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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潘美扫了两眼草图,丢到一边儿,笑道:“邓帅年轻有为,惶恐做甚?这东路军主帅一职,就俺看来,除了你,还真没第二个合适人选。关平章说的不错,邓帅‘知兵善用,能忍有勇’,八百残卒入高丽,数月打下好大一片土地,名震辽东啊。只是美中不足,俺有个意见,不知邓帅愿听不愿听?”
他摆出一副批评的样子,真真假假,邓舍笑道:“潘将军请讲,我洗耳恭听。”
“却有些恃才傲人。”
“这从何讲起?”
“俺仰慕邓帅的威名,三番两次邀你赴宴,却都被你推的干干净净,俺知你公务繁华,城中旧友也多,但能和别人夜夜笙歌,偏就不给俺个面子么?”
邓舍没料到他如此直接,上来就兴师问罪,之所以他连番推辞,原因大家都知道,知道却不能明说。他解释道:“潘将军言重了。我这个,……”
潘美哈哈一笑,道:“俺说笑罢了。邓帅苦衷,俺岂会不知?今为邓帅下属,正好名正言顺,……”他一拱到底,道,“俺约了一班留驻辽阳,归邓帅管辖的万户、总管,凑了分子,在楼外楼摆下花酒,特请邓帅赴宴。”
不等邓舍说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嘿嘿道:“不知邓帅有没听闻,楼外楼的行首,唤作珠帘秀的,自幼专攻吹箫。啧啧,端的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那楼外楼是辽阳城中最大的一座青楼,这珠帘秀乃是此中最出众的名妓。
邓舍啼笑皆非,道:“潘将军好意心领。只是我才任新职,千头万绪,都得一一梳理,实在抽不开身。这样吧,待打下辽南,我来做东,如何?”
潘美一笑,道:“邓帅何必再三推脱?今晚宴席,邓帅不必过虑,除了俺等,毛居敬毛元帅麾下,也有人赴宴的。”
※※※
注:
1、宁昌路。
1214年,蒙古军分左右路伐金,亦乞列思部主孛秃率领左军,攻占辽西豪、懿两州,成吉思汗遂以此两州地赐给孛秃。1285年,亦乞列思部之主驻幕豪州宁昌县,封为宁昌郡王。1308年,驸马阿失被封为昌王。后来升县为府,又升为路。
2、泰宁路。
乃颜之乱,其部民多被迁徙。但未曾直接参加叛乱的部民,不在其列,当是由其弟脱脱统带。虽为其封地,行政上归辽阳行省。
3、纵之北还。
1355年,“大明兵克太平,执其万户纳哈出”。
“上初获纳哈出,以为元世臣子孙,待之甚厚。纳哈出居常郁郁不乐,上遣降将万户黄俦察其去就,俦见纳哈出言上所以待遇之意。纳哈出曰:‘荷主公不杀,诚难为报。然我北人,终不能忘本。’俦以告上,上曰:‘吾固知其心也。’谓徐达等曰:‘纳哈出,元之世臣,心在北归,今强留之,非人情也。不如遣之还。’达等以为虏心难测,若舍之去,恐贻后患,不如杀之。上曰:‘无故而杀之,非义。吾意已决,姑遣之。’因召纳哈出及降臣张御史谓之曰:‘为人臣者,各为其主,况汝有父母、妻子之思念,遣归,仍从汝主于北。’因资而遣之,纳哈出等辞谢而去。”
4、乾讨虏军。
蒙古人称为答剌罕军,实际上是无籍军。
乾:有“得利”之意,和有“寻求”之意的“干”字亦可相通。讨虏:可作与“掠夺物”相同的名词使用。宋元汉文俗语中,乾讨虏的意思,就是寻求掳掠物。
这种军队应募而集,“不给粮饷,不入帐籍,为游兵,助声势,掳掠以为利者也。”
也就是专门随着出征大军掳掠钱粮的军队。其成员多是无赖之徒,有战争时临时招募,事后遣归原籍,掳掠成性,到处为害。元廷三令五申,加以约束,陆续归入正规军队,但旧的无籍军人归编之后,往往又有新的产生。
第十一章 辽南(二)
有关铎一系的军官出席,就是公务了。潘美想的很周到,邓舍不再推辞,将手头的文档处理妥当,引了亲兵,众人出了省府。
那楼外楼便在花柳街上,此时天色已晚,但见灯火辉煌,整条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和城中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潘美熟人多,一路走一路招呼,不多时,来到一座高楼前边。
邓舍抬眼观看,见有两三层高,每层都挂有大红的灯笼,夜色里,衬得一座楼都是红彤彤的。楼上有几间房开着窗户,歌女舞姬的身影隐约可见,男女调笑之声,声声入耳。七八个裹着绿巾的龟奴,立在楼外迎客,潘美跳下马,对邓舍笑道:“这便到了。邓帅,你看如何?”
邓舍指着楼两边的门联念道:“杯中倾竹叶,人面点桃花,哈哈,端得是酒色双全。潘将军选的地方,自然是好的了。”说着,也下了马,潘美拉着他的手,两人走入楼中。
楼内一片莺莺燕燕,大厅上满堂高座,人声喧哗,当面一处高台,正有一个乐班子在哪儿卖艺,丝竹管弦声中,两个油头粉面的歌姬曼声浅唱。邓舍略听两句,他对流行曲调儿稍有了解,听她们唱的却是马致远的一首越调《小桃红》,恰巧唱到结尾两句:“主人爱客,寻常迎送,鹦鹉在金笼。”
这两人唱的不错,曲音才落,掌声喝彩不绝。潘美哈哈大笑:“好一个主人爱客,寻常迎送。”双眼翻起,往周围撒了看去,蓦然提高声调,喝问道,“却不知主人何在?”
堂上静了一静,无数道目光转投过来。堂上来客们穿的虽是便装,邓舍瞧的出来,大半皆是军官,换了寻常人等敢如此莽撞,怕不早打了出去。
只是潘美身为潘诚的义子,官职不高,地位极高,可以说,除了三位平章等寥寥数人,辽阳城中没比他再大的。众人看了几眼,认的出来,不相熟的转回头继续饮酒作乐,相熟的不拘官职高低,纷纷过来,嬉笑问好。
一人分开人群,急匆匆跑了过来,大老远就笑道:“潘将军你可来了,叫小人等的辛苦。”他个子不高,又肥又矮,迈着两条短腿儿,飞奔的模样甚是好笑。邓舍认出,似是左右司下边的一个官员。原来这花柳街上的青楼,尽是官营,看它生意火爆,想必来钱不少,难怪方补真再三劝谏,关铎迟迟不肯禁止。
潘美笑骂道:“你个老乌龟,摆什么谱儿?非得潘爷亲自叫唤!”那人来到近前,一揖到底,笑道:“潘将军不是不知,小人劳碌命,一到晚上,忙得脚打后脑勺,失礼失礼。”看到邓舍,忙又躬身,道,“邓帅也来了?快请快请。”
邓舍含笑点头,天色闷热,楼内又人多,热气熏天的,众人脸上汗水直流。那人眼色伶俐,一叠声招呼,两个戴着黑角巾、穿着黑衫儿的妓女捧了脸盆毛巾,请他们先洗手降温。
潘美随便抹了两把,丢下毛巾,问道:“他们到了么?”那人道:“早就来了,小人遵照潘将军的吩咐,安排在了楼上。”潘美点点头,道:“邓帅,这便请吧。”朝周边儿人抱了个罗圈揖,“诸位玩儿好,小弟楼上去了。”顿了顿,笑道,“大战在即,诸位可千万悠着点儿,别闪着了腰,惹上官们恼火。”
众人哄堂大笑,让开道路,潘美拉着邓舍,随那矮胖子穿过大厅,上了三楼。他知邓舍头次来,向他介绍:“这楼外楼乃是花柳街上第一楼,和别处规矩不同。底层、二层,只要有钱,就能来;唯有这第三层,只招呼官人。没有官身、不是七品以上的,再有钱,你也进不来。”
邓舍点头,表示知道,心想:“关铎此举,无非区别对待、笼络人心。”三层皆为雅室,铺着厚厚地毯的过道上,落脚无声,每间雅室门外,都静悄悄站着随时等待招呼、侍候的婢女、龟奴,那矮胖子一现身,人人跪倒,头伏在地上,抬也不敢抬。
矮胖子瞧也不瞧一眼,大步走过,潘美安排的地儿在最尽头,是最大的一间。打开门,里边已坐了七八个人,纷纷站起,抱拳相应。邓舍和他们算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在关铎军议上;第二次,在今天上午,忙也回礼作答。扫了一眼,潘美说的不错,果然有几个关铎一系的将领。
其中两个还是熟人,一个结巴老李,名叫李靖的;一个先时激将他的人,操的河南口音,名叫许人。叙礼完毕,宾主入座。那矮胖子问道:“潘将军,客人齐了么?”潘美点点头,也不多说,直接道:“上酒上菜!”瞧了矮胖子眼,笑道:“知道你忙,也不劳你的大驾相陪了,滚回你的乌龟壳里去吧!”那矮胖子应了声,也不生气,笑嘻嘻带门出去。
一个身材瘦小的军官笑道:“姓王的这厮,脸皮越来越厚。混在这窑子窝表子群中,竟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关平章叫他来管花柳街,还真是知人善用。”
李靖出了名的嘴大话多,接口说道:“关、关平章用人,自然没的说的。要说这老、老王,给咱军中立的功劳不小。”潘美笑吟吟道:“怎么说?”李靖道:“小、小道消息,只这楼外楼,一个月收入银钱……,俺估计,都快、快能赶上个小城的赋税了。”
邓舍大吃一惊,有人不太相信,道:“老李,你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太爱吹牛!”老李道:“谁不知俺包、包打听的名头,从无虚言。”
潘美心知老李所说是实。一则辽阳红巾转战塞外,攻陷城市甚多,尤其年初陷上都,“穷极江南,富夸塞北”的地方,简直富的流油,抄掠之下,军官皆富。二则这楼中官妓,多半为所俘获各城中达官富人家的妻妾女儿,姿色或许普通,往日的身份在那儿,对泥腿子出身的军官们吸引力很大。城中又没别的消遣,这花柳街可不就成了唯一的销金窟了?
他笑道:“老李啊老李,你枉与名将同名,不想着怎么好好打仗,整天脑子里都转的甚么?关平章知人善用,怎就没派了你去斥候队?才不愧了你包打听的大名。”
老李嘿嘿一笑,不再多说。邓舍冷眼旁观,看出他们虽坐在一起,毕竟派系分明,面对潘美系一般的中级将官还好,对上潘美,老李做为关铎嫡系,不免面上有些讪讪。
谈笑间,酒席布好,婢女退下,那矮胖子又兜了回来,领一群官妓,分给诸人、指挥陪坐。在座众人,除了邓舍,都是熟客,矮胖子对他们的喜好、相好一清二楚,安排的妥妥当当,人人满意。
末了,他对邓舍拱手,道:“邓帅初次来,小人不知邓帅所好。久闻邓帅大名,人都说高丽女子侍候人的功夫,天下无双,小人楼中尽是些乡野粗鄙之色,能比得上的,怕是没有,……”
他指了指落座邓舍身边的女子,道:“幸好,前数日金州倭人为和咱通好,献上了几个倭女。关平章送来一个,原封货儿,尚且没人尝过,总算异国风味,邓帅慢用,若不满意,小人再来换过。”邓舍显赫高丽、又俨然关铎红人,这矮胖子老王明显在巴结奉承。
邓舍心中一动,看了看那倭女,模样挺周正,笑道:“多谢王大人了。”他心中想道,“金州送来的么?这么说,关铎已和金、复两州的倭寇搭上了线,不知怎么谈的?”料来不出安抚倭寇惊惧,或劝其不动、或要求合力并攻盖州。果然老谋深算,打盖州,不动则已,动必力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