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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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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宜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被别人擦去泪水,仿佛被人知晓了秘密似的,连回忆也会被带走、抹去。
诸葛琰不再理会姝宜,自顾自地翻捡着乱成一团的首饰盒。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十分满足似的,带着一抹胜利的微笑,手里握着一枚发簪——正是之前她特别注意到的那枚——如此精致的东西,真的不是用来扔掉的。
“送给你,你却不要,如今也只能躺在盒子里……”诸葛琰自言自语着,浑然不顾尚在悲伤中的姝宜,和一个从宫外来的丫头。
能让诸葛琰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吧。是夏梅儿还是何涟漪?抑或是更久以前,她还没到苍梧宫的时候的其他人?姝宜的心尖仿佛被醋浸过,一阵酸意涌了上来。
“你说喜欢木制的,带着一种香味,朕找人做了一枚一样的,用的就是苍梧宫门口那棵梧桐,谁料……”
姝宜的泪水决堤似的,不停地往外涌。记忆更如洪水猛兽般,要将她整个吞下。她记得诸葛琰要送给她什么,她只瞟了一眼,便拒绝了。记忆虽然模糊,也知道那是一枝黄灿灿的发簪。
如果是,那诸葛琰手里的就是当初要送给她的,而他……正沉浸在那段记忆力……
姝宜发疯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诸葛琰面前,一把抢过那枚簪子,然后打开那个带着岁月痕迹的木盒,从它的最下面翻出一块儿眨眼的绸布,绸布下面,露出一截发簪。
诸葛琰刚刚说的,就是它吗?和她原先别在头上那支很是相似,却通身刻满祥云图案。
“放手!”如寒冰般渗人的声音从诸葛琰口中发出,深深滴刺进姝宜的心里。他心里还有她吧?她却永远不能和他相认了。
深邃的黑眸像一汪结了冰的池水,她看不透冰面下面是什么。她眼含着泪,默默地放下那枚本应属于她的发簪。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因为那段难以言说的过去,被重新拾起,自己飘渺的感情也总算有了定论。
诸葛琰拿着两枚簪子,言辞冷漠,或许还带着一丝警告:“在朕的人取走这盒子之前,你不能踏入玉琼苑半步!”
他显然生气了,一道口谕将姝宜从玉琼苑赶了出来。杜若诺诺地行礼,扯了扯尚沉浸在回忆中的姝宜。姝宜抑制不住内心的窃喜,微微扬起的嘴角出卖了她。
杜若以为自己的主子被吓坏了,拉着的衣角,硬生生地让姝宜行了个礼。诸葛琰“哼”了一声,甩着宽大的衣袖,昂首阔步,走出玉琼苑,离开了长安宫。
诸葛琰的背影渐渐消失,姝宜终于按捺不住,嘴角使劲向上扬着,庆幸着在自己爱他的时候,他也在乎她。可她又哭了,因为这都与她无关了,她不是苏即,苏即早就死了,她是姝宜,三岁的孩子。
“小姐,你笑……哭什么?”杜若被她的举动惊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经历了这么多事,一直安静如常,如今又哭又笑的,莫不是憋出毛病来了?
姝宜沉浸在种种回忆之中,无暇理会旁人,虽然哭累了,却也不胜欢喜。


、黑色骏马

玉兰花早已凋零,尖嫩的绿芽钻了出来,彰显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春意。
玉琼苑一别,姝宜再也没和诸葛琰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都难得见上一回。偶尔从几个宫女的闲谈中,姝宜才知道,诸葛琰和几位重臣在朝堂之上大吵一架,很不给皇上面子。
如今,几位大臣称病不上朝,简直就是在和皇上叫嚣。
什么人敢跟他耍脾气?连璩沐、璩远这样的老手都……不知不觉间,姝宜触碰了自己一直不愿想也不敢想的地方——她的父亲和叔父,是否还在南疆,是否……她奋力甩了甩头,逃避着,不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情。
或许朝堂之上的分歧已经得到缓解,诸葛琰的身影又时常出现在姝宜眼前,甚至连早膳都是一起用的,这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你爱吃哪种?朕叫他们做给你。”诸葛琰出其不意的问题着实让姝宜吃了一惊,她拿着筷子的微微颤动着,刚被夹起的桂花糕掉在桌上。
“桂花糕?倒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他神色恍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枚未能送入口中的桂花糕,喃喃道,“你不怕朕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吗?”
“皇上不怕自己吃到那块下了毒的吗?”姝宜口中虽然说得随意,心里却有些嘀咕,稍稍回敬了一句,便不再动筷。
“你不怕朕杀了你?”就像是最柔软最光滑的丝绸一样,这句话从诸葛琰的两片薄唇中滑落出来,拂过她的心弦。
她本想着,这条命,是上天赐给她重新见到他的筹码,若上天要收回去,她绝一定会微笑着离开。然而,诸葛琰迷离的眼神,却让她想起很多沉重的东西——她这条命搭上了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一个细心照顾她的侍卫,还有一直对他悉心呵护的父亲和叔父,她的生命先承载着四个人,最后才是她自己。
一声轻笑,诸葛琰接过霁月递来的面巾,轻轻擦拭着并无污物的唇,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姝宜的视线。
这世间真的有轮回吗?早朝时,他脑海中盘旋着这个问题,连和大臣们争吵都没有顾得上来。早朝过后,他有些后悔,他堂堂一国之主,居然因为一个女子感怀,甚至连国家的政事都……这样想着,他一手托起额头,几分懊悔、几分无奈。
诸葛琰撇开随行的宫女、太监,一人来到苍梧宫,那个曾和他一起度过最艰难日子的地方。
他在梧桐树旁蹲□,从怀中摸出一枚发簪,耀眼的龙袍垂在地上。
“既然从这里来,就回到这里吧。”他把包裹在绸布中的发簪取了出来,一松手,绸布随风而去。他凝视着手中最后能怀念苏即的东西,心里一阵翻滚,微微昂起头。
经过时间的磨练,那棵梧桐树更加粗壮,当初被削掉的树枝已经被繁复的粗枝和嫩芽掩盖着,无处寻觅。
梧桐树,这是我们的秘密,帮朕守住这秘密吧。
在心底念着,诸葛琰从一旁捡了一颗石子,缓缓地划在泥土中,想要挖出一个小坑。
他拿着树枝找到一个工匠,他还记得工匠当时的眼神,惊奇大于找到活计的喜悦。
像他这样穿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他嘲笑着自己的过去,把发钗放在土坑里,往里面填土。
不对!除了那个工匠,还能有谁知道木钗的事情?一个才来长安宫的黄毛丫头,怎么会知道他和……他苏即的秘密?
诸葛琰脑海里反复闪过那个与他生死相离得名字,不知不觉地摇了摇头。
一张娇软的面孔进入他的脑海,他紧蹙眉头,忽而又放松,然后整张脸紧绷起来。姝宜对那枚玉佩的反应,也不同寻常啊。
除了他和诸葛璇,除了夏梅儿,还有谁见过那枚玉佩?无法相信这种可能。
他“嗖”地站起身,右手握拳,像是要展开一场决斗。除了她,只能是诸葛璇,如果姝宜和诸葛璇有关系——或许真有轮回,或许是一个想东山再起的兄弟。
虽然他心底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些,却忍不住猜测着一个他又怕又喜的可能:璩姝宜,就是苏即。
需要弄清的事情太多,把一个可能弄垮自己的人呆在一起又十分危险。
他思忖着,想起一个才见过面的人:平王诸葛玠。在渝州,有平王的照顾,不论是何种结果,都能很好地掌握。
春风愈来愈暖,只能多添几抹颜色,而每日早膳时那张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和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经比春雨还细润,悄悄地潜进姝宜的心田。
早膳的花式不多,唯独只得称赞的就是它的精致,以及和她一起用膳的人。
白色的米粥掺杂着翠绿的菜叶,金黄色的玉米面团子包裹着豆沙、椰蓉、山楂酱,口味各样,根本记不过来,她也无暇顾及。她渐渐记不起自己在吃什么、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完的,只记得诸葛琰的眼神,深邃绵长——他看她的眼神,他的不屑和冷漠,居然都不见了!
惶恐、不安,却惊喜万分,仿佛太阳更红了,园子里的花也鲜艳许多。
日复一日,平静的生活总还是被掀起涟漪。
没人通报,诸葛琛已经踏进玉琼苑高高的门槛。他环顾四周,见姝宜坐在角落,打趣道:“皇宫虽大,却只能缩在角落里,不如来我的郁晴宫来玩。”
经过多日的平静,姝宜沉湎在一种水中望月的欣喜和绝望之中,已经懒得理会这个不安份的小王爷。杜若拽了拽她的衣角,如当初在苍梧宫一样,提醒着她。
她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你还是不肯理我吗”姝宜以为诸葛琛会走上前来,和她四目相对,用高傲的眼神和不屑的口吻逼退她。
然而他没有,在他眼中甚至看不到一丝怒意,反而带着一点忧伤,像平静的湖面,默默的流淌,看不到任何波澜,寂静得很。
难道你会对捅你一刀的人笑脸相迎吗?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居然没有说出口。
姝宜看着那个年纪仅有自己一半大的孩子,心中竟涌出一丝小小的怜爱,让她想对他微笑,告诉他不要担心,一切都好起来的。可是很快,这种异样的感情就被内疚赶走。
被安慰的,应该是她才对!她冷笑着,自嘲自己无稽的忧虑。
诸葛琛大约误解了姝宜无可奈何的笑容,以为那是对他的不屑,脸上的落寞又加深一层。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青色的朝服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黄色。
“你有何伤心呢?你想要的,唾手可得;你不想要的,一句话便会消失。为何还来伤害我,却又作出一副被我伤害的样子?”
姝宜望着消失在宫门口的一抹色彩,说出一直缠绕在心头的困惑。
诸葛琛的举动让姝宜稍显不安,他那迷雾般的眼神,和她刚出生时看到镜中的自己时的眼神一样,犹豫、彷徨,需要一个永远没有回应的回应。
也许这样的疑问永远不会有解开的一天,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还缠绕在心头,却立刻被一个尖细的嗓音打断。
她总是来不及思考太多,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就被扯进新的麻烦之中。
“渝州人杰地灵,适宜调养,朕特命璩沐之女璩氏前往,钦此。”姝宜跪下接旨,心里琢磨着。这圣旨,也和诸葛琛有关吧。他向来消息灵通,甚至比诸葛琰还快上许多。也许诸葛琛终于厌烦了,想要把她打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如是想着,心里便多了一丝庆幸。
姝宜的疑问在第二天出发时就得到证实,和她一起去渝州的车队中,除了随行的两个丫鬟杜若和绿萝,几个诸葛琰特派的侍卫,还多出一个甚为眼熟的马车。
她凝视着,片刻得到答案。马车里的人掀起车帘,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姝宜……”诸葛琛见姝宜正看着自己,张口想说些什么,不料姝宜急忙转过了头。
也罢,到了渝州,她会对她好一些吗?或者,他该听皇兄的话,杀了她?
“杀了她,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堂堂皇室,不能被感情冲昏了头。”他记得诸葛琰的话,那是一次兄弟间的深谈,两人纷纷敞开胸怀。
皇兄居然告诉他,他恨他烧了揽月小筑,又十分宽慰,因为他的回忆终于可以付之一炬了,可惜不是他亲自下手——他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说他欣赏他比他狠心、比他决绝,有他这样的皇弟,他宽慰很多。
三哥能放下,反倒是他放不下了。垂下车帘,诸葛琛幽幽地叹着气,随着颠簸的马车,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离开皇宫已经半个时辰有余,惬意的阳光变得有些狰狞。
忽而尘土飞扬,马儿的嘶吼声,马夫的吆喝声,一匹黑色骏马驰骋而过,停在车队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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