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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可以付我十倍价钱,让我将两颗子弹都打偏。你知道的,就算是机器也有失误的时候。”鹰慢条斯理享受着牛排。
委托人顿了一下。
看着鹰,用一种端详外星生物的好奇眼光。
“杀手法则里,没有规定我一定得得手。”鹰淡淡说。
“钱对你来说,真的可以买下一切?”委托人又恢复了精神。
“你似乎是误会了。当杀手是为了钱,而不是想杀下一个人、而需要用钱买更好的枪跟子弹。”鹰又刺起一块肉。
委托人满意地笑笑,这样的杀手真是太完美了。
委托人从上衣里拿出一本支票簿,写下一串尾巴好几个零的阿拉伯数字。那是自己生命的价码。合算。
鹰收下了支票,牛排也吃完了。
“以后有机会,还会拜托你。”委托人抹抹油滑的嘴巴,心中踏实了不少。
鹰笑笑,离去。
算一算,又到了搬家的时候。
每当五个目标倒下时,鹰就会换一个住所,自我规约的风险控管。
秃头肥佬是第六个五个。
花的故事,从搬家那一天才开始。
2
( 本章字数:3734 更新时间:2006…11…9 14:06:16)
鹰对任何事物的品味都很简单,手中没有握着枪柄的时候,他实在是个很好说话的好好先生。
这次他挑了间有个干净阳台、藏在小巷子里的租屋。
三楼,二十五年的老房子。
那是个应该待在冷气房里看电影的午后。鹰满身大汗,将一车的打包行李慢慢搬上楼。
在楼下,鹰注意到有个女孩子指挥着搬家公司,将行李一件件搬到自己的对面。
“这么巧?”鹰打量着同样刚搬家的女孩。
女孩住在另一栋楼,与自己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五尺小巷,同样也有个朝巷子突出的小阳台。
鹰汗流浃背在阳台上的长形花盆整土。他爱种花,种花是他少数的兴趣之一。
曾经有一度鹰觉得种花其实蛮无聊的,想干脆别种了,但再深思了一下,发现自己不种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打发时间,只好再接再厉。
女孩也正好打开她的阳台窗户,穿著细肩带,同样一身是汗。
女孩拿着杂志搧风,注意到双手都是泥土渣的鹰。
“喂。”
一盒矿泉水越过两个阳台共享的上空,飞到鹰的手里。
女孩没有自我介绍,甚至连笑也很随便。是那种”你渴了吧?给你喝。”的那种笑,而不是”我看你很顺眼喔,嘻嘻~”的那种笑。
“谢谢。”鹰点点头,没有拒绝。
女孩转身走进屋子,忙起家具摆设。
鹰擦擦手掌的泥屑,喝着矿泉水,忍不住好奇女孩是什么样的人。
二十初岁,短发,细长的眼睛,不爱说话,却很敢打招呼。
大学生?便利商店店员?租书店小姐?棒球队经理?
“会不会也是杀手?”鹰这念头一想,旋即笑了起来。
不会的。
当杀手遇到杀手,只要一瞬间,彼此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无法解释也无法掩饰的quality。
好奇心只要有了个开头,就再无法压抑。尤其是对年轻女孩产生好奇的时候。
将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放在阳台墙上,鹰转身进屋洗手,好整以暇地架起十字瞄准镜,细腻地调整镜头的倍数与焦距。
瞄准镜当然对着阳台对面,穿越另一个阳台。
女孩已经将卡通图案的窗帘挂上。但只要有一条宽三公分的细缝,就足够鹰杀死一个人,何况只是无聊男子的偷窥兴趣。
女孩的房间东西不多,冰箱,音响喇叭,单人床,看起来很舒服的枕头。
没有制造廉价噪音的电视机,却有一个挂着白布的木架突兀地立着。
“原来是个画家。”
鹰注意到木架露出的凌乱色块,还有墙角堆放的颜料与画笔。
“会不会,我居然是个变态?”鹰忍不住自嘲。
毕竟自己已从三公分的缝里,静静地观察女孩生活了一个礼拜。
从墙上的课表,鹰清楚知道女孩是某艺术大学美术科系的学生。
女孩的生活很单纯,不上课时就是画画,但似乎还停留在基础的静物素描练习阶段,用最纯粹的黑与白,二元的光与影,去构画摆在小凳子上的东西。
偶而心情好时,女孩会拿起彩笔在画布上乱抹一通,然后坐在床上颇为满意地欣赏自己狂野的抽象画,看着看着,就会莫名其妙睡着。
女孩经常会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屋子,让素描的静物多些自然的光影,这时鹰就会走出阳台,伸伸懒腰,看看湿湿泥土里的种子,除虫浇水什么的。
“嗨。”通常都是女孩主动打招呼。
“嗯,嗨。”鹰总是淡淡响应。
鹰看起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就跟电影里酷酷的杀手一样。任何尝试跟鹰攀谈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事实上,鹰只是找不到话讲。他只对两件事熟悉,杀人,跟种花。
可惜死人跟花都不会说话。
——
“你是做什么的啊?”
某天女孩在阳台刷牙,看着一大早就起来整理花圃的鹰,然后没头没脑迸出这一句。
鹰抬起头看看女孩,心中却没有讶异。
他原本在屋子里看小说,直到女孩起床后他才匆匆整理头发跑到阳台,瞎找一些芝麻绿豆的事做。
为什么?鹰也不知道,大概是寂寞,杀手可悲的职业病吧。
“种花的。”鹰。
“种花的?”女孩刷牙,睡眼惺忪。
“嗯。”鹰。
“就那些?”女孩指着鹰的阳台,不信。
“嗯。”鹰。
“怪人。”女孩直接了当。
“谢谢。”鹰领受了。
“你看起来很闲哩,正好楼下的便利商店在征夜班,你要不要做?”女孩的头发蓬松。
“不想。”鹰看着指尖上的蚂蚁。
“不客气。”女孩含着牙刷,说话含糊。
一只纸飞机划过阳台间湛蓝的天空。
鹰摊开,是一张空白的履历表。
“写好我帮你拿去,我礼拜一跟礼拜二晚上学校有课没空,你就填那个时间就可以了。”女孩的语气,一副理所当然。
“不这么填,你应征不到那份工作吧?”鹰直接揭破。
“答对了,店长要征全夜班,我就说你是我朋友。”女孩嘴里含着牙刷,手比了个V。
于是鹰填了,折成纸飞机又射了回去。
“陈可诚,好普通喔。”女孩含糊地念着。当然是鹰惯用的假名。
鹰从没想过自己除了当杀手跟种花,还有第三项才能,例如煮茶叶蛋跟泡黑轮。
凌晨两点,便利商店很冷清。若非早知道这点,鹰恐怕不会填下那份履历。
鹰穿著绿色的员工制服,坐在收银台后看一本叫”蝉堡”的连载小说。
那是本只流传在杀手里的未出版小说,每个杀手能拿到的章节进度不一,有时顺序也紊乱参差,所以鹰常常看得莫名其妙,却又像饮鴆止渴般无法放弃。
“挪。”
女孩拿着两盒鲜奶放在柜台,鹰起身结帐。
“一盒给你。”
“嗯。”
鹰喝着鲜奶,继续坐下看小说。
“你不爱说话。”女孩撕开牛奶盒的封口。
“嗯。”鹰冷淡地随意应和,但其实脑中正努力找话讲。
“所以你是个杀手。”女孩结论。
鹰抬起头,阖上书。
“哑巴也不说话,但哑巴不都是杀手。”鹰无法同意。
“嗯,但一般人不会这样辩解吧?”女孩一副”呴呴,露馅了吧”的表情。
鹰无法反驳,虽然很想再说几句话,但找不到话题继续的他只好又打开小说。
“你可以问我叫什么名字啊,聊天其实不难。怪人。”
女孩将鲜奶放进微波炉。
“杨超宁。”
鹰随意指着墙上的排班表。
叮。
“我在学画画,大二。”宁拿出热牛奶。
“嗯。”
“今天早上,我看见你种的东西发芽了。”
“波斯菊。”
“多久可以长好开花?”
“看运气。”
“开了送我一朵吧。”
“我的花很贵,一朵要一百万,而且不吉利。”
“难怪你不用工作。”
“也不是这么说。”
宁喝完了热牛奶就离开了。
小说开始索然无味,鹰有点怅然所失。
上次有这种感觉,是打开牛皮纸袋发现目标居然是自己欣赏的政治家时。
鹰本打算在下个月将自己那票投给他,但最后还是将一朵黄花摆在某处天台。
鹰从不觉得杀手的工作很高尚,所以也不须要有什么道德性的选择。
他的板机很廉价,觉得自命清高的杀手最要不得。
“如果有人付钱要我杀这个女的,我会不会扣下板机?”鹰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这是部电视剧,接下来的走向必然如此,而自己也必然不会开枪,于是展开一段风花雪月之杀手挽歌,无数廉价的眼泪在萤光幕前落下。
“所以还是开枪吧。”鹰自言自语,然后笑了起来。
他曾在报上的卡内基专栏里看过一句话:人所担心的事,有百分之九十其实都不会发生,所以别把时间花在根本不会困扰自己的虚设上。
——
时针走到六点,鹰才回到租处,回到瞄准镜后。
宁还没睡醒,所以鹰的无聊慌持续蔓延。
鹰将竹编躺椅拎出房间摆在阳台,坐在上面看第十七遍小说。
八点,宁醒来,睡眼惺忪走到阳台刷牙。
“早。”宁竖起拇指。
“嗯。”鹰也竖起拇指。
“要不要听歌?哈啾!”宁打了个喷嚏。
“好。”鹰点点头。
宁走回房间,搬出两个音响喇叭在阳台。
是首韩语的歌曲。
“这首歌叫花。”宁漱口,说得更含糊了。
鹰听着听着,一夜未曾阖眼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一个杀手实在不该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