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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象我现在的吃相一定称不上优雅,饿了一整天了。另外,这一个月来,自从踏进江南这灾区起,平日里有着稀饭馒头吃就万幸了。
一向锦衣玉食的我,也不知是怎么挨过那段时光的。桌上的是我许久不曾吃过的佳肴,也顾不得在子郁面前维持形象,就那么举着筷大快朵颐起来。
还有那些点心……香酥苹果、合意饼,一样样地刺激着我的食欲。
“别噎着。”子郁不时地喂我一口羹汤,皱眉,又满是心疼地问我:“你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咳……也没多久,前天还喝过一碗稀饭的。”我咽下了他喂过来的羹汤,说道:“你也知道,大周的江南和齐国的江北逢遇百年难遇的灾情,我是从江南过来江北的,这一路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子郁沉吟:“百姓食不能裹腹,我们这些食着朝廷俸禄的官员责无旁贷,是我的不是。”
我冲他笑道:“这一路上都听百姓们赞颂齐国的钦差大人,子郁是个好官呢。”
子郁静静地看我,目光轻柔,唯恐眼神的热切将我惊走,“无衣以后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了。”
我不由搁下手中银筷,抬头,一双秋水翦瞳泪光闪闪,盈盈不语地看着他。明明心里幸福着,温暖着,可就是喉间堵得很。
子郁上前一步抱紧了我,我的泪掉落:“子郁……”吃了三四年的轻唤,子郁轻吻上了我的唇。我闭了眼,环抱住了他。
魏国公……齐国的魏国公,身份显赫,家世渊源。
可是你要是我大周的魏国公,我们早认识两年该有多好。一个是温雅风流的重臣,一个是绮年玉貌的公主,姻缘聚首,羡煞旁人呀。是不是,是不是我们从此就可青灯之下,丹黄之侧,红袖添香?
连翘到来魏国公府的时候,她听见的正是这情景:我和子郁动容地拥在一起。
“还以为平白无故被放了出来时交了好运了,原来是钦差大人妄想唐突我家小姐,小姐,奴婢……啊呀……怎么是你呀!”连翘忿忿不平的话在见着子郁的面容时,登时怔住。
只是一怔,连翘继而大加对子郁评头论足,“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小姐的红鸾星还是扫把星,三四年前昙花一现,将小姐迷得神魂颠倒,自此对你念念不忘。然后,瘟神一样地消失了三四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小姐逃离夫家后出现。你要早出现几个月,小姐又岂会不嫁你无奈嫁给现在的姑爷呢。小姐现在虽然摈弃夫家了,可是你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姐现在是有夫之妇了,你去染指小姐,存心坏小姐的名声么?”
此话一出,三人都一阵静默。
连翘始知说错了话,她当然知道我对子郁的感情,适才一见子郁,她被郁闷冲昏了头脑,也没为我考虑就吐出了这么一大段话。
此时脑子终于清醒过来,我是如此地惦记着子郁,她在子郁面前说我罗敷有夫,不是坏我的好事,让子郁对我敬而远之么?
其实连翘的自责是多余的,即使她此时不是漏了嘴,我也是会对子郁说这些的。
不是不忧心他或许会嫌弃我。不过一想,他要因此而嫌弃我的话,那么,他也不值得我再对他心心念念。
气氛并不多窒息,我只是在等待,等待子郁的反应。
“你……嫁人了么?”子郁的眼中一痛。
我点了点头。
“她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子郁文雅地笑:“我与无衣已经错过了三四年,无衣这一生余下的那许多的三四年,都让子郁来照顾你,来爱你,好么?”
子郁伸出手接住了我掉下来的泪珠,“不管无衣的心里除了子郁还有谁,子郁对无衣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子郁只是无衣的。无衣的子郁。
“只有你,只有你……”竟已是泣不成声,紧紧地抱住了子郁的腰身,偎依在他的怀里,脸儿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如此温润的男子那与此相反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么,还是当年那句话,到时候,把关于他的麻烦交给我。”
“不会再有麻烦了。”是的,如今已涉足齐国的国土,我也打定主意隐姓埋名不再踏进大周的国土一步。龙御夜找不到我,龙煌灼更是压根不会来找我。此次清静了,世界里只有我的子郁了。
“那么,无衣愿意以后留在我的身边么?”
怎么不愿意呢?子郁是齐国人,我从此想要一辈子隐居的地方就是齐国呀。
子郁俯身吻我的眉、眼,连翘捂了眼睛,蹑手蹑脚地挪移了出去。子郁看我很久,方才说道:“不久前,我也娶了妻室。”
我只是笑看着他,“子郁的心底真善良,对无衣更是体贴。为了不让无衣有心理负担,诓骗无衣自己也成婚了。”
不是没听出子郁话里的认真,只是……我相信他。相信他为了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子郁听后,淡笑不语。
我垂头低笑,不经意间瞧见了他腰间的竹笛,手指禁不住地抚摩了上去。子郁见了,问我,“你会吹么?”
我摇了摇头,答道:“你会吹埙。”平常见四叔叔吹埙,只看着也学会了。其实埙的用法和箫、笛差不多,只是我实在没吹过笛,怕在子郁的面前出丑,故而摇头。
子郁道:“埙的音节略嫌单薄,但声音要浑厚大气许多。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对埙的用法很是讲究,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我笑道:“我想听子郁吹笛呢。”
子郁一笑,已握了我的手去了魏国公府里的一处竹林。
子郁对竹吹笛,一身白衣袍纱,洁净如云,蔼然而立,宛若明珠的一双黑眸,倒映了青天云影,澹澹如水。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一曲《长相思》吹毕,我撑腮道:“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你在护国寺的后山吹笛。”欲听子郁吹笛,本就是为了证实那晚我听到的笛音是不是他吹奏的。听着熟悉的音律,我已知是他。
子郁有些动容地看着我,我笑道:“可等我赶去了之后,你已经走了。”
“那段时间,你竟也在京城。”子郁喟叹,“我们到底是错过了。”
“我夫君一直就另有心上人,与我成婚后,更是对我百般厌弃。所以,我就来齐国找我爹爹了。我爹爹没叫高粲,十六年前在战场上与我娘亲失散,自此杳无音讯。”
来江北的这一路上,我不是没打听过我爹爹的消息,可是人们一听到我问起高粲,都说,十六年前齐国与大周的那次战役后,就再没有高粲的下落。爹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可能性显然是很小的。
不过有一点是明确了,高粲,确实是齐国的一位将军。
子郁很认真地听着,说道:“十六年前么?那时候我也只几岁的样子。不过,关于各国历代战场上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我定当尽力为无衣找寻父亲。”
就知道子郁不会袖手旁观的,子郁自是清楚我说出这番话就是为了要他以魏国公的关系网为我找爹爹的,于是一笑,“我教无衣吹笛吧。”
我欣然点头,接过子郁的竹笛,不觉拿到唇边,试了胡乱吹奏。
子郁扶过我的手,轻轻捏住我的手指,打在笛孔边。他的手指微凉如玉,我的手因为心跳加速而炽热黏腻,手掌相叠时,彼此温度互相浸溶,几乎能感觉的到他掌心细致的纹路。
被他触摸到的皮肤,每一处毛孔都似在瞬间敞开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由手指向上延伸,直至心口,至脑海,至全身。四肢百骸,俱已张开,似每一处都已会呼吸,呼吸午后飘着淡香的空气。
我的手禁不住的微微颤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得离子郁极近。他身上传来的气息温润而纯净地包裹着我,铺天盖地,无可抵挡。
……
已经见识过了子郁的风度,又因为子郁与我在一起时,两人虽然秉着很礼尚的交往。正所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子郁虽然风流自若,谦恭儒雅,却任谁都看的出来,我们每每面对彼此时,浑然忘我的境界。世界里仿佛真的只有眼中的彼此了。
如胶似漆也是不足以笑容这脉脉不得语的感情的。连翘自是不愿意被凉在一边,附加看我和子郁的深情款款了。
再说了,她曾将子郁训斥了一番,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难免尴尬。
因此,竟是再也不愿在我的面前侍候。而子郁因与我错过了三四年,如今一刻也不愿与我分开,除了睡觉比邻而居外,我们算是孟不离焦了。
于是,连翘每日与魏国公府的人混在一起,除了早晚来和我请安外,在难见到人影。
子郁虽然贵为齐国的魏国公,又身兼钦差一职……
可是,可是他真的是闲的不能再闲。我压根想象不到这世间还有这么赋闲的钦差大人。仿佛……仿佛他不是齐国的一员,他这钦差受命于齐国皇帝来此体察民情的大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他每日不是与我海阔天空地侃侃而谈,就是为我抚一段琴,或者指点我的剑术。真看不出来啊,他这么个风流的男子不仅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还术业有专攻。
于论是他随口道来的兵法与谋略,还是信手抚的一段曲谱,或者长剑翻飞宛如游龙……
他的每一句话都够我瞠目结舌,每一举手投足,都令我惊艳,每一眼每一次看他时,都令我新奇不已。只怕一错眼珠,便失了新的姿容。我每一日都像是第一次才与他遇见一样,惊讶于他怎生的如此的好皮囊,每一神情都有令人心悸的魅惑。
人都说美丽的女子有千娇并百媚,每一种样子都让人看不够。我却觉得我的子郁才是啊。他的容貌或许称不上倾城倾国或者风华绝代,然而那优雅华贵的气度,出奇奏效与慑人心魄。
子郁这乱世中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于我,亦如高天流霞,神秘而不可触碰。他予我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新鲜得抹煞了三四年的眷恋痴缠。人生若只如初见。
与他,我便是觉得自己修了几世的福。几世的轮回才让我在这一世遇到了他。
并不是说自己逊色的不够资格得到好男子的爱情。只是,只有在子郁的眼中,我看到了他对我全部的包容和珍惜。
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永远弯唇,抿一缕高深莫测的笑。笑容如同荡在天际的白云,轻柔。
偶尔他心思沉重时,见我胡闹,他也只是眯缝着眼,气势沉稳与内敛。或者,每每指点我剑术,收剑的贵气中,带几分笑傲沙场的主帅俾睨天下的姿态。
子郁,子郁,不过几日的形影不离,我的眼里心里有的已然全是子郁。
是在初遇情窦初开时便已对他情根深种,还是重逢时,他的那句‘无衣的子郁’让我自此沉沦万劫不复?啊,已经分不清了,也不想再去分清了。
子郁唯一惹我生气的事情便是,他时常会丢给我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俯身看着我,点点我的额,低笑地道一句:“无衣不要再去做贼了哦!”
偏偏,他唯一能惹我生气的事,几乎每日都会上演在我的面前。搞的我好想真的生来就是个贼一样!
每每看到我被他郁闷的自暴自弃时,子郁总是莫测高深地负手在后,看着我淡雅地笑。
有几次真的被他逗得哭了,他方过来我的身边,俯身看着我,隐忍着痛苦的笑意,一派真挚地轻轻地道:“无衣不要生气。”
无衣不要生气。
每一次,他的道歉都只有这么一句,简短而又老套缺乏新奇。
可是每一次,没骨气的我只要被他这么轻轻地道歉一句,再是满腔怨怼,也能即刻消释了怒火。他再适时地一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