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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牒和戒牒,是他师父天云真人给他办下的,一直放着没用,就忘了。只是这两样东西是道士身份的证明,他也不敢弄丢。
老道士接过戒牒:“张天一,道号天一子,师从天云真人,所属神宵宫。哦,神宵派的啊。”
他看了看戒牒,又看了看小道士,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终没看出半点不妥,只能往观后一指:“号房在那,半个时辰后开饭。”
将戒牒递给小道士,这老道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哎,又来了个挂单的。”
啊,被鄙视了?我去,小爷我又不是没钱,包裹里可还有好几锭黄金。小爷还差你这点吃的?
到了号房那,想了想师父叮嘱过的规矩,小道士将包裹放在门边,整了整衣冠,喊道:“迎宾老爷慈悲!”
无人应声,再这样喊了一遍后,方才有人应道:“来啦来啦,吼什么吼?”
号门打开,出来一个道士,手一伸:“拿来!”
小道士忍气吞声,将戒牒递去,问:“道友慈悲,敢问道号?”
那道士回道:“清明子。”,然后将戒牒递还给小道士:“进来。”
说完再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小道士心中暗怒,道家讲慈悲,这般的戾气,哪里能找出半点慈悲之心?
待进了号房,他一看之下才明白,为何这三台观中前后遇到的两位道士,都一副大是不耐烦的表情。
号房中,前后左右,团团坐满了,足足十二、三位挂单的道士。
小道士苦笑,有这么多白吃白喝的,人家大不耐烦,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见又多了个人来抢食,内里坐着的道士就有些敌意。一个道士当先问道:“这位道友,请问师从何人,师从何派?”
小道士拱了下手,应道:“不才师从天一派,尊师天云真人。”
这话一说,除一人外,众道士皆笑:“呵呵,天一派,没听过。天云真人,也没听过。这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小道士?”
小道士性子恬淡,对这些嘲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朝唯一没笑的道士那走去。
还没近前,就有一股极浓极冲的酒味扑鼻而来,只觉得头一晕,竟然有了几分醉意。当即心下大惊,我去,这道士难道是在酒坛里泡大的吗?哎,怪不得他一人独坐西面,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捏着鼻子坐下,小道士一拱手:“道友请了,请问道号?”
那道人长得浑不似个道士,分明就是个武夫。他连手都懒得拱,懒懒地答道:“萍水相逢,问什么道号?叫某醉道人就是了。”
又碰了个软钉子!自进三台观以来,这一路憋屈的,哪怕小道士再心性极好,也禁受不了,便也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三声磬响,清明子和另一个道士提着斋饭进入,待众道士一齐念诵完斋前经咒后,开始分发斋饭。
小道士接了,谢过,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极是清淡,比了买得干粮都不如。他吃了几口就停箸不吃,倒是身边的醉道人,吃得那叫一个痛快,浑似饿死鬼似的。
这道士,平日里,必是酒喝得醉死,饭吃得可怜!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醉道人
斋饭不语。众道士默默吃完后,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钟板响起。挂单的众道士在清明子的带领下,上殿诵经。
诵经完毕,共同朝上三礼,然后两班道众面向中路,双行对面,一同拱手,作礼而退。
退去后,清明子安排住宿。小道士是新来的,很不幸地,和那醉道人同挤一个小间。
醉道人一躺下,就迫不及待地解开腰间那硕大的,足足和他的粗腰有得一拼的酒葫芦,拧开盖子,就是灌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将那酒含在口中好一会儿,才细细地、一点点地咽下。咽完了,张开嘴,呼出一口酒气,舒服地**了一声。
酒气扑来,哪怕小道士这完全不懂酒的人也知道,这必是很上等的美酒,当下不由地脱口赞道:“好酒!”
谁料他这话一说,醉道人立即大睁双眼,坐起,狠狠地盯着他,再把手中的酒葫芦往腰间一别,还双手死死地护住。
伤心了,这防贼,都用不着这么狠吧,小道士苦笑:“道兄,不至于吧!”
醉道人伸出一只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捋:“肉可以给你吃上一口,酒绝对不能给你喝上半口。”
小道士再次苦笑:“道兄,不才不喝酒的。”
醉道人长松了口气,懒懒地躺下,含糊地说道:“这就好,和好酒的人同住一屋,真会要我的老命。”
小道士还是只能苦笑。
哎,没见过这么嗜酒如命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坛子烈酒,和上了一坛子臭泥,揉捏而成的。
长夜漫漫,时辰尚早。连续用功一段了时间,小道士也不想再继续静坐。所以哪怕这醉道人明显地不想理他,他还是开口问道:“请问道兄,这三台观里,怎么有这么多挂单的道士?”
醉道人嘟哝着说道:“方圆几百里,这一家道观是唯一的十方丛林。要挂单的不来他这,还能去哪?”
小道士再问:“请问道兄,这……”
他话还没说完,醉道人一挥手:“我不与你这骗子说话。”
小道士怒了:“道兄这话好生没道理,不才怎会是骗子?”
醉道人呵呵冷笑:“天云真人的徒弟,可笑!天云真人怎么可能会收徒?换了几年前,你若敢在老爷面前这么说,我非砂钵大的拳头砸过去,砸死你个小骗子。”
小道士奇道:“不才怎会不是我师父的徒弟?”
醉道人懒得理身,侧身睡下,屁股竟朝向他,还用力地,挤出一个响屁。那屁如半坛子老醋夹着半坛子老酒,让小道士闻了,大是酸爽。
小道士气极,直恨不得取出包裹中的长剑,和他拼命。这下什么道心都没了,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师父懒极、极懒,像他这么懒的人不可能会收徒。”
他这话一说,醉道人坐起,第一次正色看了他一眼,问:“你师父长得什么模样?”
想了想,小道士苦笑:“我师父长得还真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丢在人群中就找不着。他身量不高也不矮,人不胖也不瘦,长得不丑也不美。”
醉道人听了,竟点了点头,再问:“你师父平日里为人如何?”
这个小道士答得利落:“我师父表面上看着正轻,其实很不正轻。但若说真不正轻,骨子里又是个好人。只是他实在是太懒了,懒得理人,懒得管事。所以别人,总觉得他不正经,定不是好人。”
“我师父一生只痴迷于捉鬼之术,只是迷于术,对捉鬼,还真不怎么热心。他再有一个喜好,就是搜集法器、蕴养法器。别的,只剩睡觉了。”
“我师父远远看上去是一团光鲜,但其实只能远观不能近看。这靠近一闻,哎,臭不可闻。”
似乎觉得这么说师父不好,小道士又急忙解释道:“不是我师父不爱干净,只是他实在太懒,懒得洗澡,懒得洗衣服。再一个是他天生体味极重。大热天里汗臭味加上体臭味,真能熏得死苍蝇。”
“我师父……”
小道士还待再说下去,醉道人已经哈哈大笑着打断他:“是极是极,这话说得极妙,你师父就是个臭人。”
“我和他认识数年,他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原因没别的,我不嫌他身上的体味重,他也不嫌我身上的酒味重。特别是大夏天,他老挨着我。因为他身上的臭味能引来苍蝇,而我身上的酒味能熏跑苍蝇。你师父老说我和他是两个臭人,臭味相投!”
小道士正色一礼:“道兄原来是尊师的好友,后辈不知,还请恕罪!”
醉道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恕你什么罪,是你要恕我的罪。我之前不相信你是故人的徒弟,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我这人看着就是个粗人,实际上还真的只是个粗人,说话跟放屁似的,臭不可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粗人计较。”
小道士苦笑,暗道这人还真是个粗人,直爽至极,也老实至极。他说话还真就如他放屁一样,都透着股酒味,都臭不可闻。
当然,嘴上他只能说道:“不敢,不敢。请问道兄道号?”
醉道人眼睛一瞪:“年纪轻轻的,你说话就别透着股怪味,人生在事,要这么多礼节干嘛?别动不动就说什么后辈、不才,道人我听了不舒服。”
“你问我道号,我一天到晚都泡在酒中,糊里糊涂的,自己的道号都忘得差不多了。相识的人都管我叫醉道人,不相识的人,管他做什么?”
“正是,我这人也讨厌这些礼节,说起来怪别扭的,能不说那当然不说。以后我跟道兄……”
小道士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醉道人再一瞪眼:“你叫我什么?道兄?”
小道士一愣,然后起身拱手道:“是我错了。你是我师父的好友,我该叫你一声,师叔。”
醉道人吓得从床上蹦下来,连连摇手:“错,错,不敢当,绝不敢当。我虽然跟你师父是好友,但在他面前,我一直是以后辈自居,你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哥’,不高兴的时候叫我一声‘老醉鬼’,你我平辈论交,平辈论交。”
小道士也不想凭空多个“师叔”,当下乖乖应道:“是,老哥。”
醉道人看着他裂嘴大笑:“我这人天生犟,从不服人。但说起捉鬼之术,我唯一服的,就是你师父。那真是,”
醉道人悠然神往:“那才叫了得啊!手段真是无穷无尽,却又个个灵验非凡,我是拍马都追不上。他那一身所学能够后继有人,也是我道门的大幸啊!”
小道士眼圈发红:“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没他,我十八年前就转世投胎了。”
醉道人问;“你师父可好?”
小道士眼泪真要出来了:“我师父,他,他老人家,一年多前,就已仙去。”
醉道人大惊:“什,什么?他,他仙去了?”
小道士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醉道人颓然坐倒在地,失神地说道:“他竟去了,这等奇人,不过四十几岁,竟然就去了。”
闭上眼睛,醉道人眼中两行清泪流下,他喟然长叹:“这是我道门的莫大损失啊!一代奇人,英才早逝,英才早逝啊!”
大哭了几声后,醉道人问:“兄弟,你师父葬在哪?他有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
见他流泪,小道士自也潸然泪下,他哽咽着答道:“并不曾。我师父说,他一生捉鬼无数,捉了不少恶鬼,却也灭了好些不作恶的鬼。他年轻时不懂事,到后面才明白,鬼有好坏,好鬼应当超度它,而绝不能灭了它。灭了之后,它便永世不能投胎转世,就此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这实在是件大损阴德、大不应该的事!”
“正因为心中有愧,我师父才没给自己选一处风水宝地。他只是随便叫我拿了块滚圆的石头,从山上滚了下去。石头滚到哪,他就葬到哪,一切听从天意。”
“他老人家最后葬在九阴山、山背、山腰处。”小道士往九阴山的方向一指。
醉道人拍打干净身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