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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个夙沙炎是个急性子,又是不等她爹把话说完,几步快走,双脚猛地发力,我还没看清她到底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就只见她已稳稳在许愿池的舞榭中央落了地,吓得还在转圈的舞女们一个踉跄险些跌进水里。
“请陛下欣赏我回纥的舞蹈吧!”回纥王大笑。
舞榭传来飘渺铃音,就像茫茫大漠里的驼铃,似有黄沙吞噬一切的死亡,又似顽强行走在荒漠里的生机。红袖蹁跹裙裾摆,竟没想到蛮族也有如此阴柔的舞蹈。正在感慨之余,忽有一弯闪亮随着她手腕转动从腰间划出,再一看,炎炎手中已凭空多出一把短弯刀。因距离太远,我只能看出刀面反射的亮光,但可以猜想上面镌刻着繁复的蛮族图腾。
舞袖的曼妙间,有刀光寒寒,这是介于“舞”与“武”之间的游离境界,这样袅娜的舞姿放到战场上,就会立刻转化为一场刚毅决绝的杀伐。
湛儿幼时学过几招剑法,看得出此女刀法的精妙,从来很少夸赞人的他也忍不住称赞:“八十一路青偃刀竟然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炎公主果然好刀法!”
听到湛儿如此称赞,夙沙大叔笑得合不拢嘴,为终于挽回些面子而长长松了口气。这气正松到一半,下座却有个响亮的声音响起——“天下可不止她炎公主一个人会使刀!”
湛儿微微挑起眉毛,知道这是一向顽皮好斗的五弟李瀍。
“阿瀍,胡闹。”湛儿朝着下边已经站起来的李瀍低斥道:“坐下。”
我望着阿瀍笑,心想他自小习武,却屡屡遭到湛儿反对,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却能得到湛儿的褒扬,心里一定不服气。
反观湛儿,他的神情就不太能让人摸得清。我妄自揣测,觉得他身为大唐的帝王,自然不希望浩浩帝国在任何一个方面输给弱小邻国,从这个角度上讲,他其实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挑战那个舞台上独舞的异族女孩,但却又不能爽快地说:“好,你上去把她好好揍一顿。”这样显着我们太小气,对邻国太不友好,何况站出来的是我大唐首屈一指的少年武将,就算胜了,传出去别人也会说我大唐欺负人。
所以左思右量,我觉得我终于能帮上他点什么了。这样一想,我觉得很开心。
“我大唐军人的刀,只用在战场上。”我起身对着湛儿笑了笑,又转向阿瀍,笑问:“是不是,阿瀍?”
“清源?”湛儿疑声轻呀,显然是惊讶于我跑出来捣乱。
阿瀍极不情愿地跺了跺脚,朝舞榭方向喊:“宴席之上,我不能与你战,他日相逢于战场,我绝不输你!”喊完才觉得舒坦些,一屁股坐回席子上。
我朝湛儿行君臣礼,说:“既然我大唐与回纥交好,总不能让回纥的炎公主一人来助兴,理应我大唐也出一位公主,与炎公主共完一舞,以示我大唐的诚意。”我说完便要起身走向舞榭。
却在刚刚起身就被一双手紧紧扣住,只看那双手,便可知那是我始终藏在心里的那个人。“不可以,你没有看到么,炎炎的刀——”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神色里有微微恼意,低声清清晰晰重复:“反正不可以。”
我却在他些微的恼意里笑开,虽然这种恼意所传达的意思可能是“不可以,万一你输了那多丢人”,而不是“不可以,万一你受伤了那怎么办”,但我还是自作多情的把它理解为了后者。
我说:“陛下,清源这双手握笔不行,握剑还凑合。”
穆大叔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煞我大唐威风的好时机,绝不能错过,于是急忙对湛儿施压:“好,好,就让这位姑娘去吧!如此才是我两国真正的睦邻友好!陛下为何不肯!”
湛儿蹙眉,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而是松开手。
我也就顺势站起,走下宴席。至于为什么是走下去而不是和炎公主一样耍个酷纵身飞下去,主要是怕还没死在炎公主刀下就被摔成终生瘫痪。
我从宫外卫士身上抽了一把剑步进炎炎的刀阵。我懂的几招剑法完全是从湛儿那里照猫画虎学来的,平时吓唬吓唬人还可以,就觉得自己了不得。接了这小女孩几招才发现,再这样下去后果真的不得了。
好在她现在这种以巫族祭典形式为主的舞蹈以舞为上,并不是时刻攻击,跟着她的舞步,我想,当务之急就是趁我还没败下阵来,要尽快找机会结束这场比舞。
可惜想想容易,行动难。
略懂剑法却并不精通的人在战场上往往是死得最快的那一类,因为他们自持懂一些三脚猫功夫而敢于在敌人面前拔剑,但却因为剑法不精,想刺向敌人要害却往往刺偏。然而世上总存在一些比较奇葩的人和事,比如此时的我和我手上的剑。
我本意只是想刺向炎炎的裘帽,挑开她的头巾,这样一来既没有伤亡又能较和平的赢了本场比赛。却不料我手上没有准头,这一挑偏偏就在她脸上挑出个长长的口子。
她的脚步戛然而止,瞳孔忽然放大,嫣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到她同样嫣红的裙子上就瞬间消失了行迹。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惊起,却一个个掩着嘴巴不敢叫出声音。霎间整座鹊桥宫仿佛人去楼空般寂静。
“炎炎!”在无比的寂静里,上座传来的这一声嘶哑的惊叫就显得尤为突兀震耳。
是炎炎的爹,回纥的王。
看着女孩脸上从眉心直至唇角的一道深深的裂口,就像生生把整张脸撕成两半,血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淌,我吓得把剑一丢,软剑扑通一声落进许愿池的池水里,波心荡,荡碎满池莲花灯的倒影。
夙沙王登时推翻面前酒桌,挺直腰背站起,满桌山珍海味和玉器瓷器的碎片落的一地狼藉。“你毁了炎炎的容貌,我便要你偿命!”
我傻傻的站在舞榭中央,鼻尖充斥着血的味道。事情绝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变成这样?!我想道一声歉,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毁掉的何止是一个女孩的容貌,而是两个民族的好不容易才签下的合约。
而那个回纥的王,他刚刚说,他要我偿命。
“不过是小小的划伤罢了,朕叫大明宫里最好的药师来调理,一定不会改变炎公主分毫美貌。”湛儿依旧是语声淡淡,带着专属于帝王的从容不迫。
回纥王却根本不理会,径直朝我们这边大步走来。他的大手附上炎炎的肩膀:“这深可见骨的剑伤,你如何医治的好,陛下?”他说最后那个“陛下”的时候,语气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恨和挖苦。他反身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将我推到舞榭边缘,半个身子已被悬到空中,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池水和万盏莲灯。我拼命挣扎,却丝毫无法掰开他的手。
我的双手挣扎的没了力气而垂下。心想,那幅鹧鸪双飞图我还没画好,我就这样死了么?
☆、第五章 远嫁他乡
就在我沉浸在这小小遗憾中时,鹊桥宫最上方的金座上突然传来湛儿的怒吼:“清源是我大唐公主,可汗如此刁难,难道是在向我大唐宣战?!”
我是了解他的感情的,就像执笔泼墨时一样,是宁静的,好像从来没有过喜,也没有过悲,无论何时,举止都是温文尔雅,声音神色都是平淡无波。
而此刻的他,却竟然振臂怒吼,不顾帝王的尊威,一个飞身跃过酒桌,拔起腰间佩剑朝我飞奔过来,他这样是来救我的么?可我在他眼里又是谁?是他的姐姐?是大唐长公主?还是……
陪在他身边的好多年,我一直都想猜透他的心思,可是一直都猜不透,因为猜不透,所以也从来不敢让他明白我的心思。
一袭红色突然扑过来。我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我剧烈颤抖的手,视线恋恋从湛儿身上移开,才发现原来是炎炎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夙沙可汗。
“姐姐,我喜欢你。”那张流满血水的小嘴突然开口,一开口就惊呆了所有人,包括她爹,包括湛儿,更包括我。
“在回纥,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舞刀弄剑。”她的小手摇着夙沙王的胳膊:“炎炎一个人跳舞太寂寞了,今天有这个姐姐陪着我,我真的好开心。爹爹快放开她,我还想这个姐姐陪我玩。”
我心想,她是年纪小,还不知道容貌对于女子的重要性,再一想,我为什么要操这个心,赶紧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气氛缓和下来,在座满堂宾客都重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席子上举杯把盏,互相说起客套话来。
我也跟着暗自高兴,以为事情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却不料事情发展到转眼就不可遏制。
回纥王将我好好地放下,手松了开,目光却像烈火一般灼在我身上,那双异域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游移,嘴角噙起令我不寒而栗的陌生笑容。
我不敢直视他,也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他盯了我一会,转身对持剑而来的湛儿放声大笑,指着我说:“陛下可允准我娶这位公主做我的王后?”
我傻在舞池中央,完全没搞懂前一刻还要杀我的人怎么瞬间就张口说要娶我。
湛儿刚要转身回席,也被他一语所惊,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我喜欢这个清源,我要娶她回去做我回纥的王后!”穆果然真重复了一遍。
耳畔传来冷冷的笑声,我不知所措地看向湛儿,他唇在笑,眼睛却冷厉如冰。
“你喜欢清源?你才见到她,你敢对朕说你喜欢清源?”
世间从不存在一见钟情的喜欢。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把每天的记忆里存入湛儿的影子,一直到这一刻,在往后的岁月里也会变成一段有他的记忆。我想,这样才能叫做喜欢。
“清源与我的炎炎投缘,我就要娶她回去!”回纥王肆无忌惮地再次重复,竟然一手伸过来将我拉住,那双突然放光的眼睛和淫恶的盗贼别无二样。
就在一瞬间,湛儿的眼睛突然闪出凌厉狠决的光,身上明黄|色的朝服恍若一道明亮的闪电劈过来,刺得我闭上眼睛。再一睁开,湛儿已经站到我面前,一只手牢牢攥住夙沙执着我的那只手臂。
“你带走她试试看?”他眉毛一挑,那双冷厉的眸子迎上穆狂妄狰狞的面孔。侍立在殿外的神策军团冲入殿内,剑拔出鞘,刀面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在座皇族掩口惊呼。
“陛下这样就不好了,你我刚刚签订了解救你大唐万民的契约,你想让这张契约变成一纸空文么,阿郎?”夙沙穆不紧不慢地笑着。
湛儿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兀得冒出火一般的怒意。夙沙穆竟然拿契约来威胁湛儿!
湛儿的手紧紧扣着夙沙穆的手臂,手上的青筋暴起,想来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我想,如果今日换做是我的任何一个妹妹,湛儿或许会很爽快,高高兴兴地把她送上喜轿吧?而他方才拔剑救我,此刻又坚决留我,是不是因为……因为……
然而这个美哒哒的白日梦还没有做完,就听见湛儿极轻的一句:“能促成两国姻缘,是她的福气,朕,赐婚。”
他松开手,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轻轻松松,听不出悲喜。
而就是这不悲不喜的一句话,将我对未来的所有美好向往砸得米分碎。
是我的福气么?这就是我的福气?
夙沙穆大笑,我也干笑了一声,七夕的夜晚像蒸笼一样闷热,我却冷得发抖。我甩开夙沙的手,冷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