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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片狼藉,冯茹惊魂未定,面红耳赤,她偷着将房证抵押的事情并未告诉奶奶,所以这会儿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去拿了拖把来打扫卫生。
刘彦直拉了把椅子坐在老太太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还记得我么?”
老太太将耳朵里的棉花取出来,问道:“您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么?”刘彦直重复了一遍。
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刘彦直,有些困惑:“您是……”
“刘彦直这个名字你熟悉么。”
冯茹抬起头来,纳闷的看了刘彦直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和奶奶套起了近乎,不过这总归是好事。
老太太摇摇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刘彦直提醒她:“1949年的元旦你有印象么,发生了什么事还记得么,那时候你在上海吧?”
老太太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我记得,当然记得,那天晚上,龙华机场出了事,一架美国军机被人劫持,虽然后来飞机安全回来了,但是死了好些个人,飞机也受损严重,为此龙华机场和航空署很多人被惩办,我家也被牵连其中,因为是我帮着那个地下党的谍报人员爬上正在起飞的运输机。”
刘彦直无语,自己被当成了地下党特工,这肯定是那几个美国飞行员为了推卸责任胡说八道导致的结果,反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国民党政权就逃台了,是是非非没人查的清,当年的小姑娘家境优越,坐司机驾驶的罗孚轿车,按说应该能迁往台湾的,可是今天老太太却坐在自己面前,说明他们家被牵连的很深,以至于滞留大陆,此类精英人士的下场可以参照邵教授的父亲,著名的民主…进步人士邵林先生。
老年人喜欢回忆当年,一旦进入状态就停不下,老太太的思维还算清晰,她接着说道:“父亲被革职查办,保密局介入,差点把他枪毙掉,后来他那些政界商界的同学朋友出面找到蒋经国,终于将父亲营救出来,航空署的差使没了,调去了华航,再后来两航在香港起义,父亲参与其中,带领大批两航员工回归新生的共和国,而我也从香港回到上海,继续在圣约翰的学业。”
“是起义的啊……”刘彦直心中愧疚感大减,不过转念一想,谁混得如意还起义啊,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原因。
“解放后,起义人员被限制使用,我父亲本想留在上海,可是组织要把他发配到贵州去,好在他和陈子锟有旧,托关系调到了近江航站降级工作,就这样,我们全家都搬到了近江,父亲躲过了镇反,没躲过反右,57年就自杀了,母亲也跟着去了,好端端一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还被下放到农村兽医站工作。”
圣约翰大学的毕业生,千娇百媚的资产阶级大小姐,被下放到兽医站伺候猪牛羊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当年的眼光来看,想想都觉得过瘾,以现在的视角来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不知道什么时候,冯茹站到了刘彦直身旁,低声补充道:“奶奶终生未嫁,在农村工作到八十年代,收养了一个弃婴,就是我,这房子是奶奶一生积蓄所得,为了怕麻烦,才放到我名下,是我昏了头,拿去抵押借款。”
刘彦直全明白了,老人1948年时17岁,那就是1931年出生,到今天已经是87岁垂暮老人,终生未嫁,到头来收养的小孙女又是个白眼狼,把棺材本都赔进去了,临老连栖身的房子都要被人收走,实在是一场悲剧,而自己正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这件事,我管了。”刘彦直道,“你们放心,没人能逼你们搬走,先这样,我走了。”
刘彦直匆匆离去,老人狐疑问道:“小茹,那个人是记者还是作家?”
冯茹说:“都不是,您怎么这么说?”
老人说:“我刚才想起来了,那个地下党的名字就叫刘彦直,他知道这个名字,肯定查阅了不少历史资料,关心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除了记者,那就是作家了。”
冯茹说:“他不是记者,也不是作家,他不耍笔杆子,耍的是拳头。”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刘彦直有背景,有身手,拿来对付高利贷,寻找安杰,都是极有作用的,她默默将心中其他备胎的名字划掉了,有公安局的,税务局的,拳击运动员,这些人各有长处,但都没有刘彦直合适。
刘彦直不但有前面那些优势,还有一个重要的优点是极具同情心,他听到奶奶的悲惨人生就下决心干预了,那么他是不是也会同情一个没出世的婴儿呢?
……
刘彦直决定干预此事,当然不是为了冯茹,他耽误了老人家一辈子,略做补偿而已,安太财团的高级助理还是很有能量的,他首先通过总裁办给安太银行方面做了沟通,让他们暂时不要起诉,然后开始查安杰这个人渣。
查人不是刘彦直的专业,这种小事也不值得动用组织庞大的能力,所以他经雷猛介绍,找到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私家侦探业务在近江比较发达,雷猛介绍的这一家尤其出名,擅长接最难的活儿,不过找上门去的时候有些失望,事务所在一座破败杂乱的办公楼里,到处都是皮包公司的招牌。
事务所没有招牌,只有门牌号码,门是虚掩着的,敲敲门,里面传来一身喊:“没关,进来。”
刘彦直推门进去,事务所面积不大,二十多个平米,两个办公桌,一张皮沙发,饮水机,电脑,打印机,老式绿色铁皮文件柜,一个赤膊汉子正在阳台上用双腿吊着栏杆,做高难度的垂直方向仰卧起坐。
客户上门,汉子结束锻炼,爬进阳台,拿过衬衣穿上,满面阳光笑容,向刘彦直伸出手:“你好你好,是刘彦直先生吧,预约过的,我叫刘汉东,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第四十五章 财务公司
刘彦直和这位私家侦探握了握手,用一秒钟的时间做出了评估,这厮一米八五的个头,体重估计在一百八十斤左右,矫健灵活,目光锐利,端的是一条好汉。
刘汉东请刘彦直坐在长沙发上,请他抽烟,八元一盒的便宜香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积如山,废纸篓里全是一次性发泡饭盒和空烟盒,可见这位侦探日子过得挺窘迫紧张的。
“事务所是我和一哥们合开的。”刘汉东自我介绍道,“他干过刑警,我干过缉毒,我俩在公安口的关系都很硬,可不是那种抓小三,抓隔壁老王的业余侦探,一般大案子我们才出手,上回那个非法集资案知道么,就是我给逮回来的。”
刘彦直点点头:“不错,有资质。”
刘汉东说:“说吧,你要找的人是谁,有身份证号码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分分钟上公安内网查到。”
“安杰,这个人叫安杰,是青石高科的员工。”刘彦直道。
刘汉东一拍桌子:“你可找对人了。”
“怎么?”
“这个安杰欠了一屁股债,起码一千多万,找他的人多了去了,据分析这家伙已经出境了,猎狐计划抓的都是外逃贪官,对这种小角色用不上,债主们又没这个本事出境找人,就算找到了,也押不回来,所以只能靠我们这种专业人士。”刘汉东眉飞色舞的分析着。
“很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带回来,要活的。”刘彦直道,“费用好说,你开价吧。”
“五万。”刘汉东说,“只是信息费,如果把人带回来开销就大了,来回机票,住宿吃饭,光是侦察就要花上起码一周时间,还有各种打点,起码三十万。”
“给我个账号。”刘彦直拿出手机,点入安太银行的app。
刘汉东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刘彦直对照着卡号直接转账三十万。
“老板敞亮!”刘汉东大喜,“我马上着手调查,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刘彦直离去后,刘汉东立刻打电话给搭档王星,向他报告这个特大好消息,客户财大气粗,直接付全款。
“我狮子大开口,开价三十万,等他还价呢,人家直接付了全款,连合同都不签,不知道是傻呢还是自信。”刘汉东喜滋滋道,“案子很简单,抓安杰。”
“我的兄弟啊,这案子可不简单,安杰全家都出国了,藏在哪儿谁也不知道,咱哥俩花一整年都未必能找到他,而且这里面黑幕重重,水深着呢,我劝你还是把钱退了吧,这单业务,咱接不起。”
刘汉东急了:“王星,你不是缺钱么,俩孩子上贵族幼儿园不要花钱啊,你底子厚好吧,马凌看病整容还得花钱呢,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安杰的案子有政治背景,你怕,我不怕,这案子我接了,我自己办。”
“得,我他妈怕你还不行,回去再议。”王星挂了电话。
……
刘彦直不知道寻找安杰背后的故事,他另有事情要做,首先就得把自己的汽车讨回来。
他先找到冯茹,说自己要去找放高利贷的人好好谈谈,冯茹很担心他的安全,在他再三保证下才答应,说那是一家名叫鲲鹏财务公司的高利贷机构,老板姓张,叫张鲲鹏,在近江也算蛮有名气,三进宫,讲义气,据说手上还有人命。
“我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刘彦直说,“没别的,好玩。”
冯茹战战兢兢带着他去了,鲲鹏财务公司位于市中心位置的原物资大厦楼下的门面房,卷帘门内是玻璃门,墙壁上挂着个铜牌子,上写近江市鲲鹏财务有限公司,门口停了一辆宝马740,两辆很拉风的川崎公路赛摩托。
来到门前,冯茹打退堂鼓了:“要不,咱别进去了,打电话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来都来了。”刘彦直道,上前推开了玻璃门,屋里乌烟瘴气,四个大汉围坐在麻将桌旁叼着烟搓麻将,墙上神龛里供着财神爷,迎面墙上挂着大鹏展翅的木雕图,一张气派的红木大班台,硕大的水晶烟灰缸,当然也少不了电脑、饮水机等办公设备。
见有人进来,坐在南风口的大汉抬起头,眯起眼睛:“你找谁?”
刘彦直微微欠身:“张总么,咱们见过的,我来拿车。”
大汉看到了冯茹,点点头:“哦,想起来了,你是冯茹的现任男朋友,咱们在青石高科楼下见过,拿车是吧,你看看那边有你的钥匙么?”
墙上挂着许多车钥匙,看起来鲲鹏财务暂扣的车辆还不少呢。
刘彦直不去找钥匙,他说:“你们怎么开走的,怎么给我送回来。”
大汉们都笑了,张鲲鹏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让我送回去也行,你钱带来了么?我做正经生意的,也不讹你,十五万,我派人把车送回去。”
刘彦直说:“道理不是这么讲的,你这是抢劫好不好?欠你钱的是安杰,冤有头债有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我的车完完整整的送回去,汽油给我加满,我可以考虑不就你计较。”
又是一阵大笑,张鲲鹏却恼了:“你谁啊,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财务公司的职员们也慢慢横眉冷目起来,气氛有些紧张,一个家伙拉下了卷帘门,冯茹吓得不敢说话,死死抓住刘彦直的衣角。
“你这态度,就是不同意我的建议了?”刘彦直丝毫无惧,表情自然,“那就没得谈咯?”
张鲲鹏仔细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