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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诸葛琰为何要姝宜住进皇宫,而且居然是戒备森严的寝宫,甚至还封了一个什么“伴驾女官”,简直荒唐!他揣摩着诸葛琰的意思,渐渐明朗:兴许他放不下揽月小筑的回忆,要报复他吧。
看着诸葛琛嘴角的弧度,姝宜觉着自己的脖颈的发丝都竖了起来,十分渗人。她目送着诸葛琛走出昭月殿,叫人关上大门,坐到刚才诸葛琰坐的椅子上,想着刚才兄弟二人的对话。
今晚就要住在长安宫了吗?姝宜把下巴支在桌子上,心里说不出的悲凉。鬼门关里进进出出,她,还是要回到诸葛琰身边的。
咦?她想问杜若什么来着?姝宜感觉自己心里装着一个包袱,一定要拿出来才能安心。她细细回忆诸葛琛到来之前的场景,心中一惊,却还是问出口:“我父亲和叔父怎么样了?”
杜若听罢也是一惊,本想搪塞过去,不料姝宜又重复问了一遍,心里只道自己的主子何时这般刨根问底,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绿萝。
“璩姑娘昏迷时,皇上来看过,他说姑娘的父亲和叔父受重伤,正在南疆疗伤。至于后来,就再没了消息。”绿萝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果真消息灵通,也分析得当。
在杜若看来,尽管她不愿相信,可一直没有两位璩大人的消息,怕是凶多吉少,如今被姝宜一问,自己心里也没了主意。刚刚被绿萝这样一讲,心里竟重新燃起了希望,眉头也渐渐舒展。
对于收拾行李这件事情,杜若早就驾轻就熟。挑了几件衣服,又将平时姝宜爱用的木梳和发钗放在首饰盒里,一起系好,总共用了不到一刻钟。
“你倒是越来越麻利。”姝宜说笑着,心里泛起一丝酸意。
从苏即到姝宜,她真正安静生活的日子,加起来也寥寥数月。先是为生存忙于劳苦,后又为生存穿梭于楼台之间,她倒宁愿自己早就死掉,也可摆脱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
“璩姑娘有心事?”见姝宜在椅子上端坐着出神,绿萝开口问了起来。
姝宜努力将自己从过去中挣脱出来,扯了一个微笑,答道:“在想伴驾女官到底是什么,哪有什么心事。”
绿萝柳眉微蹙,忽而又舒展开道:“似乎从没有这样的女官,恐怕是皇上为了让姑娘呆在身边,新设的官职吧。”
“啊?小姐,那你可真命好,连皇上都向着你。”杜若脱口而出的话显然大错特错,她自己也意识到些许,见姝宜眼神落寞,忙闭上嘴,埋头整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宫门口,侍卫例行查轿,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家小姐刚被封为女官,是要到长安宫伴驾的。”杜若解释着,想让侍卫们赶紧放行,谁料却起到了反作用。
“伴驾的女官?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侍卫带着笑意,眼睛却像是在质问,“喂,你们谁听过伴驾女官这个官职啊?真是稀奇啊!”侍卫们哈哈笑着,杜若是又气又急。
姝宜见他们如此嚣张,竟想起当初被诸葛琰带进宫时的情景。那时的侍卫,倒是很给面子……天哪,那不就是她的叔父璩远吗!那张脸从脑海闪现,她吃了一惊。
也许上天安排她生为璩家的女儿,并不是偶然。她这样想着,倒也说服了自己,不再为牵扯到璩家的人而自责。
“伴驾女官,本王倒是听说过!”爽朗的男声顺着风声传进姝宜的耳朵,她一下子认出那个人。
“宁王殿下,卑职……”姝宜看到诸葛琛从马车中露出的半张脸,别过头去。
外面跪地认罪的声音不绝于耳,诸葛琛竟十分大度,并未计较,说了一句“本王没心情治你们的罪”,便大声吼了起来:“璩姝宜,你过来,叫你们的人靠边站。”
四名大汉抬着轿子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条宽敞的宫道。姝宜在轿子里,动也不动,只等着诸葛琛过去之后,自己在启程也不迟。
“本王让你上本王的马车,你缩在轿子里算什么!”这句话响起时,诸葛琛已经兀自下了马车,走到软轿前,拉住了姝宜。杜若愣住一旁,不敢阻拦,心里满是在昭月殿挨了的那个巴掌。绿萝则杵在一侧,蹙着眉头。
“你的丫鬟学乖了,你怎么就没长进!”诸葛琛年岁不大,力气倒不小,足够将三岁的姝宜从轿子里拉出来,然后推搡着进了马车。
“你放开我!”姝宜厌恶地瞥了诸葛琛一眼,努力想挣开被束缚的手臂。
“只要你还活着,我们总有见面的机会,皇兄也没办法的。”
“我和你素来无冤无仇,你这是何苦!”姝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懊恼,低吼着。
“谁说我们无冤无仇?你把热茶吐在我脸上的仇,我还没报呢!”
诸葛琛不着边际的话让姝宜一时无话可说,两人沉默着。半晌,姝宜喃喃道:“你伤了我父亲和叔父,又伤了我,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要的东西,必须握在手里!”
诸葛琛握着姝宜的手忽而加大了力气,弄得姝宜又惊又怕。惊的是诸葛琛这番与年纪不符的说辞,怕的是不知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姝宜不再说话,只盼着马车到了长安宫,她便能远离这个煞星,安安静静地活下去。她几次盼着在某个分岔路,诸葛琛会把她推下马车,扬长而去,却总是未能遂愿。
长安宫门口,诸葛琛跳下马车,把手伸向姝宜,示意她下车。姝宜却并不领情,推开诸葛琛的手,兀自扶着马车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挪动。
“哼,迟早有一天你会求着让本王伸出援手!”诸葛琛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叫嚷着一定要夺回来似的,转过身,径直走进长安宫的正殿。
、描金妆奁
宫道两旁的秋菊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孤单的树枝上开满的白色玉兰。姝宜闻着沁人的香气,跟在诸葛琛后面,一步一步踏进长安宫。
“皇兄,你看我把谁接来了?”诸葛琛洪亮的嗓音打破沉浸在春日美好中的姝宜,她轻蹙柳眉,放慢了脚步。
诸葛琰从宫殿深处的阴影中走出来,紫色的长袍深得发黑:“既然来了,就坐坐再走吧,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聊过天了。”
诸葛琛听罢,展颜道:“好巧,臣弟正有此意。”诸葛琰轻笑着,挥手叫来阴影更深处的小德子,将姝宜安排到玉琼苑——长安宫的一隅。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打发到别处。只有诸葛琛离开时二人豪放的笑声,能让他们猜测一番。
“小姐,皇上和宁王的情谊似乎很深呢!”杜若刚刚走进玉琼苑,便张口道,“小姐多和宁王见见面也没什么不好……”
才几天,就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被谁捅刀子的了吗?尽管杜若并无恶意,姝宜仍感觉自己像是被背叛似的,好不自在。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扭过头去。
看着杜若把带来的衣服放在空荡荡的柜子里,铺了铺一尘不染的大床,姝宜忽然想起绿萝。绿萝和杜若一起走在后面,怎么不见她和杜若一起回来?
“啊,我差点忘了!她要去一趟琦雪宫,和晚晴姑姑照个面。”杜若擦拭着一面菱纹铜镜,大声说着。
原来是这样。姝宜点点头,躺在新铺好的软床上,望着上面高挂的深棕色帷帐,所有的心事忽然悄悄地溜走了似的,很快就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东方还没露出鱼肚白,姝宜就醒了过来。似乎是被饿醒的,也可能是被肚子的咕咕声吵起来的。她喊来杜若,却被告知早膳竟然已经准备好了。
“姑娘住在长安宫,早膳是随着皇上早朝的时间做的。”一个身穿淡绿色罗裙的宫女站在杜若身后,朝她解释着。
她看样子十七八岁,说起话来泰安自若,仿佛一切都不出所料,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没等姝宜开口,宫女自己报上了名字:“奴婢霁月,是长安宫的宫女。”姝宜打量着霁月,见她虽然眉清目秀,却并不出众,竟在心底送了一口气。
“皇上让奴婢找些不要的东西扔掉,免得姑娘看着烦心。”霁月说罢,麻利的打开衣柜,蹲□,手臂往里探着,从里面捧出一个红褐色的大盒子。
也许是年头太久,甚至连边角的贴金都有些磨损。霁月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在手里,朝姝宜微笑着,便退了出去。
“啪!”沉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姝宜朝外面张望,只见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一些首饰,不远处,那个黑色的大盒子躺在地上。
霁月惊呼着,倒吸一口冷气,嘴里念叨着什么,将已经残破的手镯、发簪,一一拾起,放入盒子。霁月抬起头,偶然间看见姝宜正朝自己看去,眼神躲闪着,手下的动作快了许多。
“杜若,你去和霁月说,这些东西我会拿给皇上的,就说是收拾东西时弄散了。”杜若虽然不解,但也小跑着传达了姝宜的话。霁月起身朝玉琼苑行了一个屈膝礼,便匆匆离去。
那些东西果然不是要扔掉的。姝宜暗自想着,只道怎会有人对即将要扔掉的东西如此珍视地放在红木盒子、捧在手里,见到霁月如此慌张,便心下明了。
虽然口头上说要扔掉,却也只是从这里拿出去的一个借口,抑或是东西的主人总在犹豫着要不要扔掉它吧。
她走到那些破碎的首饰前面,一一端详着。它们的确是十分精致的东西,尤其是那枚透白的盘形雕花玉佩,通透光亮,却已经摔成两半,实在可惜。还有那枚绞金线的发簪,虽然样式老旧了些,但工艺仍是极好的。
算啦,反正它们的主人不愿意亲手来拿,也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吧。姝宜看着杜若将它们一并放入盒子里,拿进玉琼苑,放在门口针对着的桌子上。
“朕叫你来,不是真要你当什么女官的……”诸葛琰的目光投向那个随意放在桌上的首饰盒,突然停住话头,沉默片刻,又道,“霁月没把它们扔掉吗?”
“原来是要扔掉的东西啊,那我就安心了。”姝宜吃了一惊,因为霁月对盒子的态度十分谨慎,难道是她多想了?她捕捉着诸葛琰脸上细微的变化,见他眉头轻蹙,顿时明白过来,这些首饰的主人,也就是诸葛琰,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也难怪霁月如此紧张。
姝宜顿了顿,又说道:“刚才一个宫女要拿走,让我给拦下。刚才打开来看,手一滑,便摔在地上,可惜了这些玉佩。”
诸葛琰眉头拧了起来,把首饰盒拿在手上,轻轻打开,挑出那摔成两半的玉佩:“成色确实极好,可惜送它的人没安好心。”他顺手把玉佩扔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哪个倒霉蛋惹到诸葛琰,连一块上好的玉佩都抵不过他的敌意?姝宜暗自替玉佩的主人叫苦,眼睛瞥到泛着光泽的碎片上。即使裂开,玉佩上两朵交缠着的杜鹃,仍不失立体与精致,跳入人的心房。
“啪擦。”姝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痛到深处。她见过这枚玉佩,哪怕只有一眼,她也记得。那是洛王诸葛璇送给诸葛琰的,而诸葛琰却转手就给了她,为此,还是皇子的两个男人还争执了几句,甚至还气哭了一个女人。
她怎么会忘记呢?那是她被拉进马车、来到苍梧宫的第一天,诸葛琰打着争玉佩的借口抢女人,又打着抢女人的借口争皇位。
“一块玉佩而已,吓成这样?”诸葛琰看着姝宜,姝宜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赶紧给你家小姐拿块儿帕子。”
原来她正在流泪,她居然没有感觉。破碎的玉佩,重拾的回忆,和不断往外涌的泪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杜若听诸葛琰发话了,慌忙从袖中掏出一枚方帕,伸手要拭去姝宜脸上的泪水。
姝宜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被别人擦去泪水,仿佛被人知晓了秘密似的,连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