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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雍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自然的,只是微臣觉得奇怪了,知道利用食物的相克来损害母体,比下毒要难得多。诸如栗子与牛肉相克导致滑胎,田螺与面食放在一起造成呕吐,香蕉与芋头放在一起食用可使腹痛腹坠,这若非有医道的底子是不可知的,你又从何处知晓的呢?”
剑兰面色毫不慌张,大家风范尽显,水榕阅人无数,心中此刻也疑惑她并不像一个伺候人惯的丫头,倒像是大家小姐的出身。只听她对答道:“奴婢何尝知道什么相克,不过是自己想着给小姐补充营养,按照口味搭配的膳食,巧合而已。”
青樱听了点点头道:“想来是巧合,只是未免太巧了些,这十几日来每一顿饭食都必有相克的食物,功效也必是致使滑胎或者腹坠的。”苏子雍方才借口写方子,将她这些时日来所吃食物的生克一一写明了,而这些时日来负责她膳食的是落梅和剑兰。
一试便知。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苏子雍告辞,这之后的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这一夜,诗霜厅灯火通明,大门紧闭但是谁也没有睡。
剑兰神色始终如常,不肯多说,也丝毫不慌张。
只是承认相克的食物是她所为而已,但是绝不承认有人指使和有何目的。
水榕见夜已深了,便劝道:“不如明日交给内务府去审,娘娘早些安歇。”
青樱摇头道:“自己宫中出了这种事,当然要自己解决,何必让外人知晓又平添流言,你们也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她声色俱厉,水榕也只能答应了下来,也出去严令所有宫女太监不得吐露出去。
并非家丑不可外扬,只是,霍剑兰,到底是拓跋彦的人,她必要给她一个善果。
想了想屏退了其余人道:“你们都去睡吧,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水榕闻言带了人下去了。青樱走近剑兰,逼视着她静静道:“我需要你一个理由,你想害我这个孩子,为什么?”
此时已经是四下无人,只有她们两人。
剑兰垂首停了一刻,突然抬头,眼中有些怨恨道:“为什么还要问我么?这个孩子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个杂种,处之而后快。”说着更悠悠道:“我不真的不懂,我们皇上为什么会喜欢你,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说的她们皇上,显然不是司马明禹,而是拓跋彦。
原来如此。那么青樱倒是能理解了。
“所以,皇后也是这么想的?”
剑兰闻言脸色一变道:“我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跟皇后娘娘无关。至于皇后娘娘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青樱点头叹道:“你的忠心是很好的,我看在彦的份上也不会杀你。当然,我也不能留你了,想必你有北归的联络方式,我会设法送你出宫,你自己想办法回靖安吧。你在我身边潜伏了多年,难为你了,彦不会苛待你的,你先下去休息吧,你出宫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剑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断没有料到此事败露之后,她还能全身而退,唯恐其中有诈,然而青樱却没有多说的意思,飘然而去,留她一人在厅中。
次日,宫中一切风平浪静,只是内务府的邵公公亲自去了一趟诗霜厅,带了一个宫女出来说是英贵妃娘娘撵出宫去的,因着昨日夜里这宫女当值,却偷吃酒,睡死了过去,还不小心打翻了烛台,险些造成诗霜厅走水。
宫中撵人出去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次出去的是英贵妃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剑兰,难免会有人议论,又因着是内务府的人去办的,难免就又扯到失宠这一个说法上去了。
夜里的时候,明禹来了。和往常的来不一样,不是过来就寝,而是丑时三刻夜最深的时候摸过来的,诗霜厅当然已经落锁,他走得也索性不是门,是窗户。
好在这厅里的格局他来得多了也就熟悉了,轻手轻脚地就摸到了青樱的寝房。
青樱即刻醒了,是夜月光并不明盛,然而一个人的气息,一个人身上的青桂香气,还是不会改的。
没有点灯,就这么隔着黑暗,他坐在床下,轻声对她道:“青樱,你没有睡着吧?”
半晌她才回答,“没有。”几乎就让他以为她其实熟睡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2
他没有伸手去碰她,只是问道:“那个宫女,你怎么这么轻易得打发了?”没有传出她胎儿不保的消息,她甚至没有让此事起一点风浪,但是诗霜厅的事他时时看在眼中,自然是知道的。“她是……拓跋彦的人吧?”
他很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是拓跋彦的人,她断不会放过的瑚。
所以他心里怕得很,他知道她不喜宫中的一切,他的妃嫔,他的算计,她甚至现在还放过了害她的人,还是拓跋彦的人。
“还好,不过……我生下皇子之后想出宫。”她躺在床上,慢慢地说出来。
剑兰说,她和别人在一起,那种不屑与怨毒。一时又想起与明禹少年时的情热,一时又想起他此人的阴沉算计,不惜将她也算计在内。一时又想起拓跋彦亦不能倾尽天下,他从不骗她,说不能一定不会。
或许还是在宫外好,她是打定了主意,此子生下之后,她将他留在宫中由明禹抚养。自己会只身前往凤鸣山陪伴先生铄。
先生说,半生命定繁华风流之地,然难道繁华终不会落去么?
他听了忽然像孩子一样捂住耳朵道:“不要说这个,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便是这样的人,即使是天意也可以忤逆的,只看他自己想与不想。她说出来的话,不如他所愿,他就只当听不见,必要设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死了也不能出宫么?”
明禹干脆不回答她,起身道:“青樱,你好生养着,既然你还是不想同我说话,我就先回去了。”夜色还是浓重深沉,这个时节,霜露也是极重的,若是往常,她该心软的。
可是她没有啊。
她的心中亦是疼的,既为他,也为这宫中莫名虚度的岁月。
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身狠狠在她唇上一吻,她没有回应但是没有拒绝。
两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对方脸上的泪,不知道为何,会到这个地步。
明禹本来想问,是否还可以重新开始,却又傲气地想到,从未结束过,也何来的重新。也就走了。
待到九月底深秋的时候,青樱已经是六个多月的月份了,好在她素来身量苗条,除了腹部隆起以外,身上竟也不见有多大的变化,这日从上林苑回来的宫道上,水榕扶了青樱正在前面走,身后传来一声娇软的声音道:“青樱。”
转身一看,原来是可儿,只是她如今衣饰富丽,头上戴着步摇步步生资,青樱一时有些不适应,险些没有认出来。
“原来是矜贵嫔。许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矜贵嫔,人都还是那个面容,只是物是人非,可儿也会变成矜贵嫔,纵然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叫着青樱,而不是贵妃娘娘。
可儿笑靥如花,丝毫没有生分的样子——这本来就是一种生分,从前她有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青樱现在已经是快七个月了,很快就要生产了,皇上……可有去陪你?”她这就是试探了,虽然小心翼翼,却难免露出了迫不及待之情。
青樱不过是犹豫了一刻,想着要忖度一番她问起这个的缘由,在这个回答中给自己一个有利的形势,穆可儿已然自己似是后悔失言道:“青樱,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和皇上之间不好……只是,你怀胎到这个份上,这一月来也没见皇上去你那里……再想想你从前的霁月风光,你现在心里怎么过得去,我是怕你心中郁气伤身。”
也许她话中亦有几分真诚,但是这试探是明了的,可儿到底是历练得少了,这眼中的期待昭昭然。
青樱淡然道:“是不怎么来,所以还是你的福分大,听说当时洪示出生之前,明禹去的很多。”能这般的风平浪静,是因为她们所争的东西,不过就握在她的手中,不是没有,只是不要。
只是,又何必和这些女子说破呢?倒并非是良善之心,而是那就失了自己的格调。唯有胸有成竹的人才能云淡风轻;唯有患得患失拿不定的人才需要试探。
穆可儿显然是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她自己理解的意思是让她很高兴的,顿时就来了说话的兴致,同仇敌忾的道:“听说今早皇上又赏了东西给洵嫔,不日就要擢升她为婕妤呢,想想她父亲以前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现在因着她的得宠,竟也跟着升到了从四品的翰林院供奉。”
青樱心中暗叹,当初从六品的时候,却是负责京师防务的,手中有些兵权,如今从四品却是清水的闲职翰林,孰好孰坏,只有争宠迷了眼睛的人才不能明白。
所以说,她与可儿的姐妹情分其实早已经难以延续了,即便她们不是有着同一个男人。人越成长,所想的东西必要对等才能长时间地在一起,无论是情人还是朋友。
可是,她们并不是。或许真的像拓跋彦所说的那样,她是个不该在宫中的人,纵横天下也许真的比在宫中用些精巧心思更适合她。
女人就是这么点悲哀,对于同一个男人的失望和对于其他女人的仇视往往能成为最快地捏合彼此关系的纽带。穆可儿或许是觉得青樱如今终于和她一样了,或许多了些相惜的恻隐,总之又忍不住说了些娴贵嫔的不是:“何家势力大,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竟还让娴贵嫔跟皇后学着办理六宫事宜,同样是军功的出身,难道就不怕又是一个励妃么。”
青樱只是听着,这些她全知道。
明禹每天深夜里都会悄悄地来,有时候她不知道,次日水榕告诉她的,有时候她也会醒,听他说他今日又做了些什么。但凡是后宫之事,赏赐了谁申斥了谁,个中他考虑的缘由皆一一细细讲明与她听。
其实,她很知道,明禹始终没有放弃,希望她能够安稳地在后宫中,做一个宠妃,做太子的母妃。他们仍然可以是最幸福的两个人,甚至是一家三口,他不会有问题,皇子当然也不会。
只唯有她,如果能过这个心坎。
可是,三岁定八十,小时候她就是硬气的,不会在父亲面前讨巧服软,所以不得父亲那般宠爱青桐一样。
现在,也是一样。
这并非宫中险恶不险恶的问题,而是这个战场,她自认为她没有必要上。
慕容青樱是何人,从前金戈铁马过,运筹帷幄过,指点江山过,实在无法将自己圈在一个小小的宫室,同其他的女子一样去盼望去争夺,即便他给予的更多。可是性质没有变的不是吗?
他舍得她上这样的战场么?没有硝烟,没有荣光,没有意义,但是同样有你死我活。
这夜明禹又来了,比往常早一些。想是相处得久了,任是什么事吵得再凶,隔些时日只有哪一个人软下来,另一个也就端着几天也就好了。
他来的时候就寝的时间还未到,比起前些日子只能夜深人静之后悄悄过来不知已经好了多少。他私心里是想今夜在此安寝的,刻意说要替皇子拟名字,青樱果然也没有要催他回清明殿的意思。
说起名字一事,明禹原是说让青樱来拟名字,对外只说是他赐名即可,只是青樱反而踌躇起来,去哪一个字要么觉得不上口,要么觉得没有出处,要么觉得太过繁复生僻。
明禹笑道:“所以要皇上赐名是有道理的,不然只怕拖到皇子一岁酒的时候,也取不出来一个名字。”
青樱还在托腮想,听他这么一说没好气道:“你倒是想到了什么好名字,横竖洪是辈分所限必要有的,能决定的不过一个单字而已。”
明禹取来纸笔,笑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