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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音说他的房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便专门清出来一间房间,给周翯和月沐华住,本来也为我腾出来了一间客房,但云矜则执意要我跟她一起住,我怕麻烦她,说是我住客房就好了,但是见她一直看着我,看着那眼神实在无法拒绝,我也就答应下来。
我觉得,说不定她会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讲。
我随了云矜去了她的房间,我原以为以云矜的性子,屋子定然要摆满许多的小东西,打扮得花里胡哨,不想进了云矜的房间,竟比我所想要简朴得多,不见过多的饰物,不过是一张桌案,一张床榻,唯一的装饰之物,便是墙上的一幅画。
她见我盯着那幅画看,便过来说道:“这幅画是我画的,我不大会画画,所以画得也不好看,溟郁姐姐别嘲笑我。”
那幅画画了一纸青山碧水,色调倒是极好,可是只见远青山,近流水,不见人影,不闻花鸟,构图未免单薄了一些,让我注意的,是画的右下角写了小小的两个字:子衿,字不大,却很清秀。
“师父说我是在山水间捡来的孤儿,便以‘子衿’为故,为我起名云矜,我本想画这幅画,送给师父,纪念一下我与师父的相遇,纪念一下这段缘分,但是师父凶巴巴的总板着脸,喜欢的尽是像大师兄,也就是刘师兄这样的弟子,这幅画画得又不好,便没有送出去。”她看着我,吐吐舌头。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画这幅画,是……”我没有说出来,她却看着我,一副硬要我说的样子。
“没什么。”我说:“你们四个堂,可都是一个师父?”
她皱皱眉:“不是,御剑堂和玄丹堂是由掌门教授功夫的,我们五行堂和司阵堂是由庄老伯教授功夫的,庄老伯布阵的本事很厉害,但是我们只能在私底下叫他庄老伯,当着他的面,还是要叫师父的。”
我点点头,想进一步问问她,六道门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便先随意说了一句话,试探一下她的口风:“我们当日还在汀兰宫之中,不想慕容和刘公子便匆匆跑回了六道门,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今日看来他们都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在这里住两日便要走了。”
“溟郁姐姐你们住两日便要走?”她有些为难,却不多说什么,我倒是极少见云矜也有为难的事情。
这之后,我只同她说了些我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没有说刘疏凌刺了我一剑的事情,她白日里不说六道门的事情可能确是有难言之处,但是,若是六道门之事与龟甲相关,我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来。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说要出去透透气,云矜便一个人留在屋内,还嘱咐了我好几声不要走得太远,不要出了那片竹林,同样的话,慕容也嘱咐过几遍,看来真是有大事要发生,否则不会在山上的时候,比在山下还要谨慎,这下子六道门的平静,也不过是暴风雨将来的先兆。
我走出屋子,发现这是一处崖边,周围全是茂林修竹,晚上冷风一吹,竹林便沙沙的作响,马上便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也开始热了一些,六道门虽是位于山顶,却要比汀兰宫温暖得多,反倒是在汀兰宫那几日,外头日日积雪,到了夜晚便要飘雪,实在让人冷得不行,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无奈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又不能走出这竹林,百无聊赖之际,只得坐来崖边静静心。
到现在为止,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乱七八糟,离最初我同老虞承诺的,拜师于天镜宗,一生修道,心存善念,怀苍生,坐观天下,已经差得太远,我下山走了一遭,认识了几个朋友,上回救周翯的时候手上也多了几条人命,还差点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命,也经历了不少离奇古怪的事情,却仍未看清楚这红尘他本来的形貌。
有时候我会觉得老虞的观点可笑,尚未在这苍生中走上一便,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坐观天下,风云不惊,不说别的,单说见识,我都远远比不上闲溱和月沐华。
想到闲溱,我的心又开始打结,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跟他见面的时候,要跟他说些什么。
“你在这里想什么?心事想多了,脸上可是会长皱纹的。”一个声音伴着夜风习习,从我的身后传来。
这声音,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也正因为熟悉,迟迟不敢回头看,眼睛只看着前方,一片苍茫,任何景色都入不了眼。
闲溱,这声音是闲溱的,但是,闲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这么久没见,就不记得我了?”他干脆来到我身边,坐下来。
我不敢相信是他,赶紧揉揉眼睛,不敢正眼看他,然后反复告诉自己:“你在做梦。”
他笑了一声,笑容还是温软谦和:“原以为你稳重,不想你现在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我缓缓转过头去,木讷得半天说不出话,真不敢相信,我一想他,他马上就出现了,这已经不是巧合了,随缘相遇,随遇而安,这简直是佛的境界。
“你,你真的是闲溱?”我毫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他却笑了:“我不是闲溱,难道我还是个妖怪,变成闲溱的模样来逗你开心?”
他越笑,我就越是心慌:“你别笑,你先别笑……”
他又马上故作月沐华那般的严肃状:“怎么?”
“我怕你一笑,我梦就醒了,就算是在梦中,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他敲了敲我的头,依旧是白衣流光,风度翩然,虽是逗我,一举一动却毫不浮躁,有高贵的气质留藏其中,是闲溱不错,不是哪个妖怪变的。
我本有上千句话要跟他说,待到要张口之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只能以一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表情,傻呵呵地看着他。
“你这丫头,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我倒是觉得,许久不见他,如今看他,可谓愈发顺眼,真想这样看下去,一辈子看下去。
“怕你走了,便看不到了。”我痴痴傻傻说着傻话,待半天回过神来之后,才说:“你原谅我了?你这些天去哪了?”
他眼里漾着笑意,这笑意,一面温暖,一面阴冷,我在哪里见过,却不是在闲溱的脸上。
“允许你任性,便不许我任性一回?”他的眼光移开我的面庞,看向远处的萧瑟山河,刚才还觉得冬意尚存,夜风微冷,现下,我觉得,这满山满树,都是春意盎然的迹象,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美景。
“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他这话说得犹豫,我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他会问我什么?有什么,是一定要问我的?
他看着我,等着我准备好回答,我双手发热,前几日才被刺了一剑的内心此时又恢复活力,开始没皮没脸地乱跳。
“你要问什么?”
他表情里面有深意,沉默了一下子,不过一刻,却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他见我这般模样,又道:“不过问你一件事罢了,你紧张个什么?”
“……没,我没紧张,只是有点,有点……”有点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想了半天,他向来是有话就说,从不拖延,今日,他却也沉默许久,却不说话,看来,这问题他也不好问,这只能更令我紧张,除了紧张,还多了一丝欣喜,一丝欣喜之中,又包含着千万种不一样的期盼。
我也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以为我在这天地间,无所欲,无所求,如今看来,我不敢拿起,还是因为怕失去。
“……我想问你……”说到这里,他又开始不自然地笑:“你既早知我是苏夜,与我同行这么长时间,却为何一直不问我?”
我连人带心一起木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苏夜,你死后的两年我便随你一起去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问我认不认识苏夜,认不认识苏夜的画,却始终不问,我是不是苏夜?”
我避开他的目光:“我怕你说不是……”?
☆、竹林崖畔诉情衷
? 阴差阳错也好,混沌颠倒也罢,既然他说他是苏夜,那他就是苏夜。
“那为什么你不问我,我是不是温灵绣?还是你后宫三千嫔妃,你早就不记得我了?”
他见我震惊之余,还有一两分泄气,便还是摆出好看的笑来:“三千嫔妃?哪里有这么多,算上你,也不过就七个,而且,其余的六个,我可真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有一个敏妃,是昌平侯的女儿,倒是写得一手好诗。”
像他这样的,要惹风流债简直太容易了,只要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心上人的女人,见到他却不喜欢他便是一件难事,后宫所有的妃子,都眼巴巴地盼着他,若是哪个能被他记住,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还是苏夜的时候,负了不少的人,你也好,那些因为我一时疑心便下令斩首的朝臣也好,那些恨我入骨的黎明百姓也好,我既然负了他们,如今就要想办法补偿回来才是。”他的语气颇为沉重。
“死后重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又是如何活过来的?”
“跟你一样。”他看着我,顷刻间又移开眼睛:“却又不一样,我比你早醒十年,你沉睡了五十年,我只沉睡了四十年便醒过来了。”
他解释道:“当年,你死的时候,我将你那桃花仙木分成两半,你我的魂魄,便是附着在这只有一半的桃花仙木之上。”
我喃喃:“桃花仙木,你怎么知道的……”
他却说:“我不知道,不过是那日要去看你的时候,听闻你病的不轻,让两个宫女扶着去了地下的炼丹房,我追过去的时候你已经跳进了那烈火之中,我便拿佩剑砍下那桃花仙木尚未熔尽的一半,对虞万卿说,我死之时,要与这一半桃花仙木一同陪葬。”
“每回你都用这桃花仙木制成的琴弹给我听,我知道,这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我想了半天,沉默了半天,那个时候,他是在意我的,这种在意,哪怕一点,便够了。
“你既然都跟我说了你的事情,那我也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他眼睛依旧直视前方:“我在四十年之后醒过来,大概是因为桃花仙木的缘故,据虞万卿说,这本就是妖界之物,我靠这桃花仙木复活之后,身上便带着霸道的妖力,因为这妖力的存在,我杀了不少人,虞万卿让我去东方的天镜宗拜师,等我到天镜宗的时候,天镜宗早就是一片内乱,我那时候虽人在天镜宗,却也知道,天镜宗怕是已经处于多事之秋,不得长久了。”
我听得入了神:“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便如你们所知道的,我以我这一身妖力平息天镜宗之乱,更名为瀛仙门,找到了天镜宗之乱的根源所在,自此,东海之上再无天镜宗,只有瀛仙门。”
“天镜宗之乱的根源是什么?”我好奇,天镜宗在当时看来,算是求仙问道的大门派了,而且极少参与江湖事务,实在想不到,这样淡薄名利,不惹尘世的门派,竟也有内乱。
“是刻了《宫商月满》的龟甲,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龟甲。”他严肃地看着我。
“……龟甲。”这东西果真是个祸害。
“再之后,我便遇见姬棠。”他说。
“姬棠?”一听见这名字,我便醋意大起,不过吃醋终归吃醋,心思怎么说也还是要放宽一些的。
他点头:“姬棠并非凡人,而是东海上仙,当时我的妖力过于强大,怎么说都是个祸害,她便来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