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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道红光,就象有固定的目的地一样,稳稳当当有条不紊的前进。
我自己没觉出走或跑来,却一直在随它在这光色世界中急速穿行。
忽然之间,所有的色彩消失,所有的声音褪去,我闯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入目处,是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浅紫色的床单,床单上,那株幽雅的兰花半开半放。
床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史努比小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墙上。
窗前横了一张书桌,桌子上,放了一排书,书前面,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个女孩温文浅笑。
五内俱摧,脏腑俱裂,心痛的让我无法呼吸,眼睛酸涩的厉害。
这个房间,是我住了十几年的独属自己的小天地啊。
那个青瓷的笔筒,是爸爸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旁边那只细细的钢笔,是高考前,妈妈特意买来送我的。
那几枝圆珠笔,形状可爱,五颜六色,是上大学时老公买的,这个家伙丢三落四,几乎一天买一枝笔,后来一起上自习后,文具就统一由我带了。
白色烫金的梳妆盒,上面有一个俄罗斯小姑娘在翩翩起舞,那是老公第一次出差去东北,买来送给我的。
梳妆盒里那根精致的蓝色发簪,是妈妈的,我极喜欢,赖皮抢过来的。
……
一切的一切,都熟悉到入骨,每一件东西我都还能说出它的来历,它的故事。
时隔多年,再重新回到这里,除了酸楚,除了苦涩,还有……深深的眷恋。
外面忽然传来开门声,是爸爸妈妈!
我急忙站起来,向门外急奔。
心念刚一动,我已经站在门外了。
赶紧向玄关看去,爸爸妈妈正开门而入。
一见爸爸妈妈,我大吃一惊,随即心如刀割。
爸爸妈妈竟然苍老如斯!
我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虽然已将近六十,但精神极好,很显年轻,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而现在,两位老人家头发已经全部雪白,妈妈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老态横生,爸爸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妈妈弯下腰去换拖鞋,动作缓慢迟钝,手颤微微的如同中过风一样,总是不能准确的拉住鞋子上的鞋带。
爸爸叹息一声,蹲下身去,帮妈妈解开了鞋带,把拖鞋放到她脚下。
“以后不要再穿这种带鞋带的鞋了,多不方便。”爸爸一边帮妈妈换鞋,一边说道。
妈妈望着那双鞋,安慰中夹杂着悲伤:“这双鞋是小颜买给我的。”
爸爸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帮妈妈解鞋带。
那双鞋子,我的记忆不是很深。
老公有了钱后,我辞了职,成了游手好闲的富家太太。
那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去逛街,这双鞋不用说,肯定是闲逛时随手买下的。
随便买的,随便就送给了妈妈,却没想到,妈妈却是这样的珍惜。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买些东西给爸爸妈妈,哪怕是留个念想也好啊。
爸爸帮妈妈换好了鞋子,拿起鞋架上的擦鞋布,仔仔细细的将那双鞋子上的灰尘擦去,然后又对着光亮照了一下,确认干干净净了,这才满意的将鞋子放回了鞋架上。
爸爸站起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打开了鞋柜,宝贝似的捧出一个盒子。
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是爸爸五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和老公送他的鞋子。
有一次爸爸的老朋友穿了双九千多块的鞋子,特意来向爸爸显摆,爸爸虽然是一介文人,极少将物质的东西放在心上,不过在那位叔叔嚣张的笑声中,仍是有些脸黑。
老公知道后,不声不响的在欧洲哪个公司特意订做了一双,好象花了十几万吧,恰好过了两天就是爸爸的寿日,老公大张旗鼓的为爸爸庆生,请了好多人,当然包括那位叔叔,然后我当场把这双鞋送给了爸爸,爸爸虽然呵斥我们要节俭,但我看得出,他的眼中满是安慰的笑。
我也曾说过,这太奢侈了,可老公说,钱挣来就是花的,不花留着发霉啊。
我想从那时起,我和老公可能就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爸爸拿出那双仍然崭新的鞋子,流连的抚摸着那柔软的皮子,眼里带着怀念,带着回忆,还有一丝的水光。
我走过去,想扑到爸爸怀中,给年迈的爸爸一个安慰。
可,我穿过了爸爸的身体,扑了个空。
这时我才恍然明白,张天师送我回来的,没有肉体,仅是灵魂。
我站在爸爸身边,无力的放下了胳膊。
心中泪水成河,可在这灵魂状态下,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痛,无法言说的痛,痛的我好想把心剜出来,赤诚诚的放到那二老面前,告诉他们我对他们的思念和离开他们的不舍,我恨不得化身成灰,让爸爸妈妈和泪将我吞下,然后,我幸福的活在爸爸妈妈的血肉中,再也不愿与他们分离。
妈妈走进厨房,将买回来的菜一一放好。
“哎,晚饭做什么?”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问仍在玄关处摆弄鞋子的爸爸。
爸爸头都没抬,不假思索道:“水煮鱼吧,小颜最爱吃了。”
然后,死般寂静。
爸爸擦鞋的手停住了,妈妈手中拿的豆角一下子就揪成了两节。
“问什么问,你随便做不就行了。”爸爸粗鲁的喊道,把手中的鞋胡乱塞进盒子里,一甩手进了卧房。
妈妈黯淡的缩回身去,关上了厨房的门。
我站在玄关那里,呆呆的望着瞬间寂静的屋子。
想哭,可没有眼泪。
任凭心中苦如黄连,涩如青桔,仍是滴泪皆无。
心中象泼了浓硫酸一样,又酸又烧又痛。
又象是被人拿了钝钝的锯,来来回回的锯个不停。
天呐,有没有人,有没有哪位神仙,可以让我换得与父母的片刻团聚,让我能安慰一下我那悲伤的双亲,我愿意,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心中哭泣着,我走向厨房。
妈妈已经洗好了鱼,正拿刀一块块的切鱼片。
妈妈的厨艺很高,做出来的饭菜,比饭店的大师傅还要好吃。
最爱吃妈妈做的鱼,花样繁多,不腥不腻。
片片鱼肉如同梨花瓣一样,在妈妈手下不断绽放,我站在旁边,崇拜的看着妈妈,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围着妈妈转的小女孩。
切好了菜,妈妈点火放油,将辣椒豆瓣酱和水煮鱼的调料放进去,开始翻炒,然后又将鱼骨放进去,小炒一下。
这个流程我很熟悉的,早已经看妈妈做过无数次了。
鱼骨不炒也行,可以直接放在水里炖的,可妈妈说炒一下香,每次她都会炒一小会儿,然后加水开炖。
可这次,妈妈明显心事重重,把鱼骨放进锅后,开始走神了,眼睛盯着墙壁,慢慢流出了泪水。
火很大,一会儿功夫,里面的东西就焦了,开始飘出黑烟。
妈妈,妈妈,火,关火,关火……
我在旁边着了急,急忙去关火。
该死的,我的手,穿过了灶的开关。
我去拽妈妈,结果仍是一样。
妈妈,关火,关火啊,妈妈,回神啊……
我急的团团转,去拿锅盖,不行,向妈妈大喊大叫,还是不行,她听不到我的话。
黑烟滚滚,锅里的东西蹭一下就着了起来。
妈妈,妈妈……
我心急如焚,狂乱的喊着她,却无济于事,妈妈根本就看不到,听不到,我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着。
好在那火烧到了妈妈的手,妈妈这才回过神来,一见眼前的情景,竟然没有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关了火,将锅盖盖上,熊熊的火顿时熄了。
妈妈看了看了厨房里的烟,好象醒悟过来一样,这才打开了抽油烟机,在嗡嗡声中,那黑烟逐渐散去。
“东西又烧糊了,快关火。”爸爸快速的从卧房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又,爸爸说“又”。
是不是从我去世后,妈妈就经常烧糊东西呢?
怪不得,厨房都快着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发慌呢。
想到这,我的心,越发的痛,越发的酸。
人都说世间最痛苦的事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其实不是,不是的,而是年迈的双亲仍在,子女却不在了。
儿女永远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心里剜去了一块肉,能不痛吗?
爸爸利索的把那锅黑色烧焦了的东西丢进垃圾篓里,望着妈妈道:“以后小心点,你总这样,小颜走了也不安心啊。”
然后,妈妈哭了,泪水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我想小颜啊……”
心中一窒,我痛得无法呼吸了,痛得直想昏厥过去。
妈妈,我的妈妈……
我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住哭泣的妈妈。
爸爸的比我早到一步,将妈妈拥在怀里,安慰妈妈道:“别哭了,你看咱俩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几天活头了,等到了下面,咱们就能和小颜团聚了。”
妈妈不再说话,只是抽咽的厉害。
过了好久,妈妈道:“你去给正远打个电话吧,让他晚上回来吃饭。”
爸爸轻哼一声,没有动。
妈妈道:“你别记恨正远,要是没有他,小颜的仇就报不了,再说了,从小颜走了,正远对咱们,比他的亲生父母还要亲。算啦,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咱们对正远好点,小颜的魂灵回来,看见了也好受点啊。”
爸爸这才点了头,出去给老公打电话。
“正远啊,我是爸爸,今天有空没,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什么,在墓地呢,早早回来吧,那个地方太阴,不要经常去,对身体不好,嗯,好的,早点回来吧。”爸爸打电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听得一清二楚。
老公……一想到他,心里各种滋味混杂,说不上是苦还是甜来。
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我对他,没有恨。我说过,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背叛过对方,也没有背叛过感情。
我们是相爱的,只是不知为什么,那份爱,在生活中慢慢平淡了,慢慢冷却了。
早晨起来,我帮他准备早餐,七点准时叫他起床,然后他吃完了去上班,我收拾一下继续游手好闲,他中午不回来,晚上下班后,如果没有应酬,准时回家,有应酬会提前打电话告诉我。回家后,两人吃过晚饭,我上网看电视,他看他的文件研究他的股市,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偶尔也会爱,也会闲聊几句。
不管做什么,我们之间,总是淡淡的,即便是房事,也是例行公事的成分比较大一些。
我们知道彼此间出了问题,两人也曾试图解决过,可不管怎么改变,我们的关系始终如同温开水,不冷又不热。
爱他吗?应该是的,毕竟十五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的。
从这一点说,我想见他。
可一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那把冰冷的刀,我又不想见他。
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做。
墓地,他在墓地,我的墓地吗?
这样想间,空气中忽然荡起一阵水纹,家中的场景刷刷退去,一片绿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排排的坟墓整整齐齐的,灰白色的墓碑在坟前挺直伫立。
我毫不费劲的,就在层层重重的坟墓中,看到了老公。
时已傍晚,整个墓地中,只有他一人还有,那身黑色的西服,在苍白的坟墓群中,分外的显眼。
他坐在我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