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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我没有怨她。
本件事都有它的代价。
今晚她如果不杀了我,我肯定将她变成一具粉红通透的尸体。
我失败,代价不是我死去,而是她活了下来。
这是她的本事,我的代价。
“当杀手真的这么有趣?还是这种钱非常好噱,又可以到处上床?”她低头,看着她漂亮的指甲。
我最爱吸吮她的指甲。长度适中,白皙的甲色透着淡淡的粉红,美女的表征。
她总是很惊讶我喜欢帮她搽指甲油,老被我小心翼翼为她涂上指甲油的模样逗得咯咯发笑。她认为这不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做的事。
“钱早就赚饱了,只是还没达到我当年许下的约定,所以没想过要退出。”
“不吉利?”
“不吉利。但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哈。”
我说,摸着肚子,想着那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开始烧灼我的胃。
她将我手上的烟拿走,自己抽了起来。
“你不当杀手的约定是什么?”
“如果我的骗术到了,若我承认自己是杀手,并坦白将杀死对方的计画告诉目标后,对方竟会无愿无悔自己杀死自己的境界,我就不需要干这一行了。”
“不需要?”
“我杀人,只是用最激烈的方式证明自己的骗术,而不是喜欢杀人。”
“从来………………就没出现过这种人吗?”
“哈。怎么可能?”
我说,起身亲了她的鼻子一下,然后走下床,穿起外出的衣服。
“做什么?”她不解。
“帮妳省下搬尸体的工夫哩。”我套上鞋子。
我的胃开始有些烧灼感,但并不强烈。粗率地估计,我至少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走到大街上,静静坐在消防栓上抽根烟,寂寞但满足地死去。
适合我的死法。
“走之前,可以再帮我搽上指甲油吗?”她说,伸出修长的美腿。
我摇摇头。请原谅我想静静享受孤独的一根烟的时间。
缓缓拉开门,我一脚踏出这胡天胡地的美人窝。
“你爱我吗?”她依旧坐在床上,秀发如瀑。
“我很庆幸,今晚在美梦中死去的并不是妳。”我绅士地微微鞠躬,微笑关上门:“晚安,亲爱的。”
没有更好的回答了,我想。
我不疾不徐下楼,免得血行加速了毒药的发作。一边点燃手中的烟,口哨吹着我最熟悉的How wonderful you are。
走出她的公寓,轻徐的晚风没有将我的脚步留住。
我随兴走到附近一处公园,想个地方坐,发现一个用纸箱盖住自己的游民蜷在长椅上,脚边还有个空。
我坐下,爽朗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无可避免地回忆自己的一生。
从少到老,能用骗的,我绝不用努力换取。考试无一不作弊。当兵装病验退。靠诈赌赢得巨富。虚设人头公司脱手获利。在赌桌上失去了面对阳光的机会,走进了歌颂黑暗的死亡荫地。杀了六十四个人,自己成了第六十五个。
“简单易懂的骗徒人生。”我这么批注,觉得还不错。
从口袋摸出一张假名片,我将这句话写在上头,希望能作为墓志铭。
手中的烟不知不觉烧尽,胃的烧灼感却没有加剧。
相反的,那烧灼感越藏越深,不知道是不是渐渐痲痹了,还是要接着再其它的部位发起不同的化学反应?总之,暂时死不了。
刚刚已将人生想过一遍,据说人死的瞬间还会回光返照,将自己的过往快速倒带一次。所以总是是两次,真是要命。我竟等得有些无奈。
至少还可以再抽一根烟。
我从怀里掏掏摸摸,努力找出一根干瘪压坏了的烟。
看着夹着烟的焦黄手指,我想到了她。
如果她不是我的目标,只是单纯的我的女人,我的人生又会看见什么风景呢?
我笑了出来。那风景我光是想象片刻,就觉得非常饱满。
………………早知道可以撑这么久,刚刚就帮她搽指甲油了。
“真可惜。”
我打开打火机,拨转火石。
喀擦。
火光瞬炬一线,一个奇异的感觉射进我的瞳孔。
胃已经不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从背脊直渗而上。
“很难受吧?”我叹气。没有别的可能了。
“何止。”师父很平静。
等到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公寓,冲上楼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气息。
床头有瓶空无一物的安眠药,她睡得很熟,悬晃在床缘的手指,还轻轻夹着沾满指甲油的小刷。
刚刚门根本没锁。她一直在等我回来。
她一直在等我,发现我的胃痛只是廉价的戏弄。
她一直在等我,发现她对我的爱,已经到了即使我想杀她,她也愿意无愿无悔地死去的地步。只要我不再当杀手,她什么都愿意牺牲。
只要我对她之于我的爱,有一丝一毫的信心,我就可以及时回到她的身边,将她十万火急抱进急诊室催吐、洗胃…………最后解除我的制约,饱满我剩余的烟雾人生。
我呆呆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脑中只有一个空白的念头。
。。。。。。我没有帮她搽指甲油。
“我也会说梦话。”
“嗯。”
“我说梦话的时候,同样也在骗人。”
“很好。”
我看着师父。他比起十五分钟前,似乎又要更苍老一些。
“但我在小敏身边睡觉,说梦话的时候,没有说过假话。”我耸耸肩:“后来我上网查了一堆心理学跟梦解析的资料,那些东西告诉我如果跟非常信任的人一起睡觉的话,脑波会非常平静,睡得比平常更沉。我猜,这就是我在小敏身边说梦话一点也不假的原因。”
''
“但我显然不够信任那女人。”师父莞尔。
“不见得,应该说那女人玩得有些过火了。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我提醒。
“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师父苍老地笑了。
突然,我也明白了。
全都豁然开朗,空气一下子清爽了起来。
“所以,师父,你根本就知道我不适合干这行。”我恍然大悟。
“错,错之极矣。你非常适合啊臭小子。我身上的债,全仰仗你帮我还清了。”师父得意地笑了,瞬间又年轻了十岁。
原来,在我之前的几位师兄姐,之所以被师父给一一推下楼惨死,不是因为他们骗术不到家,而是他们的骗术只有一个残酷的单面向。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骗术杀人,翻手活命。
师父教授我人性四年、骗术一年,却没有跟我多说什么。身为骗神的师父,早就看穿我的个性,深知我对人性的忍耐极限。
他只是教,然后等。
骗惨了我。
“他妈的,我真的没办法青出于蓝。”我失笑,好险我还蛮有幽默感的。
师父抖弄眉毛,神色飞扬。看得我的心情也跟着开朗了起来。
“从刚刚到现在,我都没有咳嗽吧?”师父将只剩微光的烟屁股丢下楼。
“是挺神奇。”我承认。
“我觉得,我快骗过“祂”了。”师父的手指放在唇边,细声道。
“小心祂不让你死于肺癌,而是他妈的其它病。”我推着轮椅,是该让师父回心脏科的病房休息了。
“人不能太贪心,骗过死神一次就很了不起了。”师父闭上眼睛。
“才怪,以前的师父会说,当骗子就是要贪心,不贪心怎么当骗子?骗过死神一次是很屌,但唬弄死神两次,那就是经典了。”我说,拍拍师父的肩膀。
“师父,你负责骗赢死神,我负责骗垮赌神,就这么约定。”
“就这么约定。”
8
( 本章字数:6150 更新时间:2006…11…9 15:43:48)
就在去医院探望师父的一个礼拜后,我已透过关系取得了丽星油轮限定乘客身分的赌赛票。过两个礼拜,我就会以一个百货业小开的身分登上油轮,在公海上与赌神用扑克牌一决胜负。
是的,我对师父撒了谎。
虽然我不认为我的“赌术”可以在几呎间的桌子上骗赢赌神,但骗术有精妙之处,也有它的气魄。最后将筹码一股脑推出去的动作,所需要的心理素质绝不只是单纯的、理性分析后的结果。
我暗中搜集了赌神所有可能被查到的资料。他的成长背景,念过的学校,被当过的科目,背弃过的朋友,受过的帮助,交往过的女人,偶而赌输一两局时各家的握牌状况,丢筹码加注时的表情录像带等等。
对我这种骗徒来说,事先搜猎目标的信息极为重要。但如果我想进入另一个境界,我就必须很清楚,统计归纳后的资料结晶,在我与赌神实际决胜负的时候可能完全翻盘,而这种瞬间崩裂的逆击将对我造成无法挽回的心理创伤。
赌神之所以为赌神,除了他的眼力与快手,更重要的是他在最关键时刻完全不可捉摸,对手先前所得到的“赌法侧写”,将变成困惑对手的迷雾。
闭上眼睛,我常推演着各种状况。
我的脑中已经存盘了几个对决模式的方案,但我相信一定会遇着所有方案都失效的绝境。那无妨,我拥有可和骗术与之抗衡的自信,我信任自己能够在那个时候想出第一千零一个妙到颠毫的出牌方式。
为了放轻松,我在搞累时也会请小敏跟我玩牌。
我费了很大的精神才教会小敏“诡阵”的玩法。
抱歉,我忍不住想提提“诡阵”这只有真正赌术行家才了解的东西。
在以前还是以扑克牌“梭哈”决胜负的国际赌赛,许多赌术行家纷纷栽在运气不佳,或是筹码先天不足的情况。虽然“梭哈”还是拥有许多的技术层面在里头,但非技术因素的干扰还是太多,使得财大气粗的赌客明显占了优势,往往最后诞生的赌神,根本就是个拥有半个国家的巨贾,或是运气好到恰巧拿了副打死福尔豪斯的同花顺。
所以名为“诡阵”的新玩法出现了。
“诡阵”包含的战术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