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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武陵王手头一共也只有那么几个得用的人,本来就不够用,还要分成两拨,他在短暂的思量过后,当着刘御的面叫来了一个人。
刘御本来正眼也没抬,却听到进门的那人说了一句“给王爷请安”,这个声音他听得有那么点熟悉的意思,遂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了。
这么一看,果然是熟人,刘御眼睫微微一颤,把《三国志》合上,声音上扬询问道:“这人就是父亲给我安排的人马?”
来人跟他确实是见过的,两年前刘御在花园里设计褚渊的时候,就是这个侍卫用外袍裹着他防止被蜜蜂蛰到的。
刘御当时只顾着借蜜蜂整蛊褚渊顺带着赶走他不喜欢的奶娘李氏,倒没注意别的,事后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仔细一想才记起来当时上蹿下跳帮着他捕蝴蝶的两个侍卫竟然还都是生面孔。
他看人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刚刚光听声音就已经认出来了,现在再看人,更加确定两人之前就已经有一面之缘了。
武陵王刘骏点头道:“没有错,他是我手下第一得用人物。”
刘御嗤笑了一声,没有接话,低头继续看书。
他反应这样冷淡,还是当着刘骏手下的面这么落亲爹面子,刘骏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嘴唇不自然地哆嗦了一下,没有出声。
倒是那名侍卫立刻就明白了刘御的意思,知情识趣道:“大殿下尽可放心,小人平时自会潜伏在殿下四周,并不现于人前,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他这么一说,刘骏才明白过来,一想也是,自己儿子明面上毕竟是一个女孩儿,自然不可能让一个没有净身的侍卫贴身保护,连忙道:“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10、敲打手下
被武陵王打包送过来的那名侍卫姓苏名涛,据传言是刘骏从小培养的死士,就算算不上是头一号得用人物,最起码在王府中还是很受重用的。
刘御在得到苏涛近身保护之后,才感觉到自己终于能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人来说说话缓解压力了,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把他给憋坏了。
刘御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说话的人,但是不喜欢说话和不能说话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再不想说话,也受不了常年都不开口往外崩一个字。
刘御之前不肯开口说话,那主要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人——跟他的两人奶娘李氏刘氏,那是完全没有可说的,刘御也没兴趣跟两个娘们讨论刺绣针线活;跟王宪嫄,那就跟没有话说了,其实王宪嫄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一见面不是笑就是哭,哭得还特别荡气回肠。
但是见了苏涛后,刘御花了三天时间摸清楚了,人家不是武陵王那样的大草包,跟他说话勉强还不让自己掉分,偶尔也就说上那么两句。
苏涛也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他的话也不多,绝大多数时间都躲藏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护卫职责,平日里就跟闷葫芦一样,能不出声就不出声。
但是刘御并没有因此就小看他,虽然刘骏曾经当着苏涛的面跟他直说,这个侍卫没有别的本事,也就只能护着主子安全,但是刘御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查后,倒觉得苏涛比刘骏有意思多了。
明天就要前往建康了,刘御刚刚被从大哭特哭的王宪嫄房间里面放出来,正是一天当中心情最不好的时节,一进自己房间,看到缩在角落里装死人的苏涛就开始挑茬:“我之前见过你吗?”
有人说微笑和快乐会感染人,但是刘御从来没有被感染过,王宪嫄附在他耳边哈哈哈大笑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没好多少,所以刘御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习惯把别人也弄得心情不好,最好比他现在还烦躁,那样有助于他维持心理平衡。
苏涛低着头本来在装死,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是真的吓了一跳,缓了一会儿才勉强镇定地开口道:“大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小的是半个月前才从王爷手下转为跟着您的,您是我的主子。”
这句话说得很有点表忠心的味道,不过刘御对此不屑一顾,他要的不是表忠心,而是实实在在的忠心,似笑非笑开口道:“这倒是奇了,可是我怎么记得,当时确实看到过你,苏侍卫升迁得倒是快,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已经从守王府花园的低等侍卫变成了我父王的暗卫统领。”
这是一句表扬的话,苏涛额头的冷汗却直接流了下来,他是一个思维缜密的聪明人,聪明人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当时才两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见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所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当年的事情被有心人查到了。
当时武陵王把事情做的很周密,知道的人不懂得什么叫闭嘴的都已经死了,苏涛本来满心以为除了自己和刘骏不会有人知道的。
苏涛勉强笑了一下:“大殿下天纵之才,真让属下心生敬仰。”这不是单纯的场面话了,他说得不由得带上了三分真心,苏涛手中掌握着武陵王的情报体系,但是他在之前没有收到一丁点的风声,可见对方行事之缜密。
刘御说话的时候,从眼角到眉梢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自信,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武陵王那样草包的儿子。苏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便急忙移开了视线。
不过苏涛也没多把刘御当回事儿,他觉得这孩子背后肯定有了不得的人物在出手相助,不然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能够做些什么呢。
刘骏是一个很多疑的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信任,他帮着武陵王监视着整个王府,却没发现刘御从头到尾有多大的动作。
更何况五年的时间也有限,对方就算是个千年老妖精,也不可能在五年的时间,在武陵王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发展出一支庞大势力。
苏涛几个念头在心中急转,冷不丁听刘御继续说道:“先前跟你一块站岗的那名侍卫跑到哪里去了?我还记得他右嘴角下面有一个发蓝的痣。”
另一名侍卫在做完这件差事的第二天就被刘骏杀了灭口了,而且他嘴角下面确确实实有蓝痣,但是这名暗卫只出面做过那么一次任务,怎么会被人把相貌查得清清楚楚?——难道那个时候大殿下背后的高人就已经在暗中监视武陵王府了?
苏涛冷汗出了一身,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惊疑,勉强笑道:“回大殿下,那位是属下的同乡,因为手笨打伤了褚家少爷,隔天就已经被王爷赶出王府了。”
刘御垂下眼帘慢吞吞应了一声:“哦。”
就这么一个音调,说得苏涛抓心挠肺地难受,武陵王审问手下的方式都比较简单粗暴、直来直去,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刘御晾了他半天,突然招招手示意苏涛到跟前来。
苏涛虽然低头跪在地上,却一直白眼上翻在暗中注意着他的反应,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的动作,如蒙大赦,赶忙用膝盖在地上走,稍稍凑近了一些。
“我跟你说,”刘御说了一句,不悦地一皱眉,“你再往前靠一点。”
苏涛心道这个距离是安全距离,再往前走就有可能出事儿了。他虽然是武陵王手下第一得用人物,但是武陵王也没有多信任他,最近的距离是五步,这个距离能让武陵王随时做出反应。
——不过,难道这个大殿下是在借此表示对他的信任好来收买人心?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苏涛对刘御不由得看轻了三分,果然还真是小孩子,思维太简单了点,他苏涛绝对不是这点小恩小惠就能够收买的人。
他试探性地往前又挪了一小段距离,结果刘御还是不停对着他招手,苏涛心中略有些犯嘀咕,到了后来刘御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你他妈就不能走近点吗,知不知道我腿短?”
苏涛听了这句话都有点发傻,他觉得以他这样聪明的大脑都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可见这位大殿下思维实在高远开阔。
他赶忙连滚带爬凑到刘御身边,刘御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孺子可教”,直接把鹿皮靴子踩在他肩膀上:“刚刚去花园玩沾了泥巴。”
苏涛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对方没说后半句,但是凭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连武陵王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都没这样子折辱过他,这比扇耳光当众打脸还让人难堪。苏涛在心中恶狠狠骂了一句,面上强忍着怒火,撕下自己的一截衣摆想给他擦鞋。
刘御面无表情道:“你的衣摆还不如我的鞋底干净呢。”
苏涛咬紧牙关揭开外袍,把自己雪雪白的里衣翻出来,手移到腰处,见刘御皱眉,只能又移到袖口处,见刘御还皱眉,只能颤抖着把手放在了领口处,见小祖宗这才没了二话,一狠心把里衣最干净的领口撕了一块下来,当抹布给刘御擦鞋。
革靴外面干干净净的,一丁点灰尘都没有,苏涛想到人家出去玩从来都是缩在奶娘怀里,脚都不沾地,再想到啥泥巴的说法,早就气得不行了,心中翻来覆去把人骂了一遍。
他正想得入神,思维不怎么集中,冷不丁听到刘御冒出来了一句:“我父王下手还真狠,明明人家只是在遵从他的命令想办法弄伤褚渊,他最后竟然还为了保密就直接弄死了人家。”
苏涛帮他擦鞋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脸上满满挂着震惊:“殿下何出此言?属下的同乡此时已经回老家种田去了,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回老家种田?我看是跟阎王爷喝茶吧。”刘御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一下唇角,却在苏涛心惊肉跳想要找借口反驳的时候,骤然变了一副表情,整张脸都拉了下来。
刘御平时都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不哭不闹,却也不笑不乐,看起来跟把观音像旁边摆着的善财童子的脑袋揭下来安自己脸上一样,漂亮是顶漂亮,但是不带一丝人气。
苏涛被分来两个多月了,见到的表情还没刚刚半柱香多,见他瞬息之间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黑沉得能够滴水,压下心头的不安道:“还望大殿下勿要听信小人挑拨您和王爷的父子关系。”
“那倒没有,我听人说父亲未雨绸缪,在皇爷爷还身体康泰的时候就已经跟河南褚家陈仓暗渡了,这样的胸怀大略、心忧天下,我当然只有敬佩的。”刘御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脸,旋即厌恶地一皱眉,“你脸上的汗把我的鞋子都弄脏了,重新擦吧。”
这鞋子他反正是不会再穿了,用来折腾一下这个满嘴没有实话的苏涛倒是还算是物尽其用。
苏涛这次一点跟他计较丢不丢人的心情都没有了,老老实实继续用里衣帮他擦鞋,脑海中翻来覆去把刘御刚刚说出来的话念叨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心头发冷。
他还在惊疑不定的当口,就听到刘御淡淡道:“行了,擦完了就退下吧。”越擦越脏,他得赶紧把这破鞋脱下来甩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