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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覆地。
“你不要去打扰我的生活!”歇斯底里的一声怒斥,伴和的不知是矛盾、疼痛,纠结,悲恸,还是怕他去查知我的身份,推断出我显而易见的谎言。或者,更深层的是怕他在大周的势力范围内闹出什么事来,徒惹大周帝王的杀身之意。
何曾与他大吵大闹过,斥声一出,我怔住了。他握住我手腕的十指似僵住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
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定格,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被云雾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竹林中,飘浮着,荡漾着,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身前的,这美好男子在月光的映染下,如玉壁无暇,光润蕴涵,湖水般幽深的眼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
“无衣,还记不记得你的誓言。你说过永不背弃。自己说过的话,是不能够反悔的。”易碎牵强的笑,动人心弦。却克制不住声线的颤抖,临失去什么的心慌又令人心疼的企图做最后的挽救。明知徒劳,却哀恸不甘。
似笑非笑,抬眸在黑暗中灼灼地望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漾出轻轻嘲弄的光彩。终是嫣然一转眼珠,咯咯地笑了,“你不知道女人最善于攻人心计,编造动人的谎言么?”
笑容僵在了嘴角,手腕上的疼痛迫我吃紧,纤细的手腕被他扣住,牢牢攫住了我的视线,逼问:“你当真是虚情假意,没有爱过我?”
自动避开了他迫人的视线,淡淡地道:“何必执着?”
一把攫住我的下颚迫我面对他,清凉的手指没有用什么力,温柔但坚决。他的脸又迫近了我几分,眼中的伤痛瞬间击毁了我薄弱的伪装。黑亮的发丝轻贴在我颊边:“我要你看着我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眨了眨眼,努力想将迷蒙的水汽都化去,但滚烫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灼伤他握着我下颚的指尖。哽咽道:“你弄疼我了。”
他淡淡一哂,似是自嘲。猛地抽走了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泪光簌簌地望着他,那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似不喑世间悲苦,一味明亮濯濯,将他的楚痛照的无所遁形。他颓然转身,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你走。”
我止不住泪意,定定地立于原处,他再度决然启齿:“与你的夫君长相厮守,那既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便尊重你不打扰你。在我还没有反悔前,离开!”
知他是谦谦如玉的温润君子,向来对我怜惜与呵护。我已断言心中无他,他断然不会强加逼迫。那样蔼然如云的子郁,又怎会违逆我的意思,不顺着我的意做出什么事?我心仪‘夫君’,不以我的幸福为幸福,拆散我与我夫君‘美好姻缘’的事,子郁,又如何会去做?
此时驱我离开,正是給我,也給他自己强行选择的路。如他所言,四年的感情早已生根繁殖如一墙蔓蔓青萝,他又怎会如此决然果断地斩断情丝?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他,天下都唾手可得,何况强留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身边?
如他所说,在他反悔前我若还逗留于此,决然再无离开他的可能了。
纵是舍不得,也不得不返身离开。
走离丈远,终是顿步,“你我缘尽于此,君莫栖此情处多耽搁。他日遇上佳偶,望君多采择。”
怎可姻缘两相误,这一生,我怕就如此了。却不能让子郁一生也虚度了啊。子郁那么傻,我还不了解他么。对待常人冷漠寡淡,待亲近的人,却温润如水。赴汤蹈火也甘之若饴。从不将自己的孤苦展现出来丝毫,永远地,以和煦温柔的笑容去关怀朋友。
这样怎么行呢,身边,总得有疼惜他的女子吧。
…………
闻得她最后的话,他没有应声。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她歉意使然才如此为他思虑长远,却也因她的一番心意而周身一颤。
只是,无衣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你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认准了你,便是一生的执念。
她离去已久,那个不属于她的子郁,却属于龙煌灼的冷漠面具终于龟裂,内心的真实情绪喷涌而出,长年以来深种的爱意,化作利刃,一刀捅入他的心窝,痛入心肺,却又喊不出来,那是比任何形式的死亡还要深沉的酷刑。一会儿才止住。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他刚才是以怎样的心情一字一句地听着她说她心系她夫君的话,说四年来对他的感情不过是迷恋与仰慕。三个月啊,才三个月啊,三个月前,她还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子郁,不料没到一个流年,仅仅三月,就暗换了芳华!
人生失意须尽愁,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红颜水走空寺台。
始料未及的她的移情别恋,猝不及防的事实摆放在了他的面前。教他如何应对?
强留她在身边,看着心爱的人身在心不在,如同行尸走肉地留在他的身边,满心里思的念的,全是别的男人?他怎忍心如此折虐她的身心?
拆散她现在美好的姻缘,诛灭她夫家的九族?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届时定又伤了她的心。如何能看着她肝肠寸断?他先前才一提及她夫家,她已疾言厉色,言辞生变。那么地,在乎那个人。
爱一个人,便以对方的幸福为依归。既然她的幸福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么,便以她的幸福为幸福吧。只是,四年深入骨髓的炙恋,又怎是她的一句‘君莫栖此情处多耽搁’的话能斩断与释然的?青萝蔓蔓,已深植在他心。从此,他将万劫不复。
便呛了大口酒,醉倒在地。无衣,无衣,幸好万劫不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夏雨。他想起去年入冬在齐国江北的第一场雪,他们还在一起呀。那个时候,她坐在魏国公府的腊梅树下看腊梅花开。然后他与下属议事完了,含笑过去了她身边。她拿雪球掷他,见他淡笑不语。她颇兴意阑珊地道,子郁,你也拿雪球打我啊。他笑,我怎么舍得。
是啊,我怎么舍得。
牵扯出笑,从思忆过往中回过神来后,眼前她掷雪胡闹的笑靨早变成了冰冷的夜雨。
醉卧寒寺烟雨中,入幕湿脸梦成空。他随性作一七言绝句,再分不清模糊了他的眼脸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光。
她说,他的完美他的全身挑不出一丝瑕疵,她只因为这而对他仰慕与迷恋。如此,这般七步成诗的才情,指点江山的武略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无衣,你怎么这般折磨我?
…………。
因为离了护国寺后,在山下呆坐到夜雨突降,回睿清王府时已是黎明初晓。
四叔叔一向早起,正逢他在亭阁里赏烟雨蒙蒙,细密的雨点打在荷塘里,如千颗万颗的珍珠。甚至没正眼瞧我,仅仅余光将我独自淋着雨的狼狈模样收入眼底后,已了然我和子郁的结局。那惯常清冷的眸子,更添三分寒意。
“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看重女子的贞洁。”
正欲转过走廊的我驻步,“我不是看重贞洁,我看重的,只是子郁。”那样完美的子郁,自我被玷污起,就不是我能匹配的起的。适合与他写意人生的,也该是世间最完璧的女子。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或许,他并不在乎。更何况…………”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在乎。”打断了四叔叔的话,转阁离开。
…………
第二卷 帝心悠悠 067 身孕
齐宕清晨醒来后,习惯性地就要去护国寺。不是忘记了煌灼说他今天就不会在护国寺的,齐宕就是想去那里看看。或许,煌灼还在呢?却在望着漫天的夏雨时,不得不望雨兴叹呐。
终于夏雨在下午的时候停了,天色还没彻底放晴,齐宕已带了两个护卫,让护卫拥着,策马往护国寺而去。
轻车熟路地去了煌灼居住的禅院,老远就闻到了酒气。
嗅了嗅,齐宕边往煌灼的卧寝跑去,边问道:“有人吗,你还在吗?”齐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还不知道煌灼的名字呢。算起来,煌灼也是他的授业恩师吧,却半月来,称呼煌灼都是你啊你的。
推开煌灼的卧寝,觉得酒意更甚。却瞥见床上没人,齐宕的心下不由一阵失望。不过一想,这里这么浓重的酒味,怎么可能没人呢?便环视禅房,终于在靠墙那边的地板上找到了煌灼。
“喂,你睡着了吗?”齐宕推了推煌灼,“都下午了,不能再睡了!”
并没睡着,不想睁眼而已。多年来作为军人敏锐的意觉,早在齐宕还在大老远的时候,就知道他来了。
齐宕以为煌灼犹自未醒,肆意地观摩煌灼。
嗯,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这可不是他这半月来认识的煌灼的作风。这个男子有一点与他的四叔相似,便是干净的可以吃了。随时随地,都是蔼然如云,洁净出尘的样子。细心地看,衣服上甚至沾染了泥土。显然是之前淋过雨的。雨水干了,洁净的衣服上多处有尘灰。再仔细地打量,不过一夜未见,这绝世容颜竟然憔悴了许多。
齐宕撑着下颚,思索着那个适宜形容煌灼此刻的词。是什么来着,颓然,对,就是颓然!
这个男子哦,虽然在他的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润的样子,身体里却自有内敛的强势之气。即使是温柔的快化开去的笑容,也莫名地让看着那笑的人不由自主地低微起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有丝毫的轻慢。
嗯,直觉不想看到煌灼颓然的样子。齐宕便想拿走煌灼手中的酒壶,这时候煌灼终于没再无动于衷了,绕过了手,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你别喝酒了,我姐说酒后容易做错事,你还在教我《战国策》,我以后要做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你这个老师怎么能在未来的政治家军事家面前喝酒呢。以身作则,作则!”
煌灼一顿之时,齐宕已拿走了他手里的酒壶。
煌灼兀自沉浸在齐宕刚才的话里。酒后,容易做错事。是啊,酒后真的容易做错事。上次醉酒玷污了公主的清白,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怎么又造次了呢?
一挥手,齐宕以为煌灼要来夺酒,却没料,煌灼弹指间,已将齐宕手中的酒壶震到老远,碰到了对面的墙,‘嘭’地一声碎了一地。本就酒味充盈的屋子里,更舔酒香。
无衣,我不想颓废。
“今日让李制教你射箭,我想下山。”丢下话,径自去了护国寺的寒潭沐浴。
齐宕跟了去,抱着煌灼的干净衣物在潭边坐着。商量道:“我这些日子也累了,要不带我一起下山去逛逛?”
煌灼的脑中突然一滞,眯眼看着齐宕。自在睿清王府带齐宕来护国寺的第一日,和齐宕相处,就有着莫名的熟稔感。一直都只以为那是他们本是同父的兄弟的缘故,此刻才突然觉得齐宕像一个人,身上有某人的影子,却又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煌灼闭了闭眼,无奈眼前浮现的画面总是他这半月每日在护国寺的寺门前等齐宕,齐宕满头大汗地爬完直通往护国寺的长长云阶,一脸笑意地过来他面前。
这预示着什么?
煌灼觉得他或许马上会想通什么时,齐宕已‘扑通’一声跳进了寒潭里,哈哈笑道:“这下我衣服湿了,山上又没有供我替换的衣服,你总要带我下山换身衣服吧。”
才利索地说完这话,齐宕已哆嗦起来,浑身打着寒颤,“好冷,冷…………。”
这小家伙!煌灼脸色铁青,不知该怪罪齐宕突然的跳水打断了他思索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