,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泰定帝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目光所及袁骁,嘴角吊起微笑。
袁骁的心,无来由地沉了下去。
却无法站起来,或者说些什么。此刻他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位收到猜忌,又不受宠的皇亲罢了。
可泰定帝却没有为难双方之中的任何一人。他随即收回目光,只是柔声道:“郡主辗转辛苦,朕从无慰劳。你虽说是番邦女子,却是忠义可嘉,这份心思着实值得嘉勉。”挥了挥手,示意如梦退下。而其后不久,便有从人送上天恩赏赐,不过是些熏香啦,衣料之类的惯常物件。
丝竹继续,转为急促有力的异域之声,却为教坊呈上胡旋之舞,有献囚之意。只见四名金刚力士抬着金盘上前,身披薄纱璎珞的舞姬姿态柔美,纵横踢踏,仿若那金盘便是她可主宰的王国一般。只是无论乐声如何急促欢悦,舞姬却总低着头,羽扇般的睫毛垂下,勾勒浓黑眼线的妩媚大眼犹如盛载一泓哀怨的泉水。
去国离家,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如梦觉得自己与赫日黛部是幸运的,侥幸逃脱战火,如今更是安顿在三春江南富庶地,免遭蹂躏流利之苦。而更多的手足同胞却是于战火中哀鸣,枯萎如同遇上烈焰的花朵。
舞姬献上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曼妙姿态后,躬身行礼退下。那些传说在诗文中的刺杀或请愿并没有发生,只存在于激烈的想象之中。
泰定帝也只是微微点头赞许:“蛮女舞姿可嘉,但也只是如此。”便不置多一词。
如梦突然觉得气闷,又见袁骁更衣起身,便又坐了坐,这才扶着霞路的手起身离席。往神泉苑走去。那儿原以白荷景致为佳,此刻却不到时候,于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只得小小新绿的荷叶,上头偶尔滚动水珠,或有锦鲤奋力跃起,倒也显得清新可爱。
如梦是不打算回席了,便沿湖堤信步乱走。又嫌那发髻累赘,长裙碍事。便随意地扯下,用手巾包了甩在霞路怀中,提起裙子褪了高履,双脚站在冰冷地面上,这才觉得舒服好些。
“前头有船,我们上去瞧瞧。”像是要刻意排遣忧愁,如梦表现得兴致高昂。
“郡主,这儿毕竟是大内……”霞路为难。
“只是一会儿,这儿又没有什么人,不要紧。”正说着,如梦已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船去。又激霞路,“你若害怕,就在这儿等我便是,无需下来。”
“这怎么成。”霞路微叹一口气,也上了船,熟门熟路地执桨摇了起来,“不是小看郡主,肯您应是不通水性的。而婢子呢,在伽罗那处别业一开始,就是为王爷摇船的杂役。”
如梦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而是俯在船头,将一只手伸入水中,静静地听着“哗哗哗”的水声,还有那一丝一丝的涟漪波纹。
偶尔触及尚未绽开的嫩白花苞,那滑腻柔嫩的触感叫人欣喜又惊诧莫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船走了多远。只是霞路十分谨慎,怕遇见巡夜的卫队,故总挑偏僻,又树枝掩映的地方行去。这会儿停在一座木桥下,上面铺就的模板间隔错落,既有阴影,抬手也能看见月光从缝隙中洒落点点。实则天然屏障。
“婢子手酸,却是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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