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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当歌-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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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复辟那派的人自是气得跳脚,眼见自己这派就要落了下风,却也是无可奈何。登基大典的日子更是由钦天监定了下来,纵是再怎么名不正言不顺,新皇也终于要坐实了这个位子了。
  在一片争议之中,新皇景嘉身穿艳黄的衮服登上了城楼,风吹的他衣袖摆动,却只见他回过身来一笑,宛若天仙。那一回眸,就令李全澔记了很久很久……
  天正元年,昭帝景嘉即位。大赦天下,免繇役、减赋税三年,皇恩浩荡。那时才正年方十八的少年天子。
  那夜李全澔带着酒摸黑溜进了天霞宫里,不过月余,太上皇原本凌厉的眉眼已然颓丧下去,就连双颊也都凹陷不复本来,头发苍白帝点缀其间,像是无端便老了十岁。他独自一人坐在庭中,身边竟无一人服侍,一直到李全澔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来者何人?”
  “奴才李全澔参见太上皇。”
  “原来是全澔。”他说着便笑了,笑得有些苍凉。
  “今日新皇登基大典,奴才这便来替太上皇斟杯酒,贺喜来了。”
  “李全澔你这不是挖苦寡人吗?”太上皇说着却没几分愠色,“坐吧,我们之间已没什么主仆之分,寡人也好久没和人说上话了。”
  李全澔倒也不再客气,拢衣坐下。
  “从朕成了寡人,看这空荡荡的天霞宫,如今只剩予一人。”太上皇为自己兀自斟酒,仰头便灌了下去,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抿抿嘴又连灌了三杯,像是唯有如此才能把这阵子以来的苦楚给一并灌了下去一样。
  “陛下保重龙体。”
  “李全澔你在寡人那不肖子那不是过的挺滋润的吗?就说是皇儿为了你才造的反也不为过。怎么忽然想起寡人来了?”
  “陛下曾赞奴才有双将死之人的眼睛,奴才这便来看看陛下是否依旧如昔。”
  太上皇闻言击掌大笑,笑的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你这是来问寡人想不想死来了?但这说也奇怪,退了位之后却反倒觉得山高水远,还想走遍这名山大川,见我大盛领土是否真如书上那般辽阔无边,据说东面有海,那水无边无际直漫天边,不知又是怎番景象?据说那海上有蓬莱仙山,又不知如何?”
  他望着这狭窄的院落,努力往天上看,像是想望穿那景色似地想看清这世界。清数他这大半辈子,踏出宫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纵是贵为九五之尊又能如何?
  “陛下,奴才儿时倒曾见过海。海的颜色随着天气、潮流的变化每日都会有所不同,白浪会将岸边的砂砾卷起,一遍遍打到岸上再退下,沿岸都是漂亮的靛蓝色,比那青空还蓝。海水如盐水那般都是极咸的味道,一靠近海岸便能闻到那股味道,虽腥却很是清爽。”
  太上皇侧耳听的用心,认真的像个刚上学的孩子一样。
  李全澔说完喝下了最后一口酒,“太上皇若是喜欢,奴才改天再来给陛下说说各地的名胜风景如何?”
  “全澔你入宫时不过十岁,又怎会有如此历练?”
  是啊,自己怎么会知道呢?只是依稀记得,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样,曾经见过壮阔的河山和各式珍禽异兽,又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呢?
  “奴才愚父自小便教育奴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便经常带着奴才兄弟三人至各处游历。记忆久远,怕是有许多记得不甚清楚的地方,还请陛下原谅。”
  “是啊……原来你我都不过只是养在这金丝笼子里的一只鸟罢了。”说罢又叹了口气。
  李全澔一边咀嚼着他的话,一边退出天霞宫去,却莫名觉得有些心闷。正想着就撞上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堵住了嘴,用舌头顶着喂了颗药丸下去。他反射性地干呕想把喉中的药丸给吐出来,却已是徒劳无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为了取材读了些太监的故事,其中有才却又为人宽厚的人也还真不少啊……

  ☆、第19章

  李全澔急道,“陛下你这又是……”
  “嘘,这是在救你呢。”景嘉的轮廓在夜色之中看不真切,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刚给父皇带去的酒中有毒,这毒若是不解,百日之后便会衰竭而死。”
  “韦将军该不会也是……”
  “有些事你知我知便不再多言。”说着便叹了口气,“这阵子你便多陪陪父皇吧,但可别又陪到床上去,我会抓狂的。”
  李全澔不会哭着求他去给父皇送去解药,他清楚明白,太上皇一日不除,复辟一派便一日心不死。赐给他毒酒一盏,知己相伴,便已是最大的开恩了吧。正如他不会求新帝景嘉只爱他一个人一样,正如景嘉不跟他计较他跟太上皇那点纠缠不清的过去,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与义务和身不由己,都先于情爱而定,连任性的余地都没有。太上皇说这偌大的皇宫不过是一只鸟笼,倒是所言不假。
  自此以后,每隔半个月李全澔便会替天霞宫送去一壶白酒,畅谈那大江大海,奇山异石,说那蓬莱仙山森林蓊郁,民风纯朴,溪川将山谷切开,纵深数百米;再说那大漠的草原如何无边无际,畅快宜人。好像在言谈间便能将这天下囊括其中,好不快意。
  “李全澔,即便你给寡人送的这是毒酒,寡人这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他心中一跳,却强作镇定地又与他干了一杯,“哪里,若这酒有毒,奴才岂不也要与太上皇一块作古去了吗?”
  “哈哈,全澔所言甚是。若地下仍能有你相伴,便不虚此生了。”
  “那是不久了,不久了……”
  太上皇的身子一日日消瘦下去,经常反复高烧不止,连太医来看都束手无策。
  一日勉强转醒,便握着李全澔的手说,“全澔,若有来生,寡人要与你一起去看看那秀丽山川,携手走遍这天下,你说可好?”
  李全澔轻拍着他的手背,说着全无把握的承诺,轻声安慰。这连下半生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又何谈来世呢?
  得到了保证,似乎又安心地睡下了。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御书房去了。
  这几日景嘉忙得厉害,连续好几日都待在御书房没踏进寝殿。随着太上皇的身子一日日衰弱下去,复辟派似乎是急了,反对的更加厉害,以前是在台面下针对几项新政对着干,现在反对的声音都到台面上来了,这让新皇景嘉头疼的狠。要是这关过不了,怕是之后都会埋下党争对立的后患。
  “皇上已经连续六日未阖眼了,龙体为重,还是先歇息吧。”
  “全澔,来替朕揉揉肩。”
  李全澔连声应下,透过丝质的外衣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少年的肌肉和骨骼,紧绷的肩膀在他手下慢慢放松,衣服上的熏香有些醉人。
  “皇上的字倒是长进了不少。”本来张狂不会控制力度的字,如今已是收放自如,气势凌厉,颇有大器。
  “是吗?”得到夸奖的景嘉倒像是真的很开心似的,连语气中都染上了笑意,“朕想你的时候,就写字。想你写字时那恬静的姿态和勾起的嘴角,想你会怎么提笔、运笔。连那李子遗的字画朕都藏了好几幅。”
  “陛下若是喜欢,奴才再拿几幅来就是。”
  “那倒是不必,如今人在身边,已不必再想念。”语毕,手已轻轻抚上他的指尖。李全澔有些发楞地松了手,回握住他的。两人就在这灯下享受片刻的静谧和温存,看不见的情感却就这么静静在空气中流动。小太监挺自觉地退了出去,阖上门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李全澔却松手到景嘉面前跪下,“启禀陛下,奴才全澔有一事要奏。”
  “说。”景嘉的口吻也瞬间回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奴才以为,这据州水案,当查。”
  据州是大江一处汇流点,民生富庶,惟因河道在此拐了个弯,淤积严重,若是上流水量较大便会泛滥。今年夏天据州又犯了水,一时之间民不聊生,疫病四起。朝廷已砸下了大笔银子米粮救济民生,却像是将物资投进水中一样,连个扑通一声都没有就沉了下去。自古以来,查弊便是整肃异己,这倒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么大一锅汤汤水水,谁没点干系在里头。有事没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此外,治水有功更能赢得民心,这个道理景嘉也是明白的。
  “只是这查案该叫谁去查好?”景嘉很快便摸到了要梗之处。这查案之人必须要是忠心耿耿、思绪敏捷,更要有不怕死的觉悟才能一查到底。
  “奴才倒是有一适合的人选,翰林学士纪秉文。此人才思敏捷,刚正不阿,方入官场也没那么多包袱。”
  “哦?怎么会提到他?”
  “纪学士是奴才儿时启蒙的夫子,于我李家亏欠了一个人情。”
  景嘉沉吟半晌,便明白过来李全澔这是要动手肃清世仇了。
  “这还有一人该如何是好?一人治水,一人查弊,双管齐下。”
  “皇上少时的太傅,翰林院学士翁采书,此人可以治水。”
  “翁采书胆小怕事,只图安逸,怕是无法担此大任。”
  “那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工部水利司出个人吧。就奴才所知,那郎中容子杰倒是可用之材。”
  “此话怎讲?”
  “启禀皇上,此人个性耿直,据州水案便是他上的奏。”
  “惟工部乃是复辟一派,就怕不能为朕所用。”
  “皇上,如此甚好。正要借容子杰的口,向那些人说说陛下那用人唯才,怀柔并济的手腕。这容子杰一心治水,即便反对皇上,必也不得不从。”
  景嘉慢慢思索着他的话,手指轻叩着桌面,却哼了一声,“这朝中大臣,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比朕还要聊若指掌,你说朕是不是该提防着你?”
  “奴才不敢,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青天可鉴。不过多在太上皇身边多待了几年,自是该全心辅佐圣上。”
  “也罢,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下去吧。”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关于这案该怎么查……”
  景嘉静静听完他的办法,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卧底,该派谁去?”
  “奴才愿往。”
  景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明知此去又是聚少离多,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虽说自己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要心爱的人去做这种事还真有些不舍。看着李全澔坚毅的眼神,他这才忽然明白,这男人也是尊严、有坚持,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平时任人软磨硬泡惯了,却忘了他笔下的梅花如此刚毅曲折,在雪中依然屹立不摇,顾盼生姿。
  不禁叹了口气,“此事再议,朕乏了,都下去吧。”
  李全澔应下便退了出去,看着天际微微发明,心下却越发沉重起来。
  这天早朝,新皇景嘉大大赞扬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郎中,那人扑出来跪下的时候身子还都是抖着的。于是便点了他和翰林院学士纪秉文去治水,顺便查查那赈济的银两是否堪用。
  才刚下了朝,容子杰连和同党通声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抓进御书房候驾。他的表情有点悲壮决绝。小史官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写着我了解你。反观那纪秉文倒是挺怡然自得地跟一旁的太监瞎侃。
  这不皇上才刚从皇椅上坐下,容子杰便连篇忠臣之心日月可鉴,满腔热血义不容辞,谢皇上知遇之恩,听得景嘉耳朵都要长茧了,茶水都凉了才说上一句,“如此甚好,此番治水便仰仗容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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